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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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玉凰在到富饒鎮的路上,遇上幾次小戰亂。羽族雖然兇猛,可大渝邊軍的布防密不透風,一方有難,烽火連傳,應援迅速,如一張層層相連的蜘蛛網,三番五次化解危機,不得不說,荊靳用兵如神,西域戰□□號實至名歸。

除了西域戰神,路上聽得最多的,便是東林玉凰與卿殇大戰三百回合,奪得西海無憂宮。

之後,還有個鬼村的傳說。

相傳,邊境最北,有個鬼村,是大渝與羽族兩軍都繞着走和平地帶。

東林玉凰抓了幾個穿着打扮似是江湖人的壯漢來問,鬼村是十四年前忽然冒出來的一個不大的村子,名叫桃源村,深藏在山中,本來是個只有伶仃幾戶人家的小村子。

桃源村?

這名字怎麽聽也與鬼不搭邊。

幾個大漢争先恐後的說,“桃源村十四年前開始鬧鬼,先是羽族一隊人馬與大渝邊軍三百多人在村處交戰,卻在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此後,但凡大渝與羽族在靠近那桃源村附近的地方打仗,都會在晚上離奇的消失,連骨頭渣子也找不到。”

許多附近村落的人,飽受戰亂之苦,長年累月的拜菩薩也毫無用處,只得紛紛背井離鄉,搬遷到桃源村,去尋求鬼的庇護。

東林玉凰想起自己醒來時候,跟随荊家軍西行邊境,那時候她看多了邊境線上大渝黎民受的苦難,還向那烏蘇河水神立下誓言,發誓保護大渝邊境百姓安寧。

沒有記憶的自己,竟然會是那一副蠢樣子。

大渝百姓從沒想過護着她的離魂塔,她憑什麽要去保護這些毫無價值的蝼蟻?

可她還是出了手,殺了幾隊當着他的面行兇作惡的羽族士兵。

她看見郦橦的傳信,還以為段緋他們的行蹤暴露,被圍困求救,煙花的顏色代表着十萬火急。可她匆忙來到煙花地點,卻見郦橦與謝今朝優哉游哉的吃烤雞。

雞是從旁邊桃園村裏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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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你來的真巧,要不要一起吃?”

東林玉凰一腳踩滅火源,臨走時,她只給了郦橦一人傳信煙花,段緋與花潋滟雖然是親信,但論對危險情形的判斷,還是郦橦讓他放心,可郦橦竟然耍她!

段緋與花潋滟他們,顯然沒有跟郦橦在一處。

謝今朝瞧着尊主臉色不對,濃濃的殺氣撲面而來,“尊主息怒,我們真的有十萬火急之事。我們找到拾芳使石夢思的下落了。”

東林玉凰的掌風在他胸前停住。

“你說什麽?”

謝今朝把與東林玉凰分別後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東林玉凰望向山谷,炊煙人家,路上聽說的那個鬼村,便是此處。

聽謝今朝形容村長是個瞎子,東林玉凰袖中的手顫抖不止。石夢思為她十四年前的任性付出了眼睛。離魂塔上,石夢思的武功造詣僅次于她,性情也與她相似,放縱不羁,除了高深武學,什麽也不放在眼裏。

“你不跟着?”謝今朝問。

東林玉凰一走,郦橦便原地坐下生火,繼續烤雞。他之前叼着茅草一直沉默,所有的話都是謝今朝說的。

郦橦搖搖頭,“她的事兒,我再也不管了。她剛剛不是要殺了我嗎?”

謝今朝無話可說,郦橦的感覺沒錯,東林玉凰剛剛的确是要殺人。

“你幹嘛要擋在我身前?”郦橦忽然問。

謝今朝沉默半晌,說,“我欠你的。”

郦橦想了半天,沒想起謝今朝有什麽欠他的事。

他分了一半烤雞給謝今朝,“吃飽喝足,咱們去看熱鬧吧。”

東林玉凰幾步便到了村口,她的輕功出神入化,翻山越嶺只需一瞬之間。

“尊主。”盲眼村長站在桃源村石頭旁邊,似乎在此等候多時。

“你知道我會來?”東林玉凰見到久違的故人,石夢思與過去沒有多少變化,瘦削的骨架完全瞧不出快劍高手的樣子,她注意到那雙無神凹陷的眼睛,心口作痛。

石夢思淺笑,“雖然看我不見了,離魂塔傳信煙花的聲音,還是能分辨出的。”

“離魂塔之仇,我必回加倍奉還。”東林玉凰瞥見不遠處多了兩個人,謝今朝與郦橦兩人邊啃雞腿邊看他們。

“他們是……”

“天瑤劍侍與陰月護法。”

石夢思一愣,“他不會武功?”

