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軟骨季白都要比別人硬些。
洪少秋微笑時嘴角微微翹起的樣子相當勾人,負責端茶倒水的老板娘好像被雷劈了個正着,喊了句“買買三三”就臉紅了。季白大笑,摟着椅子背前仰後合的,差點把腳上的人字拖踢掉,好容易笑夠了站起來往外走,搭着洪少秋肩膀忍不住又樂了:“洪哥,以後這家老板娘肯定給你打折,信嗎?啧,帥哥就是有面子。”
“帥嗎?要是我年輕十歲估計還差不多,現在不行了,趕不上你了,”洪少秋指着眼角給季白看,“都有褶子啦。”
“這算什麽!”季白比洪少秋矮了點,要摟他肩膀還得費點勁,季白不屈不撓地要摟,大半個人挂在洪少秋肩上似的,他簡直都想腿彎下去配合了,但季白像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沖他丢出一個“你真沒經驗”的眼神兒,“不是有那麽句話麽,‘不會玩玩嫩的,會玩的玩老的’啊。走走走,我帶你按腳去。”
洪少秋幾乎是一路被他拖到足療店的,還沒來得及感慨鎮子這麽小居然還有這個配備就讓徐娘半老風韻一點渣渣也不剩的大媽按在沙發上脫了鞋,兩腳浸在深紅色的木桶裏,熱水袅袅冒着白氣。季白在他邊上的另外一只沙發上坐下,用本地話和大媽說了幾句,洪少秋聽不明白,有點懵,但看季白臉上的那個賊兮兮的笑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趕緊拉過來嚴正聲明。
“咱可說好了啊,光按腳,別的一概不行,聽到沒?”
“沒事兒,這哪有什麽不行的,”季白擠眉弄眼地痞笑,語帶雙關,“行不行的也得試試啊,再說了,一般情況下不行都是因為太熟了,沒激情,今兒給洪哥換個不認識的,你就當是吃菌子嘛!”
“季老三!找打是不是?”洪少秋板下臉來,右手握掌成拳,左手攏在拳面上一摁,頓時骨節咔吧咔吧脆響了幾聲。季白一縮腦袋,估計自己這一套行不行的話傷着洪教授了,畢竟男人對這個不行的問題都是最忌諱的,趕緊招呼大媽給換兩個手上有勁的來給好好按腳,好好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洪少秋的臉色才算是好看了許多。
季白被按得昏昏欲睡的時候,聽見洪少秋問他:“你以前常來這兒?”他眼睛都沒睜,樂得不行又不能露在臉上,覺得洪教授虛僞到一定程度了,簡單地回答道:“來,但也就是按腳。這邊亂,我可不想帶一身病。”
洪少秋咂摸了一下,覺得這人說的大概是實話,還有點挺欣慰的。????
10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
從麻黃堿到甲卡西酮需要一系列的化學反應,其中頗有幾樣原料屬于危險系數高的,比如乙醚,和空氣混在一起分分鐘可能爆炸,再比如磷酸,洪少秋不小心滴到鞋面上兩滴就把頂厚實的登山鞋咬出個烏漆麻黑的大窟窿,還有必須現場制備的幹燥氯化氫氣體,總之不是有腐蝕性就是易燃易爆,性質稍微穩定點的重鉻酸鉀還有毒。這幾種東西互相之間發生化學反應的味道比提純麻黃堿的時候難聞多了,刺鼻不說,要是護目鏡沒帶好留了個縫兒的話,不用五分鐘保準涕泗橫流,比切洋蔥還好使。
季白這天就讓那股子比辣椒水刺激好幾倍的味兒熏哭了,兩只眼睛紅得像兔子,還有點兒腫,眼淚嘩嘩的往外淌,看着別提多可憐了,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洪少秋手裏正幹着活沒注意,等忙完這一波稱重配平才看見季白眼淚都流下巴上了,趕緊把他手裏的燒瓶拿走,推着他後背催他出去。過了十幾分鐘洪少秋也出來了,先把手套摘掉,又洗了手,這才取下護目鏡和口罩,順手捏了捏口罩的過濾包:“都有點變硬了,明兒換一個。”又揚聲招呼季白,“三兒,聽見沒有?你的別忘了換啊。”
季白蔫搭搭地坐在堂屋門檻上,舉起胳膊來揮了一下表示知道了,還抽了兩下鼻子。洪少秋過去扣住下巴逼着他擡了頭,左右好生端詳了幾眼:“喲,這小夥子哭的,梨花帶雨啊!”
季白惡狠狠沖他龇牙:“放屁!老子七歲以後就他媽沒哭過了!”
