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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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殇宮主抱着懷中奄奄一息的人,踏着水波,躍回岸邊。

東林玉凰沒有阻攔,她随着師姐來到岸邊,師姐完全不再理會周遭的一切,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此時此刻,勝敗不再重要,她親手毀了與蕭遵義最後的承諾,可事實已成,夜無情的醫術也無法挽回蕭逆的生命。

除非……

“師姐……”

卿殇慘笑,“師妹,你使勁兒的笑話我吧,我愛上小逆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

“只有一個辦法,我們……”東林玉凰與卿殇同出一門,自然知道卿殇宮主的意思。

“不,我一人足以。”卿殇把手掌輕輕撫上蕭逆的心口。

“師姐,你真的要一命換一命?如果是我們兩個人合力,你不必要死。我廢去你武功,斷你筋脈,此仇便就此終了,我不會要你的性命。”

“沒錯,可是我若是成了廢人,與死了又有什麽區別?”卿殇宮主搖搖頭,“本就是我輸給了你,如果不是小逆為我擋下你的一掌,此時此刻,我也多半是這副模樣,離魂塔之難因我而起,師妹失去了一切,難道你能大發慈悲放過我嗎?”

東林玉凰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卿殇。

離魂塔做了朝廷的狗,她沉睡十三年,段緋的雙腿,搖光與天樞的死,光明護法與拾芳使下落不明,三千教衆死傷無數,無論理由為何,都是不可磨滅的既定事實。

西域魔尊并不是什麽普度衆生的活菩薩,或許十三年前她與蕭遵義訂親後,很少在江湖中走動,衆人便遺忘了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師姐……為了他,值得嗎?”

“我不知道,”卿殇把蕭逆的身子扶了起來,“西海無憂宮送你了,宮裏的人,都是我抓來的,你若嫌他們礙事,放他們回去便是,至于小逆……就讓他回逍遙桃花島吧。”

無邊無際的內息,從卿殇宮主的身體中,傳入懷中的少年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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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蒼白的臉色紅潤起來,而卿殇的頭發慢慢變白,幻化成三千銀絲。

卿殇咬破手指,将三滴血水滴在地上,陣法破除,她最後所為,便是散盡西海濃霧。自從她霸占此地,建立無憂宮後,此地便長年累月籠罩在雲中,見不到陽光。

西海的迷霧逐漸散去,無憂宮的衆人仰頭,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照射的無邊無際的湛藍西海水面。

夜無情與郦橦,謝今朝都趕了過來。

夜無情試了下蕭逆的脈搏,“無礙,三個時辰後便會醒來。”

卿殇把幾十年的功力全都傳給了他,唯有如此,才能保住蕭逆的性命。

無憂宮主則陷入沉睡,與當年的東林玉凰一般,自絕經脈與年齡。想不到,師姐也練成了此禁術。但沒有雙鶴鼎轉移魂魄,什麽時候醒來便是未知。

東林玉凰一戰得勝,便自成了無憂宮的新主人。

她放走了所有弟子,這些弟子們多半是武林盟中人,定會把她東林玉凰回歸的事跡傳遍天南海北。

蕭逆醒來後,夜無情說,“無憂宮主自閉經脈與記憶,暫停生命表征,如尊主當年一般。世上唯有她自己能讓自己清醒過來。”

“如有一日,師姐醒來,你傳書與我,我為她解除記憶禁制。”東林玉凰站在沉睡入眠的卿殇床邊,蕭逆正仔細的為卿殇蓋上細軟的被子。

“凰兒不恨我了?”蕭逆揉揉通紅的眼睛。

東林玉凰沒有做聲,這個問題,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想多費心力找到答案。

“凰兒,我想把宮主帶回逍遙桃花島,宮主她曾經說過,陪我去那裏看桃花,義父的墳也在那裏,就在你刻下的墓碑旁邊,你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

東林玉凰以為蕭逆把人埋在西海,倒事沒想到,蕭逆竟然回過逍遙桃花島,還把屍體埋在她親手刻好的墓碑上。

從西海到桃花島,她獨去需要三日,加上謝今朝拖油瓶,三個月也夠嗆能走的到。蕭逆的腳程也不快,但她必須回去看看,十四年陰陽相隔,她有許多話,想與蕭遵義說。

蕭逆眨眼睛的功夫,東林玉凰人影已經不見,同時,夜無情聽到一句若隐若現的吩咐,“西行,等我。”

幾人與段緋等人會合,一同去往西域離魂塔。

“能得到尊主的真心,蕭大俠一定是頂天立地的英偉男兒。”謝今朝一路上心情抑郁,總也提不起興致。

“為何?”郦橦與謝今朝熟了,不再欺負謝今朝,總歸是自己人,而且謝今朝的想法經常與他不謀而合。

“尊主喜歡英偉男兒,不是嗎?”

