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言罄沒介意他的失禮,繼續道:“那時候我才八歲,親戚們怕惹上我家的債務紛紛躲開,只有我爺爺肯收留我……不過他一身病,只能挂個監護人的名,反倒是我在照顧他。追債的追到家裏,我怕他們把我爺爺吓死,就答應他們三年內将債務還清。”
能将他父母逼得雙雙自殺的債務一定不少,而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三年內全部還清可是極大的壓力。梁飛見過不少這種事,也知道許多人為此付出多麽慘痛的代價,他隐約猜到言罄的發跡與這件事脫不了幹系,只是仍好奇他怎麽做到的。
“我那時候偶然認識了一個搞計算機軟件設計的大叔,他工作陷入瓶頸期的時候就抓我去教我軟件設計,老實說,他很煩,特別是他設計能力還不怎麽樣……我沒多久就學會了,還幫他完成了後半段設計,同時向他索要了三分之一的酬勞。”
“你也是個天才少年啊。”言罄摸着下巴,“那你怎麽會是d級公民?在12歲的智商測試中你應該脫穎而出啊,進入nttc(國家天才培養中心)的話不是更好?”
“我後來去了nttc。”言罄簡短回答了他的疑惑,繼續之前的話題,“但那時候我發現自己在硬件設計、軟件設計兩方面很有天賦,而這兩塊的基礎市場已經飽和,高端市場才更有前途,也擁有更大的利潤,所以我開始自行設計高端産品,并推銷給某些大公司。”
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向大公司推銷自己的設計,恐怕會碰到不少釘子。梁飛從他三言兩語中便能窺到當初那些備受冷眼的日子,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厲害。”
言罄淺淺地勾了勾嘴角,繼續道:“三年內,我還清了所有的債務,并進入nttc學習,然後我認識了張堯……”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合适的措辭。
“我們倆很快成為了至交好友,在nttc學習了四年,但在畢業前夕,我們齊齊退學了。”
“啥?”梁飛瞪大眼,“你們在nttc享受了四年免費教育後居然跑了?卧槽好沒良心!國家得多傷心啊!”
言罄以前并未覺得這件事有多可恥,但這樣被梁飛戳破,居然後知後覺地有些羞赧。他幹咳一聲,道:“我們補交了四年的學費——十倍補交。”
梁飛嗤笑一聲的資源豈是十倍學費就能買到的?那可是國家天才培養中心,科技先進大牛遍地,保密項目和學生的智商一樣深不可測。他小時候被拖着去那裏參觀過,一度想轉學過去念書,被他爸給拍回來了——理由是s級有獨立的高等院校,又不專門搞研究,去那兒幹嘛。
梁飛為此很是憂傷了一段時間。
而言罄和張堯居然白白享受了幾年nttc的教育後拍拍屁股走人了,簡直令人發指!
被他這樣譴責的目光看着,饒是言罄臉皮厚如城牆也忍不住老臉一紅,索性跳過這個話題繼續說:“那個時候我和張堯已經滿16歲了,就拿着我們幾年間積累的資金一起開了公司,主攻機械設計、軟件設計兩塊。當時我們資金不足,還不足以支撐尖端科技項目的研究,不過張堯的志向一直在尖端科技這一塊,所以我們挖了幾個nttc的學生和老師來幫忙……”
“你們自己跑不夠,還要拖其他同學下水……”梁飛對他們的無恥程度瞠目結舌。
Advertisement
理論上來說,每位d級公民在12歲時就要接受國家的智商測試,這個所謂的智商測試不僅僅是測試智商,還包括上百種測試,智商測試只是作為準入門檻,這整套測試就被簡稱為智商測試。通過測試并達标的孩子将會接到nttc的入學邀請,進入nttc免費學習3-8年不等,順利畢業後這些優秀的人才将被分配到不同的機構和部門擔任工作,而身份也會由d級變為a級領導者或b級議員,他們的核心定位為“天才”,許多人由此平步青雲名垂青史,所以很少有人中途放棄這種改變身份的機會。
然而言罄和張堯不僅放棄了,還去教唆別人也放棄……這居心……
“我們只是多給了他們一個選擇機會而已。”言罄面不改色地堅持道,“他們如果希望順利畢業進入其他部門工作,我們會尊重他們的選擇。”
“好吧,後來呢?”
