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獲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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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江與蕭太後回城。

前來迎駕的,是渾身散架被硬拖來的玄鶴公主荊長歌,與東宮太子李行。而昨日在關鍵時刻帶來援軍,之後忙裏忙外,整備護城守軍,安置羊督軍麾下三萬精兵,安撫城中受驚百姓,追捕逃跑叛将與四皇子的二皇子李溫,卻不見蹤影。

荊長歌沒見他人,還悄悄問了趙輝,趙輝一指景央城天牢。

“為何?”

“不知。”

皇帝回朝,朝堂之上,玄鶴公主以女子之身當朝受封玄鶴将軍,這是大渝女子從來沒有過的榮耀。護城有功,太子李行一句話全都推給了荊長歌,荊長歌本想提一下李溫,如果沒有他冒險出城把羊督軍的精兵帶回來,內城早就改了主人家,可她還沒說,卻被前來禀報說抓到逃跑的四皇子的侍衛給轉移了重點。

當時李溫入城,禁軍副将說,應天全自知罪孽深重,已服毒自盡。他們找到應天全的屍身,卻沒找到四皇子。原來,四皇子見事不妙,趁着混亂就逃跑了。

看來皇帝陛下并不是什麽都不管,早早派人在景央城近郊,把這個野心勃勃的兒子抓了回來。

四皇子匍匐在地痛哭,“父皇,兒臣一時糊塗,兒臣被那應天全逼迫的,父皇饒命!父皇饒命!”

李江深深嘆氣,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是一個對自己生養的孩子極其失望的老人。“來人,帶下去,宗府收押,擇日問斬。”

嚎啕大哭的四皇子被帶了下去。滿朝文武,包括當年許多稱贊四皇子文武雙全有帝王之德的,全都當了啞巴。唯有李行,念及兄弟情義,欲要為弟弟求一條生路,他上前一步,沒來得及跪,聽李江說,“長歌,此番你功不可沒,說吧,想讨什麽賞賜。”

荊長歌當仁不讓,把憋了好幾個時辰的話說了出來。“皇上,此次護城,東宮将士與內城守衛奮力殺敵,為首功,臣鬥膽為他們求賞賜,如陛下能讓他們的家人衣食無憂,忠誠志士在九泉之下才得以安息。”

李江展露笑容,“不錯,朕倒是忘了他們,虧長歌提醒。”

荊長歌并沒有起身,“皇上您還忘了一個人,若不是二皇子及時帶羊督軍精兵援助,長歌此時已成屍骨。二皇子當居功勞,在長歌之前。”

李江氣結,“二皇子擅自欺騙羊督軍,假傳聖旨,用假令符騙羊軍出兵,好,就算情勢所逼,朕當是權宜之計,可景央既安,他昨夜又做了什麽?他擅自赦免禁軍謀逆之罪,還指了明路讓禁軍副将帶人逃跑,又藏匿應天全的屍體,說什麽應該拉回江寧應家祖墳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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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長歌面上挂不住,感情這位,是因為昨夜做了如此不靠譜的事兒,才被一大早抓緊天牢裏。

滿朝文武議論紛紛,二皇子在言語間,成了不忠不孝的大罪人,完全不記得昨晚外城被禁軍占領時候,龜縮在家連門都不敢出更別提保護內城的那群膽小鬼正是他們自己。

荊長歌越聽越氣,跪着的身體有些顫抖,聽李行在旁跪下請求,“父皇英明,正所謂功不掩其過,過不蓋其功,二弟守城有功,欺騙有過,不妨功過相抵,不必嘉獎二弟功勞,免了二弟的罪過。”

皇上擺了擺手,“罷了,放他出來吧,讓他在府上閉門思過,不得亂跑。”

“謝父皇”。

“退朝,”李江揉揉眉心,卸去疲倦,從龍椅上起身,與李行說,“行兒,留下,與朕走盤棋。”

荊長歌出了後宮門,她與車夫說,“去二皇子府。”

景央城恢複如初,一路上,除了幾隊人馬來來回回,其餘與往常的鬧市,沒有變化,如同幾天來的腥風血雨從未有過一樣。荊長歌對李溫寫個大寫的福氣,真不知他昨夜一個晚上,是怎麽做到的。

二皇子府,李溫一身囚服沒換,趟在門檻上,捧着個大壇子喝酒。

見荊長歌到,沒有任何讓開的意思,“玄鶴公主容升将軍,東宮喜得萬畝良田,唯有我,一頓牢飯,一身囚衣,你說說,同樣是論功行賞,怎麽就差距這麽大呢?”

