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也是難免的……”然後是另一個聲音,粗糙沙啞:“讓他進來。”

房間很大,但沒有窗子,唯一的出入口是門,季白忍不住想,這可太适合甕中捉鼈了。主位上坐着的是奈溫,國字臉,膚色深褐,眼睛不大,看人的時候有點像蜥蜴或者是蛇,那路冷冰冰的凝視容易把人看得心裏起毛。季白照着規矩向他鞠躬問好,然後用餘光掃了下另一個人,比起奈溫來,這人生得就體面多了,尤其一管鼻子,又直又高,戴着副玳瑁眼鏡,嘴角總是帶着點笑似的,看着特別有文化特別儒雅的樣子。

——操,長成這樣還至于來當犯罪分子?趕緊的傍個富婆去啊!

季白內心默默槽了一句,發現對方看他的眼神也差不多,混合着欣賞和鄙視,品評和挑剔,還有那麽一丢丢絕對不會看錯的嫌棄。

“阿季,你普通話地道,身手也好,以後你就跟着洪教授吧,跟着洪教授前途只會好,不會差。”奈溫常年嚼槟榔,一開口嘴裏血紅血紅的,笑起來尤其駭人,偏偏今天他格外高興似的,一直在笑,“洪教授來了,我生意就好做了。”

那儒雅男人點頭笑道:“互惠互利,雙贏嘛,奈溫将軍給我的條件也很好。”

“洪教授就住在果敢吧?這裏的安全可以絕對放心的,”奈溫眯着眼睛,大包大攬地保證,“哪怕政府軍要來,我也能提前知道。而且現在還不到收成的日子,安全得很。”

“還是人多眼雜,反而不好。這樣吧,我帶着——”洪教授轉頭看着季白,很平和地問他:“你叫什麽?”

“我姓季,都叫我季三哥。”

男人沖他點點頭,又向主位上的奈溫和煦地笑笑:“奈溫将軍,我帶着季三兒在邊境找個地方,僻靜一點,這樣出貨也容易保密。”

這兒化音流利得跟鴿哨兒似的那麽好聽,可真有日子沒聽到了,但三哥秒變三兒還是讓季白頗為不爽,又不好表現出來,趁奈溫不注意狠狠挖了洪教授一眼,男人渾若未覺地繼續和奈溫說了些器材原料之類的話,季白立刻反應過來,他們在讨論合成“冰”。

05年之後緬甸這邊的生意并不好做,一來罂粟也是要靠天吃飯的,連着幾年都趕在割煙之前下暴雨,産量受了不小的影響,再一個原因是目标客戶少了許多,許多以前的瘾君子不是量太大熬不住死掉了,就是被抓去強制戒毒,新一代的年輕人喜歡溜冰和吃麻古,海洛因成了過氣貨色。馬仔們自己內部流傳的笑話說,現在是挂着賣白粉的罪名,只能掙賣白菜的錢,當然這是誇張,然而傳統毒品确實在慢慢衰落下去。話說回來了,要是在金三角最猖狂的九十年代,哪兒能輪到奈溫這樣的小角色做大?如果在邊境制冰的話,最大的好處是銷售運輸渠道都是現成的,整個華南地區都在輻射之下。

這是條大魚!季白馬上抓到了關鍵點,自覺站到洪教授身後去,奈溫滿意地點點頭,拉開抽屜拿了支手槍出來給他,“阿季呀,一定要保證洪教授的安全,知道嗎?這件事只要你做得好,我一定不虧你。”

季白咧嘴一笑,把槍拿過來大咧咧地別在後腰上,份量是熟悉的五四大黑星。他拍着胸口下保證:“将軍放心,我在,洪教授就肯定在!”

3 金雞百花戛納奧斯卡在等着你們!

他們一前一後地從房間出來,季白估摸着這屋子的位置,最後得出結論,只要扼住樓梯,想攻進這裏只有用火箭筒打才行。下樓梯的時候洪教授問季白怎麽回去,能不能帶上自己,季白在賭廳傳來的喧嘩聲裏推開後門,和他又确認了一次:“你真的不住果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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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教授擡起手來揉揉自己太陽穴,很疲憊的樣子:“這裏太鬧了,我不适應。”

輸得臉色發青的賭客從他們身邊兔子似的蹿過去,差點撞倒洪教授。從這條巷子到雞街最快,不知何時起賭場裏流傳開一種說法,輸了的人去找個女人瀉瀉火就能同時帶走黴運,在撲克牌九骰子上傾家蕩産的可憐蟲們似乎也真的相信這點,把翻本的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身體上短暫的那一哆嗦。

“我也不大習慣這裏。”季白說,眼光落到牆根的彈痕上,“我有輛摩托,可以帶你回那邊鎮上,就是颠了點兒,坐嗎?”

