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留在景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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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北辰外出采辦,回來時馬車裏就多了這麽一封信,”李溫手上的木棍斷了,回頭又撿了一根新的,繼續挖坑,“我當是谏言司又看我哪裏不順眼,寫封信提醒我別越了界,拆開來看,竟然是揭發朱家的惡行。你說朱家本來就看我處處不順,沒少害我,這個燙山芋丢過來,豈不是是害我更加倒黴。”
林大人給自己留了一手,證據并非都給了應天全,最關鍵的一份,竟然送進了二皇子府。林大人定是看透了二皇子表裏不一的真正本事,可李溫卻要把信還給朱家,辜負了林大人一片良苦用心。
荊長歌欲要把信沒收,“林大人是個好官,這封信能救他性命,你不願意當這個惡人,我來做,我會想辦法把信送給太後娘娘。”
李溫把信奪回來,“七弟被誤殺,此事就當我欠他們的,這封信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你,長歌,你可知這位知府,是東宮的記名門生,大哥他是不知道此事的,可若此事嚴查,東宮定會被牽連,何必牽扯無辜之人。”
“你怎确定他不知道?”荊長歌想起李行,“就算不知道,他也有責任,他給門下之人權利,難道是縱容門下之人收受賄賂欺壓良民的?”
“大哥并非你所想的那樣,他心地善良,很多事并非他有意縱容,只是有心無力。”李溫不願再争執,“救林大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并非一定要牽扯上東宮,長歌,上次在我府上,我就覺得你與大哥之間有誤會。大哥其實……”
荊長歌使勁兒挖坑,故意揚起塵土弄髒李溫的靴子,李溫沒再說下去,兩人就這麽挖坑挖了一整夜,才把所有人的屍體都埋起來。
荊長歌拔劍扔進林子的雜草裏,之前挖坑多出來的土堆堆積在門邊,正好能夠一人踩着爬上去。李溫先爬上,随後把手給她,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伸過去。
她怪不得李溫,人家兄弟情深,所有的道理在感情面前都是泡沫。
李溫的馬正悠閑的在馬廄吃草。
荊長歌抽抽嘴角,這哪裏是馬,棄主人于危難之時而不顧,簡直是個白眼狼。
兩人各自上了各自的馬車,各回各家。
一進門,荊長歌先去廂房找趙輝,荊靳這個點兒應該已經上了朝,一晚上不見她,趙輝應該等急了。
“趙大哥,那封信你可送到了?”
趙輝點點頭,“奇怪,那阿大死活不肯收信,說壓根兒就沒人囑咐他給送信,我沒辦法,只好揍了他一頓,硬是逼他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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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哥,我一夜未歸,你不擔心我嗎?我被黑衣人追殺,差一點兒回不來。”
趙輝見過荊長歌雄厚的內力,危險時候自然而然的跑出來保護主人,對荊長歌放心的很,再說,他昨夜不小心遇上了個難纏的故人,躲了一夜,也是剛剛才回來。
“荊姑娘,大人回來了,讓您去他書房一趟。”來人通報。
荊靳這麽快就下朝了?荊長歌猶豫,要不要把誤殺七皇子,與李溫被黑衣人追殺的事告知大哥,如果大哥能說服李溫交出那封信,林大人獲救的希望多了一分。
推門而入,荊靳的臉色不好。
“林大人在天牢自盡。”荊靳深深嘆了一口氣。
“自盡……”
“是不是自盡,我不知道,但人已經不在了,屍體被擡回林家,幾日裏下葬。”荊靳把手裏的黃紙奏本,與荊長歌看,“還有一事,皇上終于下旨西北守軍于墨陽重新布防,五日後,我便啓程回墨陽,可是,皇上終究還是頂不住朱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拍了朱家二房嫡子做監軍。”
打仗最忌諱的就是有軍心不穩,朱家放了監軍在墨陽,十有八九沒好事。
荊長歌還沉浸在林大人自盡的悲憤中,“有人害死了林大人,是不是?林大人尚有心願未了,又怎麽會自盡?為什麽!大哥你不是安排了人手救他嗎?”
“那封信,你昨日并未送到阿大手上。”荊靳想了想,說出實情,“朱家向來心狠手辣,知道應天全在四處求人,也怕夜長夢多,當機立斷。我本想着人與獄中打點,可今日早朝,發現書信并未送出去。”
“趙大哥不會騙我,他說他的确送給了一個叫阿大的船夫……”荊長歌回想趙輝的話,“不對,趙大哥說那船夫不肯收信,他打了人家一頓才逼着人家收下的。難道……”
荊靳恍然,“是了,定是船夫裏有不止一個名叫阿大的,我疏忽了。”
阿大這個名字太普通,趙輝找錯了人,逼着毫不知情的“阿大”收了信,真正的暗線卻沒收到。
“都是命,長歌,此事我們已盡了力,”荊靳拍拍妹妹的肩膀,“林大人在天之靈,不會怪我們的。”
“大哥,你剛剛說我們五天後動身回墨陽?”