郦橦擺弄着他的飛機圖紙,“我倒是覺得,蕭大俠是那種最愛扇扇子,溫文爾雅又滿嘴大道理的正道僞君子。”

段緋搖頭,與花潋滟相視一笑,兩人與夜無情都見過蕭大俠本人,很顯然,謝今朝與郦橦的評價都不對。

當年蕭遵義一人一劍,闖鳳凰山的迷霧法陣,與東林玉凰在鳳凰山大戰三天三夜,沒有分出勝負,然後兩人便尋了個山頭,喝的爛醉如泥,害的光明護法找了好幾天才在離魂崖邊找到了兩個疊在一起呼呼大睡的醉人。

随性而為,不修邊幅,乍一看尤其不靠譜,卻在關鍵之時決斷從容,做的起武林盟的帶頭大哥與精神領袖。

西域魔尊傾心的人,并不是什麽天地正氣英偉男兒,也不是與偷偷魔為伍的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而是個不怕她也不畏懼她,能把她當個尋常女子欺負逗弄的人。

當時在鳳凰山,蕭遵義時時刻刻與她鬥嘴從不落下風,時不時的給她送親手釀的桃花釀,豪飲千杯,與她切磋武藝,談天論地。打累了,叼着毛草躺在樹杈上,對着迷霧中的朝陽,哀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然後緊緊抱着她擁吻。

一次,他偶然見到兩人擁吻的一幕,他終于明白為何尊主會不顧所有人反對,與武林盟的大當家定親,在那個時候,尊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尊,而僅僅是個被人疼愛在懷中的女人。

世上敢把西域魔尊當成女人的,恐怕唯有蕭遵義。

所以,在尊主的幸福幻滅之時,她才會傷心欲絕,執念深重,非要複活蕭遵義不可。

因為蕭大俠是唯一的。

郦橦拍一下謝今朝,“你成不了蕭遵義,但尊主未必不會喜歡你,謝護法,不要放棄,我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謝今朝抿抿嘴,臉頰通紅。

馬車裏一片和諧,有說有笑,即使西域之路等待着他們的将是一場惡戰。

光明護法若是活着,聽聞尊主奪無憂宮的事跡,定會想辦法與他們會合。之後他們集合四散的教衆,拼死奪回屬于他們的故土。

……

東林玉凰此時,已經到了逍遙桃花島。島上桃花四季盛開,一年到頭萦繞着徹人心脾的花香。桃花瓣紛紛揚揚落地,鋪成淺紅花路,一直通向海灘。

石碑上長了青苔,蕭逆也有些年數沒有回島上了。

東林玉凰靠在石碑上,提着一壇桃花釀,撒了一半在石碑前。桃花釀已然絕世,釀酒的人已經投胎轉世,也就剩下這幾壇子存貨,藏在桃花逍遙島的地底下。

她摸着親手刻下的字,那是她用手指鑿石,血染碑面,刻骨銘心的記憶,她做盡所有,卻換不回愛人的生命。蕭遵義與蕭逆不同,逍遙寶劍重傷的人,即使她散盡內力也無法挽回。

時至今日,她依然能夠感受到當年刻骨銘心的恨,心平氣和的去回憶曾經在這份恨意中發瘋發狂的她。

與石碑說話,也是徒勞,她只是想自言自語。

“蕭遵義,世人都說我鳳凰山主是魔女妖姬,狠戾嗜殺,随心所欲,可我覺得,你這個武林盟大當家,卻要比我自私百倍,狠毒百倍。我東林玉凰殺人,殺的都是仇人,是我教門的敵人,是與我毫不相幹的人,是為保護宣誓效忠我離魂塔之人。而你……雖然沒殺人,卻比殺人還要厲害。無論是我,還是小逆,我們都是被你殺過一次的人。”

墓碑沒有回應,幾片桃花瓣落下,落入東林玉凰抱着的酒壇中。

“我東林玉凰繼任離魂塔之主半生,無愧天地,無愧師門,卻因為你蕭遵義,做下萬劫不複的罪惡。我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你,愛上你,你憑什麽選擇去死?你用死亡做理由,用你的大義凜然,去背叛你對我許下的誓言。那我呢,你可有想過,你口口聲聲說愛的那個女人,她因為你,困在了另一個死局中?我是個天大的傻子,為何要愛上你這種人?你根本沒有愛過我,你愛的,始終只有你自己!”

東林玉凰平靜的訴說着,這是她沉睡十三年後,恢複了記憶,得知離魂塔的一切,大徹大悟後對曾經自己奮不顧身飛蛾撲火的感情所下的評判。

東林玉凰喝下最後一口酒,這個場景很相似呢,她做荊長歌的時候,好像也經常提着酒去城樓上,與一個性情像極了蕭遵義的人對飲看月。

即使沒了東林玉凰的記憶,她還是會選擇喜歡同樣性情的人嗎?

她活該被騙的如此凄慘。

“你一定會不服氣吧,”東林玉凰的指甲劃過石碑邊緣,“我們太過孤獨寂寞了,所以才會彼此吸引,互相欣賞。你懂我,我亦懂你,所以,我們以為,我們在一起,是理所當然。可這是愛情嗎?”

島上的風止住了。

東林玉凰拍拍塵土,站起身來,把酒壇擺在墓碑旁邊,這一走,她此生便不會再來,永不相見,便是結局。

“蕭遵義,等我重回西域,奪回離魂塔,奪回屬于我的一切,清理門戶後,我會親自登上梵山,找武林盟讨回欠了十三年的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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