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變
第四章
太陽已經沉了大半,山中開始冷起來。張昭華哭完,用手背擦了擦臉,脫下厚外套和快變形的雪地靴,穿着毛線衣和秋衣秋褲直接淌進了溪水裏。
溪水很涼,打濕了身上的衣服後貼在身上就覺得更冷了,張昭華環着肩膀在水裏冷的直抖索。咬牙坐在那裏被水沖了一陣才漸漸緩和過來,然後動手将黏在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在水裏搓洗。
那些衣服在這段時間裏弄得很髒,浸在水裏一搓就冒出來許多污水然後被溪流帶走。張昭華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在這種沒有洗衣粉洗衣液的情況下,将幾件髒衣服洗幹淨。
将洗好的衣服一一擰幹攤開在溪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張昭華又赤果着身子坐回到水裏。這時候的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從這處山澗能看得見天空上橫亘的星河。她坐在溪流最湍急的地方,朝着天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雙手撐着水中的鵝卵石,将頭也埋進水裏。
等了許久她覺得再也喘不過氣的時候,才重新擡起頭,開始清洗頭發和身上。她的頭發是油性頭發,一天不洗看上去就會油,開始來到這個世界,她還一直很在意,後來就漸漸沒什麽感覺了。她知道自己現在很不對勁,身體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心靈疲憊的好像随時都會倒下。
在水裏待久了,她腳下的水泡破後結的痂,以及手上的傷口都開始發白,從傷口裏流出極淡的紅色血液,又被河水帶走。
張昭華覺得又痛又冷,但是腦子十分遲鈍,只木木的洗着頭發和身上。
她本來就很瘦,一米五七的個子才七十多斤,到了這裏之後就更瘦了。一邊搓洗身體的時候,她都能清楚的摸到自己的肋骨,手腕和腳腕細的仿佛一折就會斷,唯一有肉的地方就是小腹。
好好地将自己清理了一番,張昭華赤腳走上岸,用唯一幹的大外套裹着自己不自覺發抖的身子。頭發還在滴水,她也沒什麽擦,只用手捋了捋就随它去。
四處看了看,發現自己滑下來的那個坡下面不遠處,有一個微微凹進去的地方。張昭華走過去,移了一塊石頭當做枕頭,然後靠在坡壁上蜷縮着躺下。倚靠着的石頭上還有點餘溫,但是很快就變涼了,張昭華赤着身子裹着唯一能給自己溫暖的大衣,蜷成一團。
這一晚,因為洗了澡,身上那種黏膩的感覺消失了,張昭華難得的睡了一個香甜的覺,做了一個幸福的夢。
夢裏她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和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一起吃飯。媽媽做了她愛吃的土豆炖肉,濃濃的香味彌漫在鼻間讓人滿足的想要哭。然後媽媽對埋着頭吃飯的她說要外向一些,不能這麽整天不說話,爸爸給她夾了一塊肉笑着說女孩子家內向一些也好。弟弟在一旁插話說起在學校的趣事,然後把他們都逗得笑了起來。
一轉眼她又在寝室裏,聽那幾個玩在一處的室友們抱怨自己的男朋友,她笑呵呵的說沒有男朋友的人不用煩惱那些,然後被幾個人嗤之以鼻。和朋友們一起上課下課吃飯,偶爾抱怨幾句課程的無聊老師布置的作業。她依舊對着電腦,追新番動漫追小說更新,和一幫子網上的損友聊天互相磕碜。
當初以為的普通到有些枯燥的生活,在夢裏是那樣的珍貴,她幾乎不想再醒來。
但是腹部忽如其來的絞痛讓她不得不從夢中醒轉。天才剛蒙蒙亮,林中清晨的霧氣很大,她的外套和前幾日一樣被濡濕了。
張昭華躺在那裏痛哼出聲。開始她以為或許是因為她昨日吃了什麽有毒的果子,肚子才會疼。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她并沒有分辨果子是否有毒的能力,這種事避免不了,她雖然不會死,但是會痛。
不過一般這種疼過一會兒就會好,張昭華就像前幾次一樣咬牙忍着。可是這一次真的是太疼了,比任何一次都要疼,讓她覺得或許死亡都比承受這種疼來得輕松。似乎過了很久很久,腹部的絞痛還是完全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疼。而且,張昭華似乎覺得小腹裏有什麽在動。
張昭華覺得自己是痛得出現了幻覺,于是她費力的将手捂在肚子上,但是從手下傳來的活物蠕動感,讓她僵住了。小腹那處微凸的硬塊,她一直以為那是自己這些日子練出的腹肌或者是先前積下的贅肉,又或者只是食物沒有消化排出的什麽東西。
但是現在,她知道不是了,因為她能感受到裏面的蠕動,那塊硬物好像被打散開了一樣,變成好幾個小塊。
張昭華顫抖着手拉開大衣,因為她裏面穿着的那些衣服昨晚拿去清洗了,所以此刻她是光着身子的,也因此,她很容易的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腹不時被鼓起一個小包的樣子。張昭華嘴唇顫抖,尖叫了一聲。尖叫聲在天光将至的林中格外刺耳,但是整個林子裏都很安靜,沒有被驚飛的鳥兒,連風都沒有了。