荊長歌索性坐在門檻旁邊的石頭上,“李溫,我有話問你。”

“姑姑是替人問的,還是自己問?”李溫打了個哈欠。

“有區別?”

“有。”李溫坐直身體,把酒壺遞過去,“姑姑問我,我知無不答,若是替人捎話,我就得三思而後答了。”

荊長歌接過酒壇,放在一邊,“我問。”

李溫輕笑,“你想問我是怎麽出城的?應天全萬人圍困,我單槍匹馬悄沒聲的就出去了,實在匪夷所思。”

荊長歌白眼,大口喝了酒。

“出城不難,我有許多青梅竹馬的好兄弟在禁軍任職。城中大亂,誰當太子對我也沒好處。于是我裝作騎馬逃命,他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我過去了。”

“所以你趁着安撫百姓之機會,放了投降的禁軍?寧可自己入天牢?”荊長歌氣不打一處。

“我信姑姑定舍不得我在天牢吃苦……”

荊長歌把空壇子扔過去,“再有下次,我絕不求情,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沒有下次,”李溫說的很肯定,“我剛剛在天牢大門口,心裏很是難受,想以後再也進不去了,還挺懷念牢飯裏零星半點兒的紅燒肉味兒。”

荊長歌抽劍要打,李溫一個翻滾入院子,抱着酒壇,“酒沒了,我換一壇子新的來。”

李溫回去換了個酒壇子,發現荊長歌坐在門檻上發呆。

“想什麽?”

荊長歌邊喝酒邊說,“守城一戰,我覺得李行沒有我之前想的那麽沒用。皇上執着他做太子儲君,也并非寵愛嫡長子昏了頭。”

“如果沒有朱家,大哥或許會是個出色的儲君。”李溫贊同。

荊長歌想與李溫說,自己這一戰,可是把荊家害慘了,人人都知道是她與李行守住了內城門,如此,那豈不是昭告天下,荊家站在東宮一邊了嗎?

“殿下。”有聲音插進來。

亓北辰匆匆而來,見到荊長歌,做禮拜下,“小民見過玄鶴公主。”

“什麽事?”李溫坐直,這為謀士如此神色慌張,他可從沒見過。

亓北辰低聲說,“四皇子逃出宗府,還留下這個。”

李溫打開字條,看完皺眉,“四弟知道七弟死了。他說是我所為,讓我三日後在景央城郊十裏之地與他相見。切不可告訴任何人。如若不然,魚死網破。我就是必須去了。只是……宗府戒備森嚴,四弟是怎麽逃走的?”

“聽宮裏人說,太子殿下去了宗府,之後四皇子就失蹤了。”

“大哥放了四弟嗎?”李溫苦笑,“還真是給我找麻煩。”

荊長歌說,“我去。殺死七皇子的人是我。如果他要報仇……”

“應該不會。”李溫猜測,“四弟不是重情義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讓七弟找死。想必他是想要要挾我給他什麽東西,可我想不明白,我能給他什麽呢?”

“去了就知道,”荊長歌把酒壇放在地上,“你與我埋屍體的時候說過什麽,我們是一條繩上螞蚱,彼此知道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這次,刀山火海,我與你一起闖。”

李溫擡起袖子抹眼淚,當然是裝的。

“三日後,時間緊迫,我們明早就得出發。”荊長歌如今輕功小有所成,青蓮劍訣也耍的有模有樣。四皇子身邊最有為的臣子應天全已然身死,其他的都是烏合之衆不足為恐。

荊長歌回府準備,雪雁是要跟着李溫同行的,加上她與趙輝,由于二皇子府貧窮,荊府特別貢獻一輛寬敞馬車。

出發在即刻,忽然有通報。

“咦?後宮的人?”李溫見過這丫鬟,是蕭太後身邊的。

“太後?”荊長歌也奇怪,“我昨日剛剛見過太後娘娘,我已經拒與大楚國太子和親的親事了,這次又是為了何事?”

