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傷痕

第三章

累累的白骨看上去很震撼,一望無際的就像一個墳場。

張昭華拖着酸痛的腿,輕一腳重一腳的走在一堆又一堆的白骨中間,不時會有一些似乎已經過了很久的骨頭被她踩碎變成粉末。

這些骨頭是積累了很久之後才形成現在的模樣,也就是說那些花也在這裏生存了很長的時間,但是怎麽會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呢?

張昭華胡亂想着,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這些骨頭堆裏。本來她還想要去找找昨日掉的那一袋零食,但是看看四周望不到邊的白骨,她還是決定放棄了。

這麽走走停停,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才看到遠處出現樹林的輪廓。她頓時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加快了步子往那片蔥茏的綠走去。

她這麽迫切不是因為對身後那大片白骨的恐懼,而是腹中的饑餓感。她并不是沒餓過肚子,但是像這樣餓的幾乎胃裏都燒灼起來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在走路的時候她無數次忍不住用手摸着肚子,看那裏是否已經被燒穿。奇怪的是她的肚子并不像她以為的那樣餓的癟癟的,反而還有些微凸起。

她醒來時還沒有這種餓的快要窒息的感覺,但是在她因為行走耗費了許多力氣之後,漸漸的腹中的饑餓感就越來越強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

在張昭華終于離開那片白骨的海洋,重新踏進森林時,她幾乎都忍不住想去拔地上的草吃。

原來餓到極致,是真的會連心好像都被什麽抓撓着,什麽都願意吃下去。張昭華甚至連思考都不能好好的去思考了,只憑着一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往前走着。

這一次她的運氣比較好,在森林裏轉悠了一會兒後就找到了一大叢的不知名果子。紅紅的有些像她小時候在外婆家吃的那種指甲蓋大小的樹莓,還有地莓。

顧不得這些小果子旁邊生長着的刺,張昭華一邊摘一邊吃,不管是成熟的還是沒有成熟的都摘了往嘴裏放,連嚼都沒嚼囫囵的吞下去。直吃了小半叢這種果子她才慢慢的緩過來,坐在地上用手撐着身子。

一放松便感覺手裏刺痛,她這才發現自己手上不知道被刺出了多少個小紅點,嘴裏也是一股酸澀的味道。

“一天沒吃東西而已,怎麽會這麽餓?”張昭華也并不是沒有試過一天不吃東西,畢竟宅起來懶得吃飯是常有的事,可是她從沒覺得這麽餓過。疑惑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那和剛才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她沒有過多在意,擡頭看着周圍的景色。

這片森林并不是她當初來的那片森林,因為她昨天并沒有在那片森林裏看到這種果子,而這片森林裏有好幾片這種果子生長,大叢大叢的在那裏結着小紅果子。

從前附近有那些小藍花的存在,附近連小動物都沒有,那些果子自然沒有被吃,許多成熟的果子都掉在地上腐爛了。危險的大型野獸這附近更是沒有蹤跡,這樣一來留在這裏對于張昭華來說就要安全許多。

可是這裏并不适合她長久的停留,就算她願意一直吃這些小果子,不出兩天這些果子就會被她吃光。

而且最重要的是附近她沒看到水,周圍除了樹也沒有可以遮蔽的東西,萬一下雨她就無處可躲。

就蜷在那些果樹叢裏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張昭華就摘下那些果子,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她還是要離開這裏去尋找一個更适合住的地方,至少附近要有水源。當然如果能找到人類的蹤跡就更好了,如果這個奇怪的世界還有人類存在的話。

就這樣胡亂的選擇一個方向然後往前走,張昭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遠,累了就坐下來歇息,歇息完了就繼續往前走,晚上就随便找一個樹根靠着裹着大衣睡覺。

以前她最怕蟲子那些東西,可現在日日在這林子裏行走,總是會和那些樹上葉子上爬着的蟲子不期而遇,心驚肉跳的次數多了,漸漸的也就沒以前那麽怕了。

很快的,她的腳上磨出了好幾個水泡,又在走路的時候被蹭破流出膿水血水。确實很痛不錯,但兩天下來也就習慣了。

所以說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脆弱和堅強這兩種矛盾的感覺總是可以在他們的身上交替出現。

在路上并不是一直能找到能吃的食物,但是張昭華的饑餓感總是來得很快很強烈,有兩次她在餓的不能動彈之前也沒找到能吃的,最後竟然餓昏了過去。就好像她的肚子裏有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時刻都在叫嚣着饑餓。

那兩次她都以為自己會死,但是她沒有,她依舊能醒來看每一天的太陽。

張昭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力這麽頑強,現在的她大概看上去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不知道有多狼狽多糟糕。

沒有目的地,不知道自己走的是通向哪裏的路,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不是會突然出現危險的動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水源,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食物,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她什麽都不知道。

安靜的樹林裏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還有腳步聲,對未來的茫然和孤身一人的寂寞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擡頭去看天空,但是被高高的樹冠給遮蓋了,只能透過一點點縫隙看到一些亮光。

為了驅散不安的心情,張昭華忽然打破沉默開始哼起歌,許多歌她都記不清歌詞,只記得些大概的旋律。哼幾句停一下,發現自己不記得了,就哼起另一首歌。開始還是斷斷續續的小聲的,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回蕩在安靜的林中。

跑調了,歌詞錯了,她都沒有在意。在這好像只有自己的世界裏盡情的喊着唱着,她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不喜歡多說話也不喜歡表現自己,周圍人一多就會把自己裝成安靜的木頭,似乎她從沒有這樣大聲的唱過歌說過話,這種感覺很新奇。