那是輛挺破的嘉陵125,過了好幾道手,小毛病不少,但還能騎。洪教授推推玳瑁眼鏡長腿一偏上了後座,特別何不食肉糜地說:“頭盔呢?”

季白撇撇嘴跨上車,怒踹了一腳把機器踹出突突突的動靜來:“沒有,老子騎了十幾年摩托就沒帶過那玩意兒。”

他們從雞街裏穿過,女人們坐着塑料方凳列在門前等着生意,一色一樣的濃妝,有些特別憔悴打着呵欠的大概是犯了瘾。粉紅色的燈光也沒法完全擋住牆上密密麻麻的彈孔,雖然那些屋子已經用油漆粉飾過了,偶爾還是能從女人搔首弄姿的縫隙裏看到屋裏破碎的鏡子。

“你你你趕上去年打仗了?”

摩托車從燈光暧昧的那一個果敢沖進夜色裏的另外一個果敢,洪教授上來就被颠得屁股離座兩寸,雙手往後抓住摩托車後面的鋼架,問了季白一個問題,你字碎成八瓣。

“沒有,今年在老家那邊犯了點事呆不住了才過來的。”季白順口說出标準回答,在後視鏡裏看見這位風度翩翩的教授緩緩點頭,臉上還露出一點非常讨人厭的惋惜神色,好在他尚算識相,沒再往下問。

車前大燈在樹叢和曲裏拐彎的小道上最多能照出四五米,季白想快也沒法快,如果不是因為想從這厮身上套出有用的情報,他真的挺想把這個狗屁教授直接甩下去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

——calm down!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遇見傻逼!

季白深呼吸了幾口氣,覺得自己又能心平氣和了。這時前方車燈照出個陰影,他靈活之極地一歪車頭讓了過去,整個摩托車在窄窄的山路上畫了個S型,車把已經插進路邊的樹叢裏,窸窸窣窣一陣響,手掌那麽大的葉子從兩個人臉上劃過去。

“咳咳,這路太要命了!”洪教授咳嗽起來,又呸呸吐了兩口,“三兒啊,我扶着你點兒行嗎?不然老覺得馬上要掉下去。”

話音剛落,他已經很自覺地握住季白的側腰。雲南天氣熱,季白的T恤已經被汗溻透了好幾回,又濕又軟地裹在腰上,洪教授剛上手就覺出這截腰相當不俗——細還在其次,關鍵是韌,帶着爆發力的韌,他一點也不懷疑這腰的主人能平地鯉魚打挺跳起來,或者來一個270度的回旋踢。

他垂下眉毛看着季白腰後正中別着的五四,光線不好,只能看見黑黝黝的一坨。他拿大拇指輕輕摸了一下,保險沒打開。

“洪教授,咱打個商量成麽。”季白倒是沒留心這點小動作,在岔道口徑直拐上往鎮子裏去的路,“讓你叫我三哥是不老合适的,我也沒那麽大臉,但你能不能別三兒三兒的叫,特別扭……要不你叫我阿季也行啊。”

“我覺得叫三兒挺好,”洪教授在他背後微笑起來,後視鏡裏能看見揚起來的眼角,“我知道你為什麽別扭,家大人也這麽叫你吧?”

他猜對了。季白像所有惹了禍跑路還思鄉心切的浪子一樣沉默下去,還吸了下鼻子。洪教授在他背後沉沉嘆息一聲,拍了拍他側腰:“同是天涯淪落人,有家歸不得啊!你行三,想必家裏有兄姐照顧,還算多少放心點,我……唉。”

“洪……哥。”季白就坡下驢,馬上改了稱呼,聲兒都有點哆嗦,一聽就是動了真感情,“我大哥跟你歲數差不多,打小最疼我了……”

“诶,三兒啊,你就保護好我,洪哥保證送你一場大富貴,到時候讓家裏人也打着滾兒的花錢!想怎麽享受就怎麽享受!”洪教授順杆就爬,只差沒有拍着胸口賭咒發誓,季白不屑地在心裏嗤了一聲,我要是圖富貴還他媽來幹卧底?

已經快到半夜了,鎮裏稀稀拉拉亮着些燈,季白一路突突突地開到自己租的房子門口停了車。這是幢兩層小樓,季白租的是二樓,有單獨的樓梯,和房東共用一個院子。房東睡得早,一樓的燈已經滅了,院子裏拴的狗嗚嗚了兩聲也安靜下去。洪教授從車上一瘸一拐地下來,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說:“可惜啊,還是不夠清靜,鄰居太多,到時候味兒大瞞不了人,看來得在鎮子外頭才行。”

“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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