張昭華此刻已經注意不到這些,她閉上了眼睛,自欺欺人的不敢再看肚子上的動靜。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寄生蟲,腦子裏不自覺的想象出,肚子裏面這些不知名的東西撕破她的肚子,從裏面爬出來的場景。也或許這是什麽植物的種子,會把她吸幹後從她的屍體裏長出芽來。就像她在林中行走的這些日子,在腐爛枯木上看到的那些蟲子屍體上長出的花。
又是一陣強烈的疼痛從腹部傳來,張昭華一手緊緊抓着旁邊山壁裏長出來的樹根,思緒都痛得陷入了模糊。她下意識的想蜷縮起身子,但是連輕微的移動都會使她感到不可遏制的疼痛。好像剛才還是肚子在疼,到了現在就是全身都在疼。
而伴随着自己劇烈的疼痛,小腹裏蠕動的也越來越厲害,激烈到張昭華再也不能忽視。因為恐懼,她已經是滿臉的淚水,手臂不自覺的用力攥住樹根都露出了青筋。
林中的光線漸漸明朗起來,陽光一寸寸的照進這裏。張昭華已經喊不出聲,躺在地上像條被扔上岸的魚一樣徒勞的張開嘴喘氣。她被這疼痛折磨得幾乎虛脫,雙眼無神的看着清晨漸漸明亮的澄澈天空,臉上都是汗水和淚水,額發絲絲縷縷的黏在她的臉頰上。
驀地,她覺得小腹處沒有了動靜,在這令人窒息的突然安靜後,她感到胸口一悶,頭暈欲嘔,有什麽沖上喉頭。
張昭華頭一側,張口嘔出一灘又一灘的墨黑色水漬。而在這灘黑色水漬裏,有幾顆小小的像是蠶繭一樣的白色小繭。這繭在黑水裏卻沒沾上一點黑色,似乎還在淡淡的散發着光芒,看上去異常顯眼。
捂着喉嚨和嘴,張昭華怔怔的看着自己吐出來的東西,感到不可遏制的害怕,又慌忙去摸沒了動靜癟下去的小腹。她嗚咽着,眼睛睜的大大的,滿臉的淚手腳并用的往後蹭,想要遠離那一灘黑水和裏面白色的繭。
她吐出這些東西後,雖然不再覺得痛,但是依舊全身無力。所以盡管她怕的一直往後縮,也沒能離那些繭多遠,反倒把自己的手掌在地上尖銳的石頭上劃出了一道猙獰的口子。
那道口一直在流血,血跡落在周圍的石頭上顯出淡紅色的痕跡,只是卻沒有一絲血腥味。
張昭華很快的退到了旁邊的坡壁,沒有力氣再退的遠些,便坐在那裏不住的幹嘔。只要一想到那些白色蠶繭和黑水是從她的身體裏出來的,她就感到十分的惡心,根本控制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
只是她什麽都沒吐出來,再一擡頭,她竟然看到那一灘黑水活物似得,朝着石頭上沾着的血液蔓延過來。那灘黑水的面積逐漸擴大,很快就蔓延到張昭華的腳下。張昭華想要逃開卻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同時她還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這香味讓她腦子發暈,靠在坡壁上都靠不住,一頭倒在了地上。
張昭華暈了過去,所以她沒能看見那灘流動的黑水将她覆蓋之後就停止了流動,然後那黑水漸漸幹涸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它整個的膨脹起來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将張昭華以及那幾枚小小的白色繭都包在了裏面。
而随着太陽升起又落下,黑色的大球顏色逐漸變淡,越來越趨向于白色,表面出現了絲線一樣的紋路。
張昭華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全是白色的世界。
她身下不知道是什麽,又軟又白,細細看卻像是無數層絲線包成的厚厚毯子。她還有些愣,随着腦海中昏過去之前的記憶回籠,她一下子提起了心,霍的從地上坐起來,眼裏帶着倉惶的四處巡視。
她好像是在一個一人多高的巨大白色圓球裏面,完全看不到外面,滿眼都是她醒來時看到的地上那仿佛無數絲線糾纏結出的內壁。
而讓張昭華感到恐懼的是,她面前不遠處有幾枚白色的繭,她知道那是她吐出來的,那時候才只有拇指大小,現在卻已經有她手臂環抱那麽大,一個個都被無數白色絲線網在半空中。因為這個純白的空間并不大,所以那幾個大繭離她很近。
張昭華腦子裏只剩下逃一個念頭,她要從這裏逃開,否則這些繭裏面會出現怪物,将她一口一口的吃進肚子裏。她有些失神的喃喃,開始用手摳起那白色內壁。她手上的傷口結痂了,這雙手和當初剛來時的樣子完全不同,絲毫看不出那時候的白嫩,而是布滿了傷痕和淡紅色的疤痕,有些可怖。
張昭華的動作有些大,崩開了傷口。不論她怎麽用力,都不能撥開哪怕一層白絲,她試了很多個地方之後,終于認清了這個事實,渾身抽幹了力氣一樣委頓在地。
她突然很想放棄,就如果活着這麽累的話,那說不定死亡能讓她得到安寧。來這裏不到一月,她卻覺得自己已經經歷了十幾年,心累的再也邁不動步子。她一個人在這個奇怪的世界,變成了一個怪物,掙紮到現在,還要堅強給誰看?親人朋友,她這輩子說不定都再也見不到了。
在這過分安靜的地方發了很久的呆,張昭華忽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擡頭看過去,發現一個吊在半空中的繭在鼓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