“沒錯。”東林玉凰不想糾結謝今朝武功的問題,“當年的事,段緋與我說了大概。”

“段師兄沒事?”石夢思剛剛感知到天瑤劍侍已經換了人,以為離魂崖一邊兇多吉少,可聽東林玉凰說法,段緋還活着。

“安魂使齊聚,如今只差光明尚未現身。”東林玉凰問,“你的眼睛……”

“我空憑劍勢牽制他們,為光明護法争取時間。花師姐離去,他們知我無法使用內力,招招都是沖着命門。我深知必須速戰速決,于是把大部分的毒素逼到雙眼,剜下了雙眼眼珠,連同在那附近的毒素,生生剝離身體,恢複了些許內力。我聽到段師兄的信號,知道他已把大軍引入陣中,我便用了幾乎是同歸于盡的招數,重創那幫武林盟的走狗。”

石夢思已經許久未曾回憶當年鳳凰山之戰的慘烈。

這麽多年,他生活在這個閉塞的小村中,早就與曾經的江湖隔絕。

自從他到來之後,讓此村成了鬼村,不起兵事,和平無争,大渝北境最安逸的桃源鄉。

他本意是報恩,護住桃源村救了他性命的桃園村民。當年,他奄奄一息,憑着聲音,艱難分辨位置,躲躲藏藏,最後力竭暈倒,醒來便是這個村子。

這裏的村民淳厚樸實,收留了重傷的他,還替他掩飾身份,擺脫了荊靳西軍與離魂塔叛徒的搜捕。

後來,他從村民口中得知,由于山高陡峭,翻越艱難,是阻擋羽族鐵騎的天然屏障,大渝邊軍幾乎不在此處設防,山中百姓日日受外族劫掠,後來荊靳當了北境将軍,布防有所變化,此處又淪為了兩軍交戰的重災區。

此地可以說是民不聊生,別說生産農耕那個,保命尚且不易,家家戶戶日日夜夜擔驚受怕,生怕那一天成為被戰火殃及的倒黴池魚。

他在村中修養了兩年,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除了眼睛再也看不見。

此間,村子附近但凡有兩軍交戰,都收到他的警告,遠離此地,否則殺無赦。當然,那時候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瞎子說的話。後果便是被他分屍錯骨,直接扔進深山之中。他自诩夜間索命的惡鬼,本來他離魂塔拾芳使,也不是什麽善人。

桃源村變鬼村,兩軍似乎都有所忌憚,不再靠近。

無情山莊聲名鵲起的時候,他也曾想過去找夜無情,讓夜無情給他換上一雙眼睛,只要他想,收回離魂塔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他走的那一晚,所有村民都跪在村口求他不要走,他們知道是誰保護了他們,是誰保護了村子,惡鬼又如何,來歷不明又如何,戰亂之中,他們的願望很小,只求能活下去。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雖是魔門,可江湖人的俠肝義膽,他不比武林盟那些只會偷襲的敗類差勁。

于是他留了下來,當了村長,住了下來,與村民學會了打獵種菜,養殖雞鴨,平淡的日子,一年又一年過去。他娶了村裏最漂亮的姑娘傘兒做妻,妻子為他生下了兩個漂亮的孩子。

誰家有了争吵不平事,總拉他這個村長去評理,他從前誰不服一劍砍死的脾氣,不得不收斂,畢竟這些人都不會武功,還都對他有恩。

于是他學着心平氣和的講道理,鋒芒棱角漸漸磨平,适應了數不清的家長裏短,大家經常吵了半天面紅耳赤卻發現毫無道理,于是和和睦睦的洗衣做飯一家親。

他曾經的生活,衣食無憂,柴米油鹽醬醋茶都不用他來操心。他那時候年輕氣盛,滿腦子想的都是天下第一,勤學苦練,武功早晚有一天超過東林玉凰。

可劫後餘生,他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終于發現,生死,輸贏,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現在的東林玉凰站在他的面前,讓他回去曾經的江湖。

可他已經回不去了。

“尊主,拾芳劍已經生繡了。”石夢思單膝跪地,“尊主要石夢思性命,石夢思絕無怨言,只求尊主放過此村百姓,放過我的妻兒。”

“你怪花潋滟丢下你?”東林玉凰的聲音冷到極致,她自從恢複記憶,夜無情也好,段緋花潋滟也罷,過去的故人都發誓追随她,奪回離魂塔,可她當年最看重的拾芳使,竟然欲要離她而去。

“為何要怪?花師姐與段師兄是夫妻,哪有妻子跟小叔逃命,任着夫君去死的?是我讓師姐回去的,離魂崖那邊是條死路,萬丈懸崖,也就是師姐的輕功,才能在崖下沼澤行走自如,說不定能救下段師兄與搖光天權。何況我那時已經想好了自毀雙目逼出毒素的辦法,師姐在場,也斷不會許我這麽做的。”

“你不想複仇嗎?你不恨嗎?誰害你成這個樣子!”

石夢思低着頭,看不到表情,但東林玉凰卻感受不到他的恨意。

“曾經恨過,恨尊主您為何要不顧一切的複活蕭遵義,恨尊主丢下離魂塔教衆閉關不出,恨尊主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消失無蹤。尊主害的離魂塔成了如今模樣。可我死過一次,又活過來,我有些理解陰月護法,為何會勾結武林盟背叛離魂塔,繼而發現,恨這種東西,既不能當水飯充饑,又不能當衣服禦寒,真是一點點用處都沒有。”

平淡的話語,字字珠玑。

是誰害了他!

武林盟的人逼他自剜雙目,可是誰讓武林盟的人有機可乘?

是她!

東林玉凰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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