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耗子,酒瓶外壁冷凝的水珠順着瓶頸流到他下巴上。
喝到最後啤酒已經不夠涼了,夜風透着燥熱,在火堆上舔過就噼噼啪啪地卷起火星子。洪少秋皺着眉頭喝掉最後半瓶,啤酒渾濁又帶點苦澀地一路流到胃裏去,略微一震蕩就要起泡,幾個小時後的現在變成顏色差不多的另外一種液體,脹得人下身發硬。他靸着拖鞋想過去把季三兒薅起來,邁出去腳沒等落地就覺着不對,季白不在床上,薄被隆起來那塊兒是往裏塞了個枕頭。
洪少秋挺淡定,把手插進薄被裏試了試溫度,熱氣還沒完全散盡,季三兒離開的時間不會太長。他貼着牆走到窗邊側身往外看,院牆下方模模糊糊有個穿背心的人影,看身條兒就是季白,低着一點頭,胳膊好像是舉起來的——他在打電話。洪少秋定了定神,開始猜他和奈溫會彙報什麽,說自己進度太慢了?很可能,奈溫表現出的迫切比預期中強烈得多。這樣的話明天開始也不是不可以——他需要個足夠份量的誘餌,奈溫确實是條大魚,但不是他要的那條。
季白其實是在和上級彙報奈溫這邊的最新進展,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鐘,問他:“能确定是浴鹽?”
“我覺得是浴鹽,但還沒出成品呢,不好說死,最起碼也是冰。”牆根底下是他們這兒信號最好的地方,然而電話仍然有點失真,季白幾乎覺得和他對話的是個機器人。
“那就等出了成品再說,你盯緊點。原則上同意你把奈溫誘至國境內的想法,但是需要提前至少三天通知……太偏僻了,調人得少量多批。”
“如果失敗了,駐軍能支援嗎?那邊火力很強。”
“我的權限最多能調來一個中隊的武警,不然你和你家裏……”
“那,到時候再說吧。”
季白挂了電話,把褲子扯低了些放水。他不太想和家裏聯系,起碼在立功受獎之前不想。如果當了公安部一級英模的話,倒是可以戴着獎章回去給老爺子看——季白刻意忽略了部分事實:一級英模十有八九是追授的。他和洪少秋說的話基本都是真的,包括他不想當兵差點被打斷腿的事,現在當兵的99%都沒有仗打,像他大哥那樣熬資歷往上爬的話,當兵和當公務員又有什麽區別。
等他蹑手蹑腳回去的時候洪少秋依舊睡得很香。季白松了一口氣,輕輕把腿縮到床上,盡力不發出聲音,但棕繃床還是吱嘎了兩下。洪少秋翻過身坐起來,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然後站起來出去了,季白聽見水流打在草葉上的啪啪聲。過了兩三分鐘洪少秋從外頭回來,重新鑽進蚊帳裏,他這才覺出腳背上鑽心的癢,大概是剛才被蚊子咬了。
第二天一早洪少秋就像模像樣地找出全套裝備,手套口罩護目鏡一樣不少,而且都是雙份。季白看他一眼:“洪哥,你肯教我了?”
“也要看你能不能學會。”洪少秋拎起口罩的包裝盒,按着季白的肩膀讓他轉了半圈,“來,我給你戴。”
實驗室級別的口罩要求能防酸性氣體,整體看上去有點像放大了許多倍的鳥喙,上端矽膠貼合着鼻梁,下方凸起帶一點弧度,把嘴嚴嚴實實的罩在裏邊,兩側各有一個過濾包。洪少秋把怪模怪樣的口罩扣在季白鼻梁上,又略微調整一下位置,理順了系帶繞到他腦後扣上,話音含笑:“唔,像不像生化危機?”
——生化危機都是多少年前的片了?
口罩下面,季白嘴角也勾出個笑,開始還是玩味的,後來就帶出一點下定決心的狠來。好在洪少秋也并看不到,認認真真地給他把口罩帶調整好,指尖游移到他耳廓上,似有意似無意地捏了一捏。耳緣在陽光下是半透明的,洪少秋手指遲遲不肯拿開,季白扭頭看着他,圓眼睛在口罩上方撲閃着:“悶。”
Advertisement
“過會就習慣了。”洪少秋收回手,指指邊上的護目鏡,“這個壓在口罩上邊,盡量別留縫隙。”
奈溫送來的東西中,有一包白色的藥片,洪少秋讓季白把藥片搗碎了,自己融化提純,最後分離出半燒杯淡黃色的結晶來。窗子全關着,沒有空調,季白熱得滿頭汗,更覺得口罩裏頭憋悶得不行,喘不上氣,幹脆把口罩偷偷掀開一條縫隙。空氣裏帶着極難聞的苦味,洪少秋封好結晶體回身敲了季白頭頂一記,隔着口罩吼他:“腦子有病吧你?”
