第60章

高仁幾乎哭暈在辦公室裏。

小黃那邊帶回來的DNA樣本摞起來比他還高, 沒轍啊,男廁所。發光氨噴完一照,牆上燦爛得跟他媽敦煌壁畫似的。這還只是冰山一角,為了采集每個隔間裏的DNA樣本,差點用光取證簽的庫存。

祈銘無視了高仁對着堆積如山的樣本擺出副恨不得找根上吊繩的絕望臉,将成盒的橡膠手套“啪”往他面前一扔。

“有功夫哭,不如抓緊時間幹活。”

高仁抽出付手套戴上,邊拆證物袋邊說:“祈老師,全把這堆東西檢測完, 別說人了,機器也受不了啊。”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機器沒有用壞的,只有放壞的。”

将取樣好的樣本插入離心機, 祈銘轉身又繼續處理其他備檢樣本。祈銘的取樣速度之快令高仁側目,他也想學着祈銘那樣結果手下一亂險些将樣本搞混。

“慢點沒關系, 千萬別污染樣本。”祈銘提醒他,“永遠記着,我們的工作事關他人一生的榮辱,乃至生命。”

高仁使勁點點頭,打起精神奮戰成山的工作量。

祈銘加班, 羅家楠也沒心思回家,正好把之前苗紅替他頂的夜班補上。安安靜靜睡到半夜,他醒了之後估摸着祈銘得餓了, 于是點了一堆外賣拎到法醫辦。高仁是餓得前心貼後心,一看見宵夜兩眼放光。

“我去,高仁,看不出來你還挺能吃。”羅家楠剛吃了半個漢堡就看見高仁把手往第三個食品袋裏伸,趕緊擋了一下,然後把自己那袋裏的薯條和沙拉塞給他,“那是給你們祈老師留的,你吃這個。”

祈銘還在檢驗室裏,說處理完手頭的這一批再出來。

高仁剛吃個半飽,撇着嘴往薯條袋裏擠番茄醬。羅家楠一看就皺起眉,扔了個空的漢堡盒給他:“往這裏擠,弄的黏黏糊糊的別人怎麽吃啊?”

“就這麽點兒薯條你還要跟我分?”

“別廢話,那份是我的,要不你請客。”

“我一實習生又沒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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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祈老師也一分錢工資沒有,人還捐設備呢。”

“比不了,祈老師是有信托基金的人,我還得賺錢娶老婆呢。”

“诶,你不是說有女朋友?”羅家楠挑眉,“分了?”

“哎,人姑娘說了,法醫和她,讓我選一個。”高仁自然上勾的嘴角拉成條直線,“幹這行的天天和死人打交道,除非是特看的開的妹子,要不……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她。”

羅家楠咧嘴笑笑:“價值觀不同不與之為謀,甭着急,回頭我給你介紹幾個小師妹。”

“聽你這口氣,認識不少小師妹?”祈銘正好推門進來,帶着一臉倦容和犀利的笑容。

“我……我哪認識。”羅家楠眼珠一轉,“不有淼淼麽,她手裏姑娘多。”

祈銘沒接話,坐到位子上從食品袋裏掏出盒沙拉,淋上附贈的醋汁拌拌。羅家楠知道他不吃沙拉醬,特意點的這種配醋汁的。高仁把薯條遞過去,祈銘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吃。

“你們先吃,我出去抽根煙。”羅家楠起身往外走,還沒出門,手機震了起來。

按下接聽鍵,沒等羅家楠說話耳膜差點被對方震穿——

“羅警官!你們今天送來的那個嫌犯在看守所裏自缢了!”

