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死

39

荊長歌一對十,絲毫不落下風。

黑衣人的陣法她感覺似曾相識,具體如何又想不起來。索性跟着直覺走,靠着腳步自然而然的變化,帶動身體,繼而揮劍,每發必中,黑衣人的陣法根本聚不起來。

沒有陣法加持的黑衣人,根本不是荊長歌的對手,荊長歌的內力源源不絕,要多少有多少,然而黑衣人的內力卻很有限,很快便氣喘籲籲。

她要找的死害趙輝額那些高手,絕不是這些烏合之衆。

荊長歌高高躍起,用上趙輝青蓮劍訣中的青蓮一刀斬,唯有的破敵招數,據說是打群架專用,一刀能幻化出萬千刀,就像一朵蓮花有許多片蓮花瓣一樣。

忽然,背後一陣風,李行大喊,“長歌,小心!”

荊長歌翻身單手接住銳利的掌風。

荊長歌內力如翻山倒海般震蕩不止,與她對掌的黑衣人,武功絕對高出她無數倍。

她後退三步,與李行側肩,“我纏住他,你快走。”

李行搖頭,“我雖然不是什麽英雄人物,卻也不用長歌你來保護我。”

她跟離魂塔的恩怨,你三腳貓功夫在這裏摻和什麽?可李行不會走的,荊長歌也心知肚明。明明是個廢柴,一點廢柴的覺悟也沒有,難怪在皇城明争暗鬥中輸的這麽徹底。

黑衣人飛身擴散,整備陣型,那高手的加入,無疑讓他們有了主心骨。

“喂……”荊長歌與李行說,“靠我近一點,我有辦法勝他們,需你配合我。”

李行聽話的靠近,然而渾身一緊,驚訝的睜大雙眼,眼前是荊長歌張洋的笑臉。

這是荊長歌第一次對他笑,從前的笑,多是敷衍,更多的是不屑,可在他最落魄的時候,荊長歌卻千裏迢迢出現在他的面前。

Advertisement

李行試圖沖開穴道,可荊長歌的內功遠遠高于他,又連點了三處,讓他癱軟在地。

“留下可以,別礙事,配合我乖乖躺着。”轉身問那為首的黑衣人,“趙輝是你殺的?”

那黑衣人搖搖頭,“趙輝是誰?”

“這把劍的主人。”

“是他……是他!原來他的名字叫趙輝。也算是個硬骨頭。你是他的什麽人?”

“家人。”

青蓮劍訣的招式,在黑衣人答話的一瞬間,融會貫通,躍然腦中。荊長歌閉上眼睛,趙輝與她對練的一招一式,她總是學不會弄不懂合不上內功的那些小細節,放大了無數倍,她手上的劍,如同劍本來的主人附體,在黑衣中劃下一道又一道血線。

她的內力浩瀚無邊,奔騰不絕,黑衣人的陣法很快又被沖亂,為首的那黑衣人能勉強接招,其他人不是受劍傷趴下,就是被內力震得暈倒。

“退後!”

忽然,為首的黑衣人跳開荊長歌面前三仗遠。

虛影晃過,荊長歌來者不拒,一劍斬上,虛影分成兩半,卻在她身後重新連成一個。

不對……

荊長歌想要轉身,卻發現動不了。如同被千萬條鎖鏈同時鎖住,剛剛那個虛影……她彙集渾身真氣,可胸口猛然氣悶,接着喉嚨幹澀,一口血水吐出。

“拜見陰月護法!”被打趴下的黑衣人,拄着劍拼命站起來,虔誠的跪倒在地上,雙手平放,前額貼地。

陰月……

荊長歌聽李溫說過,離魂塔有光明與陰月兩大護法,兩人速來不合,才給正道武林有機可乘,致使十三年離魂塔內亂,幾近覆滅,成了朝廷的狗。

這是什麽鬼功夫,荊長歌只覺得自己掙紮的越厲害,動的真氣越多,胸口的氣悶就越嚴重。她不敢像剛剛那般沖撞。是她輕敵了,想不到她面子如此之大,竟然勞動了如今離魂塔中最厲害的人親自前來。

虛影漸漸顯現出形體。

黑袍下看不清臉,漏出來的唯有一雙蒼白的手,與手上一邊一把的短劍。不知是不是荊長歌的錯覺,她感覺黑袍在抖,黑袍高手極力壓制着憤怒……又像是……恐懼。

他緩緩的伸出蒼白的手,掐上荊長歌的脖子。

“住手!”