“奴婢不知,”來的小丫鬟為難。

荊長歌只有下馬,可見四皇子之事也拖不得。她不放心,讓趙輝跟着李溫,“趙大哥,答應我,定要帶李溫活着回來。”

兩大高手,怎麽說也能保護李溫平安。

趙輝沒有拒絕,他習慣于信任那些腦子聰明的決定,從前是師弟郦橦,如今是荊長歌,加上本身他與雪雁之間日日打架生出來的默契,也不願他們出事。

分別之後,荊長歌跟随丫鬟入宮。

蕭太後披着雪白狐裘,坐在宮院的長廊邊喂魚。烏發間夾雜少許銀發,直白顯示着不可掩飾的歲月催人。

荊長歌站在她身後,老人沉默着,把一盤糕點喂完,招了招手,示意荊長歌坐在她身側。

魚兒争先恐後的搶奪食物,湖面濺起層層水花,荊長歌不知此事她該做什麽,唯有盯着湖水數魚,忽然聽見蕭太後自言自語。

“從前,容兒她也喜歡坐在這裏,向池塘裏丢些糕點碎屑。別人家的妃子,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讨好皇上歡心,唯有容兒,自入了宮,三天兩頭兒的跑我這兒來蹭吃蹭喝,拿着我的糕點喂魚,倒是把我這一池子的魚,都養的白白胖胖的。那時我頂頂不喜歡她,我就不明白了,一個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槍的自以為是的野丫頭,怎麽就得了皇上的盛寵呢?”

荊長歌不知太後為何忽然提起柴貴妃柴容,那個挾持皇帝李江,血濺祭壇的禁忌女子,最不成器的皇子李溫的母親。

她沒見過柴貴妃,李溫喝酒時候提起過幾次,印象最深的便是她為全族滿門劍指皇權,感覺她是個絕代風華又敢愛敢恨的女子。

“我選你做公主,并非是什麽救命之恩,也不是你的小機靈,一來是因為朱家非要跟你們荊家拉扯,惹得我不快,二來,長歌,你是我見過的女子中,最像容兒的。容兒她沒有你長得漂亮,卻是跟你一樣的爽利性子。這輩子,我欠她的,欠柴家的,我見到你,就想起了她,想着認你做女兒,在你身上償還上一些。”

荊長歌本以為是因荊靳之故與情勢所逼,如今太後一席話,自己倒是跟柴貴妃沾了光。

“你定然奇怪我為何說這些,今天,是容兒的祭日。”

想她與李溫道別時,李溫什麽也沒告訴她。想想,告訴了她又如何,無非是一句節哀順變的廢話,柴貴妃的碑前多一炷香罷了。

蕭太後的目光迷離,猶如回到昔時昔日,“柴家滿門死時,正是我朝最危急的時刻,北靖國對我朝邊境虎視眈眈,大楚出了個厲害的秦商太子,力推兵制改革。而我朝,卻是步履艱難,滿朝昏庸,新政難走,賦稅不減,災害頻出。偏偏還丢失了雙鶴鼎……你常年在邊關,雖然清苦,但心卻是幹淨的,并不知這景央朝堂,洶湧詭谲,一招錯便是萬劫不複。尤其是皇儲之争,千變萬化,更是萬劫不複中最險惡的一處。”

荊長歌想太後此話是什麽意思?是提點自己不要跟皇儲之争有什麽瓜葛嗎?大哥臨走前也反複告訴自己,不要多管閑事。應天全之難,她與李行一同守城,一同獲賞,大概朝堂廟門與民間坊間,早傳言她這玄鶴公主,站定東宮一派了。

東宮失了親信,卻撿了荊家,還少了應天全等整天找麻煩的對頭,可謂是丢了芝麻撿了西瓜,諾大的餡餅從天而降。

“既然你已入局,我且問你,太子之位,你屬意誰?”

荊長歌吓得忙要跪下,蕭太後拉着她的手不放,“我想知道你的意思,并非荊家的意思。”

半晌,蕭太後才聽荊長歌說了兩個字。

老人微微一笑,“老四他有才無德,當不起太子大任,走了也好,免得皇上為難,該如何處置親生的骨肉。老五向來親近老四,此次逼宮,他并非不知情,與行兒暗通救走老四的,八成是他。老七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連個音訊也沒有。其他的,沒有野心,也沒有能力。”

荊長歌只當剛才什麽也沒說。

蕭太後嘆了口氣,“溫兒他從小沒了母親,因為朱家之故,我與皇上,只能遠遠的把他推開。景央多趨炎附勢之輩,落井下石之流,除了你。這麽多年,他就你這麽一個朋友。長歌,我求你一件事,無論溫兒做錯什麽,都不要怪他,好嗎?”

荊長歌點了點頭,半晌才說,“如果您能親口對二皇子說出這些話,他該多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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