————————

看守所醫務室。

還好靳柯個高分量沉,想用床單把自己吊死結果鐵架子床反被他墜倒,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羅家楠本來急得剛吃下去的漢堡差點從喉嚨裏蹦出來,趕到看守所一看哥們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德行,又扶着牆忍了半天笑。

往椅子上一坐,羅家楠語重心長地勸道:“不還沒給你定罪麽,有什麽想不開的?你要真死了,這叫畏罪自殺,懂麽。有空琢磨怎麽死,不如好好回憶下當時的情況。”

醫務室的床勉強夠靳柯躺,他的手被铐在床邊的圍欄上,面如死灰地盯着天花板。羅家楠聽看守所的人說,靳柯進來之後要求給家裏打電話,按流程需要審批至少要等到第二天白天,誰知道這小子夜裏就上吊了。

見靳柯不說話,羅家楠習慣性地搓搓眉毛,拍拍對方的肩膀繼續勸:“豎起來都快兩米的大小夥子了,怎麽這麽扛不住事兒?我跟你說啊,被關進來不代表最終一定會判你有罪,警方辦案還是重證據的,現在還在調查取證階段,你好好配合,沒事兒別淨想着死。”

靳柯沉沉地呼出口氣,似乎是躺僵了朝羅家楠這邊翻過身。羅家楠眼瞅着床跟着他的動作一起晃悠,下意識的擡手扶住圍欄。

“羅警官,我有罪無罪并不重要。”靳柯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鐵栅欄,“就算他不愛我,我也認,只要我能偶爾看到他就行了,可現在……”

他将目光轉向羅家楠:“您有喜歡的人麽?失去了會痛苦萬分的那種。”

羅家楠眼神一滞,握在圍欄上的手緩緩收緊。“有。”他點點頭。“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靳柯,如果你真的那麽愛他就別想着再去死,因為只有你還活着才能記得他的好。人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徹底遺忘,連存在于世的痕跡都沒留下。”

靳柯的眼裏凝起一絲光亮,他眨了眨眼,豆大的淚水順着眼角滾落洇濕白色的枕套。

“我知道了,羅警官,謝謝。”

拍拍他的胳膊,羅家楠起身走到門邊敲了敲,讓守在外面的獄警給自己開門。走出看守所,他站在晨曦之中,仰臉望着星月尚未完全消失的天空,長長呼出一口氣。

被散發着初冬清晨寒氣的羅家楠壓到身上,祈銘睜開眼輕輕推了下對方的肩膀。他趴在辦公桌上睡着了,休息室那麽多人睡他實在是有心裏障礙。高仁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已經困得趴地板上都能睡着。

“又沒人,讓我抱會。”蹭着祈銘的臉,羅家楠扣住對方的手,十指交握,“媳婦兒,答應我件事呗。”

祈銘捏着他的鼻梁說:“我絕不會和你在法醫辦裏幹那事兒。”

“我哪能滿腦子都是那事。”羅家楠無奈地親了他一口,然後把看守所裏的事告訴他,末了叮囑道:“诶,要是哪天我殉職了,你可別想不開啊。”

“有事兒說事兒。”祈銘眉頭微皺。

一大清早就跟這說什麽殉職不殉職的,鬧心。

羅家楠抱着他慢慢搖晃着,說:“就這事兒,我是想呢,幹這行不定哪天就光榮了,別的我不求你,就逢年過節,你給我爸媽打個電話什麽的,替我盡盡孝,成麽?”

垂下眼,祈銘抽手扣住羅家楠的脖子,偏頭貼着他的臉側印下一吻,說:“還有什麽遺言,一并交待了,哦對,把儲蓄卡密碼也交出來。”

“不是吧,媳婦兒,你那麽有錢還要惦記我那點存款?”羅家楠苦笑。

“不是替你盡孝麽,用你的存款有錯?逢年過節光打電話多沒誠意,怎麽也得拎點東西去看伯父伯母吧?”

“好像是這麽個道——哎!你掐我幹嘛?”

羅家楠蹦起來猛搓胳膊,這媳婦兒太狠了,上手就掐內側嫩肉,最疼的地方。

“疼麽?”祈銘揚着下巴問。

“那可不,肯定青了!”

