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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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長歌身體真氣四面流竄,完全不受她控制,擠壓撕扯着她的五髒六腑。
腦中無數畫面擠進來,她仿佛又回到那茫茫大漠,那血與沙土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
莺莺牽着小滿的手,立于烏蘇河畔,向着她揮手,揮着揮着,變成了兩具骷髅骨架,她後退,她逃跑,她撞上了枯瘦的大漢,就是那羽族的将軍王,脖子插着一把匕首,血水染透了銀甲,向着她蔓延,她掙紮着,那血水化作一只舉手,牢牢地抓住她的後領。她動彈不得,血水越來越多,染紅了整條烏蘇河,水草是紅的,河灘是紅的,腳下的大地是紅的,天空是紅的,具是濃的化不開的紅。
“求求你,不要纏着我……求求你……”
無底的紅色,似要吞噬一切,沙漠,戈壁,長河,骷髅……捉住她的血手消失了,她的指甲,蓋滿了厚厚的紫紅香膏,那黑色的胎記,變成了黑色的疤痕,又變成了黑色的缺口,像是被什麽利器生生臉皮帶肉剜去,猙獰刺目。
“不要……不要……求求你……”
“長歌,長歌……”
荊長歌在那通紅一片中,隐隐見到一束光芒,她看到了她自己的臉,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紫紅長發披散落地,修長細眉彎鈎如月,眼角血色胭脂點綴,難掩肅殺與戾氣,雙眉間氤氲花钿,開出一朵妖豔的雪蓮。
“不要……不要過來……”
一股暖風,驅散了光芒,那如鬼魅般的自己随着光芒消失了,血紅大地上奇跡般地開出了白黃想間的野花,河水化為白色綢帶,向雲間飄去。
沙漠化作黃色綢緞,她伸出雙手,抓住那綢緞的一角,柔軟,溫暖,她牢牢的抓住,不願松開,那個夢,她不願回去,她不想再憶起,她此生欠下的那份罪孽。
“長歌……醒醒……”
很熟悉,很熟悉的聲音。
“長歌……醒醒……”
“凰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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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兒……是誰?
身體變得很輕,很輕,輕到被那黃色的飄帶,帶向雲間。
荊長歌感受到四散的內息重新彙聚于氣海。
意識,回到腦中。
睜開雙眸,眼前是輕紗床簾,她靠在趙輝的懷中,兩手進進抱着趙輝的右臂。
趙輝左手繞過她的後頸,貼向她的左背,內力源源不斷地通過手掌輸入她的體內。
見荊長歌醒來,趙輝撤了功法。
“酒裏有藥?”荊長歌問,她的手,還牢牢地抓着趙輝的右臂。
“是春C藥。”趙輝把手臂從從荊長歌手中艱難抽出來。
荊長歌喃喃道,“趙大哥,謝謝你,你又幫了我一次。”
荊長歌面無血色,這次昏迷,渾身的力氣被抽走,她只感到疲倦,似乎在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上,走了千年萬年。
“你怎麽會來?”
“有人故意引開我,把我引到城外,我覺得事有蹊跷,就半路折了回來。你的馬車裏空無一人,小厮說,你半路換乘了大小姐的馬車,我逼問了荊長樂的貼身丫鬟,果不其然,是她暗中搞鬼,趁你喝醉,換了你的車,還把你拉到了東宮去。我匆匆趕往東宮,好在來得及救你。”
“大哥呢?我當時不是跟他一起上的馬車?”
趙輝說,“荊長樂的丫鬟說,朱家買通了荊靳的老朋友,他借故半路攔了馬車,支開了荊靳。”
荊長歌眼神晦暗,“此事先瞞住大哥,事關荊長樂,我不想大哥他為難。”
趙輝起身,從床頭移到桌旁,“這件事,朱家,東宮,荊長樂都脫不了關系,除了李行。他是個君子,對你,也是真心。”
他半路折返,匆忙趕去東宮時,李行手上的五根試毒用的銀針,還沾着血跡。
五指連心,該是什麽楊的痛楚,什麽樣的堅持,能讓他擺脫長相思的魅惑與迷心,在那烈性春C藥的刺激下,尋回理智與清明。
如若不然……他不敢想象。
“我恨他。”荊長歌想起這場無端而來的噩夢,“他不是兇手,卻因他而起,他自己的地盤,竟然沒有防備,還險些害了我。”
什麽狗屁朋友!荊長歌後悔自己竟然說出這麽滑稽的話語來。
穿越而來,一切太過順利,順利的她險些忘記了,宮王城府中,是最險惡之處。
荊長樂想報複她嗎?報複李行嗎?因為李行不愛她?因為她要嫁給南島一個貧窮的普通人家?