季白幹脆沖出房門扯下口罩大口大口喘氣,兩手按在膝蓋上,腰彎下去,從背到臀到腿,一個漂亮的九十度角。他的護目鏡上凝了霧,看什麽都是渾渾沌沌,也拿掉,但方才那一種苦像是已經沉澱在舌根,咽口唾沫都是苦的。又過了幾分鐘,洪少秋從屋裏出來,也是一頭一身的汗,季白喘夠了直起腰來問他:“那什麽玩意兒?你成功了?”
“萬裏長征第一步,這是麻黃堿,還有好幾步手續呢。”洪少秋拿掉口罩,鼻梁上留下一個頂清晰的勒痕,季白想那大概是因為鼻子太高的緣故,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點遺憾地發現勒痕比洪教授淺多了。
“慶祝初步成功,我們去鎮上吃飯。”洪少秋把護目鏡也摘下來,“你騎摩托帶我。”
9 嚴正聲明:勿謂言之不預也
鎮上生意最好(某種程度上意味着最貴)的酒店在主幹道邊上,和鎮政府對門。一二樓幹餐飲,上面四層都是客房,來來往往的從氣質上看也大半是吃公家糧的。季白載着洪少秋從站着迎賓小姐的門口經過,同時轉頭看了一眼裏頭觥籌交錯的人,幾乎是同時輕蔑地甩出一個哼。最後季白選了個破破爛爛的小館子鑽進去,識途老馬似的給洪少秋介紹,說這家菌子做得特別好、現在這個季節菌子最多了、來雲南不吃菌子等于白來什麽的,口風兒活脫就是等着拿回扣的導游。
洪少秋繞了半圈對着門口坐下,從桌上筷筒裏取了雙一次性筷子掰開了蹭掉毛刺,擡擡眼皮問季白:“有沒有不吃的?”
季白笑得特別發自肺腑:“四條腿的不吃板凳,兩條腿的不吃人,剩下的都行!”
小店能做的菜名都歪七扭八寫在牆上,後面跟着表示價格的數字,洪少秋伸出手氣壯山河一劃拉:“這一溜都要,再給先來兩瓶啤酒,冰的啊。”
老板樂得夠嗆,朝後廚大聲吆喝了一長串,又麻利地送上酒和杯子。這小店開的地方挺不錯,能看見鎮上最熱鬧的十字路口,等菜的當兒季白夾了一筷子送的泡蘿蔔,酸得嘴裏全是口水,牙都軟倒了,洪少秋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野眼,眼神從季白的頭頂掠過,看見了幾個帶小白帽的男人成群結隊地走過去,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個蓄着濃密的胡須,微微低着頭,偶爾擡起來向四周張望一下。
洪少秋若有所思地抿了口啤酒,從碟子裏搶出最後一片泡蘿蔔嚼着,果然味道很好,脆韌酸辣,回味裏還帶一絲絲甜。這時候點的菜也上來了,季白運筷如飛埋頭刨飯,洪少秋吃得慢,一碗飯的功夫又看見兩三群帶白帽的男人往同一個方向走,等到他們快吃完的時候還沒見這些人回來。
“三兒,把車借我兜一圈,”洪少秋從桌子上摸起摩托鑰匙,順手扔下兩百塊,“待會兒你吃完了自己買單。”
順着那些人行動的方向,洪少秋很快發現了有處院子不太一樣:院牆很高,且新刷了雪白的塗料,在周圍灰撲撲的鄰舍中很是顯眼。院門緊緊關着,他停下摩托湊過去看了一眼,從門縫裏看到屋門口整整齊齊排列着至少幾十雙鞋。洪少秋大致數了一下鞋子,掏出手機來發了條信息就掉頭騎回飯館門口,季白已經結完帳了,坐沒坐相地大喇喇反騎着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下巴支在椅子背上,嘴裏還咬着支煙,煙灰結了有一寸多長,要掉不掉地耷拉着。
洪少秋從另外一張桌子上拿了個幹淨煙灰缸過來墩在他面前,季白嬉皮笑臉地把煙掐了,擡眼看着洪少秋問:“洪哥,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們去捏個腳什麽的放松放松?——我請你。”
捏腳也好,洗頭也好,最後都太容易發展成大保健了,洪少秋嘴角一勾,心想這是打算和自己往四大鐵的路子上奔啊。少數民族小妹他沒有什麽興趣,這個犯罪分子倒是挺符合自己審美的,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為了老大犧牲一下屁股。他覺得一早碰到季白耳朵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垂在身側的指尖無意識地對着搓了兩下,回味似的,即使是耳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