“就記着剛才那份疼,羅家楠,要是你死了,這兒——”祈銘坐在轉椅上,擡手指指胸口,“比那疼千倍萬倍。”

祈銘眼裏那份不言而喻的愛意讓羅家楠呼吸瞬間靜止,他放下手,扣住祈銘的臉按到腹部,輕撫對方烏黑的發絲。

“知道了。”他說,“我也愛你。”

————————

隔天下午,看守所那邊又打來電話。靳柯要求見警方,說想起一些事情。

靳柯臉上的青紫比之前更重了一些,毛細血管破裂血液淤積于皮下沉澱所致。據說他父母通過律師得知兒子受傷,非說是警方刑訊逼供,還叫着要讓律師起訴市局重案組。

對此羅家楠以嗤笑回應,真要是他打的,下手肯定不會這麽輕。

“小鑫在宿舍門口等我開門來着。”靳柯說,“我是研究生,給教授做助教經常晚回宿舍,所以問樓管配了把宿舍樓的樓門鑰匙。小鑫是本科生,如果被樓管發現他晚歸,超過三次就要扣學分。”

“然後你就以此為要挾和他發生關系?”羅家楠問。

“稍等。”雷智敏擡手打斷正欲張嘴的靳柯,“羅警官,苗警官,我的當事人雖然與受害者有過親密接觸,但我看過屍檢報告,沒有明顯證據能證明是我的當事人強迫了受害者。同時由于我的當事人受到醉酒引起的記憶混亂困擾,所以,在接下來的詢問中,請你們不要提及相關問題,否則我将以‘違規對證人進行誘導性詢問’提起申訴。”

羅家楠是沒和雷智敏打過交道,但苗紅碰上過他幾次,知道他的厲害。雷智敏以前是在檢察院工作的,後來獨立出去自己開了律所。能請的起這位,說明靳家還真有點兒家底。據她所知,接刑事案件如果沒二十萬的偵察階段預付款,雷智敏連卷宗都不看。再加上後期的審查起訴階段及庭審費,一個官司打下來得花百來萬的律師費。

她在桌子下面踹了羅家楠一腳,提醒他注意提問方式。羅家楠看了苗紅一眼,對坐在對面的雷智敏和靳柯皺起眉頭:“好,你給蔣鑫開了門,然後帶他回了你的宿舍?”

“我記不太清楚了,但以前是這種情況,小鑫怕回去打擾到室友,所以一般都是去我那過夜。我室友在公司實習,被派到外地去了,我等于是住的單間。”靳柯低頭想了想,“我進屋就倒床上了,後來發生的事……我以為是做夢,可你們采集到證據了那就肯定不是做夢了。”

羅家楠把之前已經準備好的問題換了個方式問出來:“蔣鑫的領隊說你們上個月已經分手了,那他為什麽還要主動和你發生關系?”

“我猜……他是看到我放在桌上準備送他的那塊‘綠鬼’,一開心就……”靳柯略顯尴尬地看了眼雷智敏。

雷智敏點點頭,将一份複印好的購買憑證推到羅家楠和苗紅面前,說:“這是我當事人購買勞力士潛航者系列116610LV型男士腕表——俗稱‘綠鬼’——的交易記錄,他還特意讓賣家在表盤背面刻上受害人的名字首字母縮寫,你們可以跟銷售方核實。”

羅家楠還真知道這款表,勞力士的大爆款,連續好幾年賣斷貨,要買都得加價。他之前還想弄一塊來着,可覺得自己一當警察的戴着将近六位數的表又不合适,所以就只是在心裏種了棵草而已。

苗紅看過購買記錄,眉頭微微皺起,說:“我不記得現場有收集到這麽貴重的物證,羅家楠,給鑒證科打個電——”

“不用了。”雷智敏客氣地打斷她。

“我仔細核實過物證資料,無論是現場還是受害人身上,都沒有發現這塊‘綠鬼’。”

作者有話要說: 綠鬼我弟買了一塊,真的好看~所以這裏借來用一下233333333

0-0雷大訟蘇嘛?其實他是警察故事系列《冷面訟師》的主角來的,另外一個主角就是上一章提起過的姜彬,不過這本都撲街成這樣……額……頭痛頭痛,寫完這個我還是先寫我的生子小白文吧……

我知道這案子看起來很那啥,但其實真沒你們想象的那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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