陰月護法聞聲松開了手,緩緩回頭。

說話的是李行。

他也動不了,這麽長時間只是沖開了啞穴,“你們要殺的人是我。你們在皇陵附近徘徊許久,始終忌憚我手裏的天山令,畢竟你們主子讓你們暗殺,不能明面挑起正道與魔道的事端。我早知皇祖母不會容我活着,也知道你們回來。放了長歌,我交出天山令,任你們處置。”

荊長歌不知道天山令是個什麽東西,李行究竟在說什麽?什麽叫殺的人是他?難道這些離魂塔的黑衣人,不是為了追尋趙輝師門的線索,才圍困她的嗎?

但那陰月護法真的揮了揮手,黑衣人站起來,兩邊站好,為主子留出了一條路,通向李行。

荊長歌渾身冰冷,離魂塔聽命于誰,她清楚的很。

皇族要李行死。

“李行!別把天山令交給他!”荊長歌意識到,那個天山領,是這些黑衣人忌憚的東西,能保住李行性命的東西。

“你保證放過長歌,我便把天山令給你。”李行能動了,黑袍人俯視着他,離的很近,似乎對他很有興趣,他能看見黑袍之內的臉,與他的手一般,蒼白的不像個人。

“長歌……”黑袍人發出陰冷的怪笑,“長歌……哈哈!”

“她姓荊,是荊靳的妹妹,你們傷她,難道是想違背當年投靠荊家,為大渝所用,交換青煜軍作保,從正道手中保下離魂塔總壇的承諾嗎?”李行咬住牙,就算不在乎天山領,也該想一想荊長歌的身份。

“李行,你閉嘴!我與他們的仇不共戴天!我要殺了他們給趙輝報仇!”荊長歌又吐出一口血,剛剛情急之下她又動了內力。

黑袍人伸出蒼白的手心,“好。”

他回頭看了一眼荊長歌,黑袍下的表情不知,忽然扔下一把匕首。

李行明白,對方是答應他的條件了。要天山令,要他的命。他摘下脖頸上的玉,不知做了什麽,玉佩碎裂,裏面竟然有一片薄如蟬翼的羽毛。

他将羽毛雙手奉上,陰月護法連看都沒看上一眼,與剛剛領頭的黑衣人說,“拿去交差。”

黑衣人畢恭畢敬的接過羽毛,“護法大人,真的放過這女人?就算是荊靳的妹妹,她三翻四次妨礙我們……”

“既然是妹妹,送她回荊靳那兒吧。”

陰月護法的出現,似乎是為了給屬下解圍,制住荊長歌,如今荊長歌兩次反噬身受重傷,不是威脅,天山令到手,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他化作了虛影,瞬間消失。

荊長歌瞬間趴在地上,四肢無力,經脈大概被她自己震斷了幾根。

“李行……你這個……笨蛋!”

兩個黑衣人把她架起來。

“你們放開我!”荊長歌拼命地掙紮,想要甩開拉住她胳膊的雙手,奈何使不上力氣。

“長歌,死前能見到你,我已再無遺憾。能用我一命,換你一命,上天終于給了我做英雄的機會。”李行悵然微笑,撿起匕首,內心早已決絕如鐵,父皇與二弟不會在意他是生是死,但皇祖母卻是恨他入骨,蕭太後視柴洛舅舅為親子一般,當年朱家逼迫時,叱咤風雲的太後竟然手足無措,眼睜睜的看着柴家滿門含冤而死。

朱家為何非逼迫柴家至此?還不是為了他這個太子之位……李溫當年從南楚風華絕代的秦商太子手上,贏了一座城池回來,整個朝堂都把他當做太子最佳的人選。而自己雖然貴為皇長子,是朱皇後的兒子,半點功勞成績也比不上二皇子。