“那這是什麽?”洪少秋大拇指按在他外眼角蹭過去,殘存的濕意順着指紋湮開。他下手一貫挺重,季白的圓眼睛被扯出個帶點妩媚的眼梢兒,配着濃黑的眉毛有種介于英挺和脆弱之間的好看,尤其是才哭過還有一抹動人的紅。洪少秋經手過無數犯罪分子,他這行和醫生差不多,經多見多之後心腸就硬了,再怎麽哭喊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滿月孩子他都可以無動于衷,此刻竟然覺得惋惜——天下有那麽多好人走的道兒,季三兒卻偏偏選了這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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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就這麽停在季白眼角,勁兒似乎小了點,并沒松開。季白垂下目光瞥了一瞬洪少秋的膝蓋,又揚起視線對上他的臉,一只眼睛仍舊很圓,另一只眼睛被扯得走了樣,細看眼神裏居然有點柔情蜜意的意思,像是季白分裂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同時看着洪少秋。氣氛介于暧昧和尴尬之間,沉默黏滞厚重,洪少秋覺得最好說點什麽,最後直接伸手覆住了季白的上半張臉。他也說不上為什麽要這麽做,小動作裏的親昵有點越了線,但如果再讓那種眼神看着,大概還會幹出點更出格的事兒來。
季白挺沒心沒肺地甩開他的手,樂:“洪哥你幹嘛呢,這是文化生活太貧瘠開始想玩捉迷藏了?上回去鎮上的時候沒想起來,其實應該買個電視,裝個衛星鍋也沒多少錢。”
“流淚的時候最好別見光,傷眼睛。”洪少秋若無其事收回手,在自己褲子上蹭了一下,“哦,你跟老板問問,烘幹器什麽時候能到,該蒸發水分出成品了。”
“就這點量,不用上烘幹器了吧?”季白掏出煙盒來叼了一支,剛才那屋裏易燃易爆的東西太多沒法抽煙,他算是有點煙瘾的人,半天不抽就覺得嘴裏發澀。“拿個盆倒上,這鬼天氣,有三天功夫曬也曬幹了。”
“我們也沒有多餘的盆,我去買吧,你還要什麽不要?”褲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嗡嗡,嗡嗡。他滑開屏幕看了看,心想來的正是時候,神色如常地删掉信息,好像那只是條例行的天氣預報:“明天是晴天,正好。”
“煙快沒了。”季白把只餘幾根的煙盒給他看,“哦,順便打包一份上次我們吃飯那家的酸辣魚。”
鎮子裏的主幹道上扯着橫幅,“熱烈歡迎省領導莅臨指導”,窮地方都這樣,盼着上面來人,能要下來點撥款更好。洪少秋把摩托車扔在髒飯館兒門口,要了兩個菜說自己一會來取,便徑直走進了鎮政府對面那家酒店。已經差不多過了飯點兒,大堂裏只有幾個司機模樣的人聊天打瞌睡,洪少秋目不斜視穿過大堂往二樓包間走,在樓梯上擦肩而過的服務員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準是和省裏領導一塊來的,還頗為尊敬地給他讓了路。
洪少秋推開三號包間虛掩着的門閃進去,兩個基層公務員打扮的年輕人站起來叫了句洪隊,洪少秋點點頭,手指一點靠門口近的那個:“調一組人來,鎮邊有個聚集點,24小時監視。”
“是,進出人員要跟嗎?”
“跟,他們很可能大部分不住在那兒,而且應該有女性,幾十個成年男的長期過集體生活很難維持的。”洪少秋扭臉看着另外一個年輕人,表情不太滿意,“才畢業的吧?誰批準你出外勤的,胡鬧!”
“報告洪隊,我精通排除爆炸物!”年輕人腰板一挺敬了個禮,洪少秋嗤之以鼻:“精通?書本上精通吧!回頭你跟着排查去,重點是快遞和貨運有沒有夾帶。”
“洪隊,什麽時候動手?局長說讓我們都聽你的。”先前被洪少秋點了去監視的年輕人興奮不已,“咱們這回是個大案子啊!”
“等我通知,急什麽。”他面色緩和了點兒,擺擺手就要往外走,“別打草驚蛇,誰出了錯等着回去挨批吧。”
與此同時,季白再次戴上口罩和護目鏡摸進那間滿是實驗器皿的屋子,拿滴管取了十幾滴今天剛做出來的黃褐色濃稠液體滴在昨天吃剩的面包上,然後在樹林裏把面包扔給了被主人遺棄的老狗。他喂了它好幾天了,什麽剩飯剩菜它都肯吃,但今天老狗很是猶豫了一陣,最後才吞下了面包。季白站在離它十幾步的地方觀察它,這确實是條老得不能再老的狗了,連吃了東西搖尾巴的心氣兒都沒有,趴在樹蔭下頭懶得動,任憑蒼蠅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