在這空無一人的深林裏,她仿佛體會到了一種和孤獨相伴而生的自由,無拘無束。這種境況下她本該愁苦,但是此刻她不知道為何忽然的就呵呵哈哈的笑了起來。

到了這種境地,似乎也就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了。

生活不可能永遠都只是重複着悲劇,會有一些快樂的事。如果沒人逗你笑,就自娛自樂,總要有個讓自己過得好一點的方法。

張昭華想着,如果自己堅持不住的死在了這裏,最後千萬不要是心裏充滿了負面的情緒。可她怕蟲子,怕會有什麽動物攻擊她,怕再遇見那片小藍花一樣的地方,怕不能找到水,怕再也不能回家,怕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類……每一樣都讓她心中不能控制的生出絕望。

又過了幾日,張昭華依舊沒找到水源和任何人類,甚至大一些動物的蹤跡。并且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發現從前自己走過的地方還能偶爾聽到鳥叫,也會有一些蟲子。但是最近,只要她走過的地方,就絕對看不到一點活着的生物,就算遠遠聽到鳥叫了,等她走近就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這樣異樣的寧靜,更容易把一個人逼瘋。張昭華只能無數次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堅持要堅持,然後接着面對這似乎糟糕透了的一切。

張昭華記得以前看人與自然欄目,好像有說過這種地方降水量很多,因為要保持足夠讓衆多植物生長的水分,但是這裏很奇怪,她來到這裏之後,就沒見過一次下雨。每天早上,她只能舔舐葉子上的露水來補充水份,然後找一些不知道有沒有毒的果子、樹葉青草還有長在樹下的菇當做食物,只要她覺得能吃的都吃。

張昭華試過鑽木取火,但是沒有成功,還把雙手磨出了許多的水泡。而且那總是忽然出現的強烈饑餓感,逼着她只能最快的把所有能找到的東西生着吃掉。

她找到的許多東西都很難吃,但她沒有辦法,随着時間的流逝,她不知道為什麽變得越來越容易饑餓,幾乎是無時無刻不覺得餓,走在路上的時候随手揪一點東西都會忘嘴裏塞。

這段日子以來,張昭華發覺自己大概不能算是一個人類了。不是說她現在過的野人生活,而是她發現自己似乎死不了,她的身體似乎發生了奇怪的變異。

照理說,她有時候兩三天找不到吃的,就算是餓都要餓死了,但是事實上她每次餓暈了之後,睡一覺又會醒過來,然後沒事一樣。

這樣的情況,她還能算作正常的人類嗎?而且她這些日子以來不知道吃了多少森林裏面奇奇怪怪的東西,很大的可能裏面就有一部分是有毒的,但是她吃了之後都沒有事,沒有吐血沒有死。

最開始張昭華意識到自己身體不對勁的時候,還用堅硬的荊棘劃傷了手指,看到自己的血液雖然仍舊是紅色的,卻淡了很多。那就像是鮮血摻了水之後的顏色,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有那種顏色的血液。

明明在來到這個奇怪世界的前幾天,她的腳磨破了皮時,流出的血顏色還沒有改變。

張昭華剛發現這件事的時候陷入了恐慌,後來每一日她都咬着牙紮破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的血液似乎真的在變淡。每次看着自己手上那結了痂的傷口,張昭華都忍不住顫抖。

她不是人了嗎?可是如果她不是人,那是什麽?張昭華常常這樣想,最後發現自己或許算是怪物。說不定她回到原來的世界之後,會被帶走去研究。

在這片沒有邊際的森林裏,張昭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着。

她時而消沉到一直望着高高的樹冠發呆,時而又充滿信心,唱着歌奔跑在厚厚落葉上。不管是哭還是笑,都變成了她一個人的事,沒有一個觀衆。

恐懼、寂寞、悲傷、快樂……她心中經歷了無數的情緒,到了最後,最常出現的就是麻木。

張昭華枯燥的重複着之前的生活,在幽深的森林裏沒有目的地的走着。

她無數次想要停下腳步,但是一股不知名的感覺驅使着她,讓她每一日都能拖着疲憊的步子接着往前走。

然而,這天快到傍晚的時候,她聽到了隐隐的水聲。

張昭華以為自己是出現了錯覺,但是随着她越來越靠近,那嘩嘩的水聲也越來越清晰。她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加快步子跌跌撞撞的在森林裏跑了起來。

當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流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張昭華幾乎喜極而泣。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五日,她終于找到了水源。

這代表的不僅僅是水源,還有希望。這條小溪的出現,之于張昭華不異于黑暗中行走的人看到了一絲光亮。

那條小溪從山上流下來,在這裏彙成,地勢比起兩旁要低,形成一片山澗。張昭華順着坡,抓着土中生長凸起的樹根爬下去。

因為太過心急,腳下沒有踩穩,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帶落了一大片泥土。好在坡并不高,張昭華只暈了一下就扶着坡壁站了起來,然後跑向那條小溪。

溪流兩岸并不寬,都鋪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溪水應該是山頂化雪流下來,有些湍急的在水中光滑的鵝卵石上擊出一朵朵水花。

她跪在岸邊,布滿傷痕的手捧起一捧水,澆在自己臉上。

冰冷的水打濕了她的劉海,順着她的臉頰流進脖子裏,張昭華捂着臉,忽然忍不住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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