他還柴家一命便是,可他這條命,竟然還有如此大用,唯一的遺憾,便是讓一個有情有義的姑娘為他傷心,以荊長歌的性情,多半會為他報仇吧,但離魂塔本就是荊家的附屬,就算荊長歌想要複仇也是沒有用的。

他的死,能讓眼前這正直灑脫姑娘,學會無奈與妥協。人生路長,長歌該慢慢學會這個。

李行輕輕的張嘴,沒有聲音,只有口型,“忘了我,荊長歌,忘了我。”“不要,不要……不要……”眼前已經一片模糊,荊長歌叫喊不出,艱難發出嗚嗚聲。李行緩緩地拔出匕首的刀鞘,那刀鞘上的複雜符文,耀眼猙獰。

“不要……李行……你若敢刺下去,我恨你一輩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荊長歌的心中極盡癫狂。

黑衣人有些不耐,向同伴使了個眼色。

捉住荊長歌的手多了幾分力道,架在荊長歌脖子上的長刀,幾乎貼上皮肉。

荊長歌哪裏顧得上這些,她眼中,腦中,心中,滿滿地都是那個粗布麻衣,翩翩而立的身影。

潮水拍着堤岸巨石,起伏錯落,孤雁哀鳴,同奏出一曲悲壯的挽歌。

華江潮,天地寬,正直每年的九月初九,水位上漲時。黑衣人聽見潮聲,也發現江水激流,拉着荊長歌上了兩層岩石,準備見李行自盡後,就帶荊長歌離開峽谷。

“李行……我不要你死……我跟你走,你不要死,我跟你走,海角天涯……我做你的太子妃,你不是喜歡我嗎?你跑啊!你活下來我就嫁給你!我不要你死……”

黑衣人寬大的手掌捂住荊長歌的唇,荊長歌呼吸急促,使勁兒地搖頭。

匕首穿透黃衫,黃衫上,一朵耀眼的血色妖花,靜靜地綻放開來。

一寸,一寸,直到那銀色的鋒芒,完全被妖花吞噬。李行的臉逐漸失去了人的顏色,他的眸光逐漸渙散,他的身體失去了重心,迅速後傾,他唇齒微動,吐出無聲的幾字,末了是真正的釋然,唯留下淡淡的笑意。

“忘了我吧……”

荊長歌只覺身體冰涼,眼見匕首沒入心口,那熟悉不過的俊俏的容顏,變得有些陌生。

往事歷歷在目,景央城的日子裏,那溫柔如春水的目光,始終追着她的身影,羞澀,期許,猶豫,忐忑,悲傷,落寞……

此時此刻,他的眼睛,被細長的睫毛與淩亂的烏發遮住,她看不到,讀不出,此生再也見不到,那眸光中的款款深情。他的身體如輕盈的羽毛,伴随着瑟瑟秋風,飄落而下,瞬間,被那滔滔江水吞沒。

石灘上,一灘血跡,烈陽下,刺目耀眼。

黑衣人把木然的荊長歌扔在一邊,幾人到了江堤,對視一眼,江水洶湧,別說是已盡斷了氣的人,就算是活蹦亂跳的高手,也難逃一死。

完成了命令,他們用血蟲吸幹李行留下的一灘血跡,抹去了痕跡,準備撤退。

荊長歌顫抖的縮成一團。

頭好疼啊!

比從前任何一次更疼,就像一千把刀子,忽然同時紮進她的頭蓋骨。

“你每年都陪我過生辰,好嗎?”

耳邊不停的回蕩着這個問題,問出這個傻問題的人,緊張的拽着袖子,等着她的答案。

荊長歌緩緩地閉上眼睛,喉間隐約發出顫音。

“好。”

黑衣人方要扛起荊長歌離開,卻發現方才躺着人的石頭空空。幾人只聽冷冷的回響,應和着潮水與山風,“殺人償命。”

不容拒絕的威嚴與壓迫,強大的殺氣,籠罩整片皇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