荊長歌只要自己的幸福,并沒有想過,擋着荊家大小姐的幸福。荊大小姐不能嫁給太子,是因為她姓荊,有個青煜軍大将軍哥哥。要遠嫁受苦,是因為那個姓柴的皇貴妃與皇帝立下的娃娃親,讓她遠嫁的旨意是蕭太後的決定,與她荊長歌,又有和幹系。
荊長樂不敢與蕭太後橫,只有在她的身上動歪腦筋。
荊長歌不是好惹的脾氣,此番若不是趙輝,後果非她能承擔得起。荊長樂心狠如此,就別怪她翻臉無情。
“趙大哥,我想盡快學會閑雲步法,你可否指點我?我自己看書,領悟的慢。”
閑雲步法的心法已經爛熟于胸,步法也會模仿,可怎麽也融合不起來。人家趙輝能飛檐走壁,到了她這裏,只能原地轉圈圈。
趙輝想說她體內那股霸道真氣的事兒,想了想,那霸道真氣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完全捉摸不透。左右不會害人,等他弄明白了,再告訴荊長歌也不遲。
幾日下來,荊長樂經常派人打探荊長歌這邊院子的動靜,荊長歌索性來個閉門不出,稱那日喝多了酒,觸發舊疾,如今需要安心養病,謝絕探望,連荊靳也被擋在門外。
她一來需要安心練功,在趙師傅的指導下,她已經能順利越過一米高的小樹苗,但距離兩米高的圍牆,還差了些火候。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個瓶頸,需要不斷的練習,才能克服,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來回演練步法。這個時代,高手衆多,不一定就跟誰結了仇怨,輕功能保命,必須好好學。
二來,她就要給荊長樂制造一個錯覺,自己着了她的門道,與東宮太子有了一夜魚水之歡。此事失敗,東宮與朱家,都不會到處說,平白無故給人拿把柄,所以荊長樂唯有派人來她院子裏瞧她的反應。
三來,她不想荊靳牽扯進來,荊靳忙着修改墨陽布防,與大渝諸多武将一商量就是大半天,廢寝忘食,等荊二姑娘認祖歸宗的禮節過了,就要回西北,着手布置。荊長歌早就計劃跟随參軍,與荊長樂之後,應該老死不見,臨別之時,她要送荊長樂一份終生難忘的大禮。
半個月轉瞬即逝,荊長歌終于越過了自家的院牆,步法達成了趙輝所說的“勉強可以”的階段,她興奮的抓着趙輝的手臂大叫三聲,整個荊府都趴到荊長歌院門外偷聽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荊元總管急切敲門,荊長歌不管不顧,閑雲步法的精髓在于熟練,以後走路也要當做練習。荊長歌與樹上的趙輝說,“趙大哥,我請你喝酒。”
趙輝翻身出牆,說,“我知道有家酒館不錯,跟上。”
荊長歌知道師父在考教功課,千載難逢能讓絕世高手親自指點,她立刻雙腳點地,足若踏雲,跳到牆檐,依着步法節拍,走上屋頂,沿着磚瓦飛身而行。
走在屋頂,俯看景央城中集市,車水馬龍,無比熱鬧。城中有幾家點心鋪子,排隊的人繞着巷子幾圈。荊長歌見趙輝在集市外某樓院落腳,跟着也落了地。
“哎呦,兩位爺,這……這是演的哪一出啊!”迎上來的,是個塗滿胭脂俗粉的女人。女人身後,還有兩個舉着扇子掩住半邊臉的,不停地朝着兩人抛媚眼。
荊長歌張大嘴,“趙大哥,這家店……是個啥?”
“青樓。”趙輝滿不在乎,“這裏的九鷺釀很出名,不過不單賣,需要點姑娘。”
也就是說……□□附贈美酒?
好在她今天穿的是男裝。因為練功的原因,她用了束胸。簡單用銀絲束發,近看像不修邊幅的男子,卻不似女子那般滿頭插花。
那三個青樓□□,應該是把她當成長相陰柔的男子了。
“你不想嘗嘗?”趙輝心裏只有酒,雷打不動的神色,大概是把兩個抛媚眼的姑娘看成兩顆白菜。
荊長歌嘴角一翹,“坐坐吧,我還是第一次來青樓。”
樓裏有大堂,也有包間。荊長歌問了包間價格,太貴,難怪趙輝帶她來付賬。反正是喝酒,其他無所謂,荊兩人在大堂找了張空桌子,只要了個清倌人陪坐倒酒。
花紅柳綠,姹紫嫣紅,歌舞缭亂,觥籌光影。沉溺與酒色裏的賓客們,無人注意他們。
“公子,幹了這杯,小玉就是你的人了。”荊長歌旁桌傳來一聲嬉笑。
“別呀,公子有我呢,你搶什麽搶,一邊去。來,公子,吃個蝦。”
荊長歌忍着笑。
幾個女子圍着一個公子,不住地灌酒,那人氣質不凡,雖是醉态,卻仍形神翩翩,左擁嬌燕,右抱美蘭,頭枕香肩,惬意無邊。
淫靡春香,風月正好。
“誰?”趙輝喝酒正歡,見荊長歌的一只看向門外。
荊長歌見李郢一腳踏進青樓,站在門口,左右顧盼,尋找自己,卻是不再入一步,心覺好笑。
李郢,三皇子,沉迷與詩詞歌賦的那位,她這半個月,幾次奉旨進宮,在蕭太後身邊見過幾次,也算打過招呼,蕭太後理佛,嘗嘗叫他畫各地佛像。
三皇子逛青樓?
想想,詩詞歌賦除了文人之間,也就數風月場館流傳最廣。
可三皇子大人的薄臉皮,在門外來回猶豫了許久也沒進門,卻無意中瞥見了坐在角落與趙輝喝酒的荊長歌,揉了好幾遍眼睛,嘴巴張成了O形。難以置信,玄鶴公主竟然在逛青樓?
沒辦法,荊長歌起身扔下銀子,與趙輝告辭,向着門口走去。
那醉酒公子,被美人灌了一杯酒,把身子坐正,從杯盞的縫隙中,看到荊長歌欲要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