“是我,”荊靳說,“你留在景央,這是聖旨。”
荊長歌拍了桌子,“這是什麽意思?派朱家人做監軍,又留我做人質,他們拿你拿青煜軍當什麽!”
“長歌,你畢竟是個姑娘,”荊靳安慰,“我沒有理由把你帶走。公主也好,人質也罷,因為你姓荊,很多事便不能任性而為。長歌,我知道你與尋常女兒家的心性不同,你想入邊軍成就一番事業,此事急不得,墨陽布放迫在眉睫,大哥必須先把皇上的聖旨要下來,接受朱家的條件,之後,大哥會慢慢想辦法。”
荊長歌明白荊靳的苦衷,她當年做情報工作,每次也得寫報告層層上報,經常被叫去說明情況,伺候那些不辦正事兒專挑毛病的領導。
心裏無比的郁悶,她的人生又一次陷入了極度的迷茫。
她穿越而來的意義為何?難道就是當個荊府小姐,吟詩作畫吃喝玩樂?将來蓋上花頭蓋嫁人為妻?再将來……生一堆孩子,再養一堆孫子……
太可怕了。
荊長歌輕輕一躍,就上了房頂,如今她的閑雲步法,已經臻入化境,趙輝又給了她一本《蓮花寶典》,一本《青天劍訣》,修煉內功引導真氣,順便修一門劍術。
學武功不能速成,需穩紮穩打等待機會,荊長歌經過黑衣人追殺的大戰,多少知道了機緣是怎麽一回事。
她從抱着酒壇,準備學李太白舉杯望月借酒消愁,誰知天公都欺負她,一會兒就飄來幾朵烏雲,遮住了月亮。
忽然,從鼓樓塔頂,傳來斷斷續續的簫聲。簫聲耳熟,荊長歌聽着,煩悶的心緒逐漸平靜下來,她起身抱起酒壇,輕腳點瓦,從荊府的房頂踏上對邊的屋檐,沿着一路,直到鼓樓。鼓樓在景央城中最北,有人正坐在鼓樓的樓頂,惬意的依靠着大鐘,擺弄着他的竹簫。
烏黑的披風,幾乎埋沒在夜色之中。
細細想來,這簫聲一直有,只是荊長歌不認識吹簫的人,自然也沒怎麽在意過。
李溫也看見了抱着酒壇子的荊長歌。
“貴客啊貴客!”沒過一天,這位二皇子,又恢複了不正經的懶散态度,“哪來的仙風把姑姑吹來了?”
“陪我喝酒。”
好容易抓着個同病相憐的,不喝個一醉方休,怎麽能解千愁呢?
荊長歌沒帶碗,就這着壇子喝了一大口,霸道的把壇子塞給了李溫,“給我喝!”
李溫放下笛子,抱過酒壇,“你當真是個姑娘家嗎?大半夜找男人喝酒?”
“我倒不想是個姑娘,若我是個男兒,便能随大哥一起去墨陽。”荊長歌也依在大鐘上上,冰涼的銅片格外舒服。
“去不了墨陽,心情不好?”
荊長歌沮喪,“林大人死了。”
“怪我?”李溫說,“信沒給你,我不後悔。此事若是徹查,不計其數的官員将被牽涉其中,父皇并非是不知道林大人有冤,而是明知是冤,也要将錯就錯,朱家不能動,你以為三代百年世家大族的根基,那麽好動的嗎?更何況父皇登基是朱家一手扶持,朱皇後在父皇最困難的時候不離不棄,還拼了性命救過父皇,父皇這些年看着朱家作威作福,卻一直不肯動朱家,一來因恩義如山,二來因根深蒂固。再說你荊家手上三萬青煜軍,三十萬邊軍,連墨陽西北排兵布陣都還懸而未至,何苦又來管景央的閑事,與朱家找不舒服?”
荊長歌冷哼,“就你道理多。”
“幾十年來,太多這樣的正直清官,因朱家而冤死。可朱家三代丞相,幾乎一手遮天,皇祖母都沒辦法。之後大哥,更不必說,朱家只會越做越大,除非大哥不當這個皇帝。”
“我不想提他。”提起李行,她想起那晚的痛,心情更不好。
“景央也好,墨陽也罷,總有你能做的事。你若想不出,我便幫你想一個吧。”李溫接着喝,似乎不準備把酒壇還給荊長歌了。
“說說,我能做什麽?”
“比如……”李溫故意拖長,直到荊長歌爬起來搶酒壇子,才說,“把墨陽之行的監軍,換成青煜軍自己人。”
烏雲飄散,皓月如輪,重新照耀夜空。
荊長歌眼前豁然開朗,李溫提醒了她,她在景央城,朱家想讓她當人質牽制荊靳,可她有着玄鶴公主的身份,她完全可以反過來,充當青煜軍留在景央的細作,或者內應,為青煜軍鋪就安穩的後方。
鼓樓下,好像是一個大糧倉,上面飄着朱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