“機械設計和軟件設計這兩塊的利潤空間是很大的,有了這些技術人才的加持,聯晟很快成長起來,在我26歲的時候,聯晟已經成為這兩個領域的頂尖領導者之一。那時候資金充足,我們與許多企業和政府部門的合作也變多了,有足夠的資本挑戰尖端科技領域,所以我和張堯商量之後,開拓了這一塊的項目。”
“明智的選擇。”梁飛贊同,“尖端科技領域的利潤比人們想象中大很多,但同時風險也極高,各項投入成本太高,一般人不敢挑戰,你很有魄力。”
“謝謝。”
“看聯晟集團如今的聲勢,你成功了。”梁飛舉杯,“恭喜。”
言罄與他碰杯:“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确是成功的一項标志。”
“歡迎進入s級世界。”梁飛微笑,“希望你不要太失望。”
“目前為止,還不算失望。”言罄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微笑道,“甚至有些驚喜。”
梁飛只覺得這目光有如實質,看得他心跳驟亂,像是危險臨近,又沒什麽威脅力。這奇怪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自在,連忙垂下目光靜靜喝酒。
聊過言罄的事,自然免不了再次提及梁飛。
“老實說,我一直很好奇,你選擇特殊調查處的原因是什麽?”言罄問道。
梁飛從小到大都要面臨別人的好奇,只好嘆着氣回答道:“你知道我是梁家最小的兒子對吧?”
言罄點點頭。
“我們家一共六個孩子,分別是我爸的四任妻子生的,我大哥和我都是獨苗,他是老爺子的心尖尖,被其他人羨慕嫉妒恨,我是最不起眼的老幺,當然最受欺負。”梁飛吃着菜,慢吞吞地說着家裏的秘辛,“我哥奇葩,不願意要家産,躲了,我慫,争不過哥哥姐姐們,只能學着他的樣子一起躲。”
言罄還真沒看出他哪裏慫。
“不過特殊調查處挺好的,日子很充實,比和我那些哥哥姐姐們耍心眼有趣多了。”梁飛笑眯眯道,“而且我不和他們争嘛,零花錢大大地有,大家都寵我。”
言罄見他笑得開心,一時辨不出真假。按說梁飛的媽媽是現在的梁夫人,有這一個兒子不可能甘心把家産全讓給其他子女,但看梁飛似乎真的沒這方面的野心……言罄眼珠轉了轉,琢磨不透。
“你們特七處都是做什麽的?既然要做仿生防彈衣,難道是有高危實彈任務?”
梁飛依然笑眯眯地回答:“不知道呢。”
言罄:“……”
嘴巴還真緊……言罄低笑一聲,沒有再問。
這頓飯吃得很快,梁飛中途接到組裏呼叫,提前離開了。言罄其實早就吃得差不多,主動提出送他,梁飛笑了笑拒絕了,等了幾分鐘,直接開了酒樓的窗戶跳到外面的飛行器裏,戴上墨鏡朝他揮手。
飛行器的氣流卷起,将言罄站在窗前的身影吹得淩亂,他看向天際,梁飛輕巧地鑽進飛行器裏,黑色的長風衣在午後的耀眼日光中很快消失不見。
言罄活到現在,見識過許多種人,然而梁飛這樣的人卻是第一次見。
出身名門,卻投身祖國,談笑自若,卻又鋒利敏銳。
他身上糅合着世家纨绔的潇灑與機密部門的嚴謹,讓人分不清真假。
言罄腦海中倏忽掠過初見那晚縱身跳到他面前的青年,古怪又鮮活,讓人印象深刻。随着見面的次數增多,他越發喜歡這個青年。
手腕上的通訊器忽然響起來,他撥開屏幕看到梁飛的留言:催眠術就不用了,你腦子偶爾糊塗點。
言罄垂眸笑了笑,回道:嗯?你在說什麽?
對方隔了一會兒,回了個笑臉,道:說你道行不夠,想泡我還是算了吧。
言罄失笑,難得對方總記得這一點暧昧的調侃,便回道:再見。
對方沒有再回。
服務員敲門進來,詢問剩下的幾道菜是否需要繼續上,言罄想了想,讓她幫忙打包送到公司去——辦公室的秘書們大概還在加班。
另一頭的梁飛坐在飛行器裏,埋頭看着個人智腦裏的資料,擡頭赫然是言罄的大名。
“梁工,聯晟的資質我們提前審過了,沒什麽問題。”
梁飛嗯了聲,繼續看着資料,嘴裏道:“聯晟的資質沒問題,但是集團內部的問題不少吧?”
同事猶豫片刻,還是點頭:“聯晟表面上是言罄的天下,實際上矛盾不小,各大股東之間争權奪利的形勢挺嚴峻。”
梁飛:“這種公司麻煩多,合作中途容易崩,技術處怎麽想的?”
“聽說是別的公司不敢接這個項目。”
“這你也信?”梁飛嗤笑一聲,“有能耐的公司多了,想攀特殊調查處關系的人更多了去,攀到手的卻只有聯晟……指不定有什麽貓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