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趨勢,季白指尖輕輕在他挨打的地方碰了碰,“洪哥你別生氣啊,不是說不記仇麽!回去我給你熱敷。”
緝毒大隊的單身宿舍是個很不起眼的五層樓,沒有電梯,看着挺舊。季白沒搞特殊,和隊裏所有沒家室的大小夥子一樣,住着不到二十平的單間,滿滿當當塞着床、衣櫃和桌子,半年沒人住,桌面上落了老厚的一層灰。屋裏剩下的地方就那麽一巴掌大,根本容不下他們倆,洪少秋一點沒拿自己當外人,坦蕩蕩地掀開床上蓋着的舊床單,坐着把鞋脫了,躺平笑道:“進門就上炕,我喜歡。”
季白在桌子下邊翻出個沒開封的電水壺,哼了一聲:“我哥還是打你打得輕。”洪少秋大笑,揮手示意他趕緊去燒水。
他出門以後走廊上就熱鬧起來,說話的聲音都驚喜交加的,這個說三哥你回來啦,好家夥一出差就是半年多!我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另外一個接茬,說網上的視頻我們可都看了啊,三哥這回你要泡上警花你得請我們吃頓好的!洪少秋側耳聽着,發現季白人緣也不錯,沒什麽官二代的架子,滿樓的人似乎都和他挺熟,那架勢眼瞅着就要在樓道裏開起歡迎party似的。
過了半天,季白一手拎着壺,另一只手拖着滿滿當當一個大號購物袋進來了,洪少秋在床上翻了半圈,眼神玩味:“真有人叫你三哥啊?”
“那當然了,我在隊裏也算是一呼百應好吧。”季白把水燒上,找出兩條新毛巾扔盆裏:“條件不行,這邊沒有單獨的衛生間,你将就着擦兩把得了。”
洪少秋伸手招兩下,季白剛走到床邊就被拉倒在他懷裏,喉結上熱辣辣地壓過來兩片形狀溫度都極其性感的嘴唇:“早知道這麽艱苦還不如就近開個房呢……”洪少秋舔着他T恤領口露出來的半截鎖骨,“你這兒大概連個套都沒有。”
季白使勁咬了一口洪少秋的耳朵:“好像你堅持帶套了似的,這話你說着不虧心麽。”
“有沒有是一回事,用不用是另一回事啊!”洪少秋笑得特別無賴,季白剛想還嘴,水壺已經響了。他起身把熱水倒進盆裏浸濕毛巾,又尖着手指撈出來擰了七八分幹,往洪少秋臉上一扔:“快點敷,待會就涼了。”
“毛巾涼了就涼了,”洪少秋一手把毛巾摁在臉上,另一只手插進季白膝蓋之間,順着大腿往上揉,直到手背貼着他兩腿中間那點地方才停下,“——你是熱乎的就行。”
快天亮的時候季白醒了,趿着拖鞋去了趟水房隔壁的廁所,放完了水要出來的時候遇見隔壁住着的小劉,搞預審的。他還有點不好意思,怕小劉昨晚聽到了動靜,沒想到小劉比他更不好意思,眼神躲閃了一陣,磕磕絆絆地叫了聲三哥,看那表情又不像是聽見了什麽。
“你還怕我?半年沒見着就他媽不認識了?”季白擰開水龍頭洗手,像模像樣的吓唬他,“等着我發配你去檢查站啊。”
“三哥你別往心裏去,”小劉急急開口,“你做的沒錯,那幫鍵盤俠就會瞎幾把逼逼,不用聽他們的!我們都站在你這邊!”
季白沒聽明白,甩着手上的水問:“你這說什麽呢?廢話,你們不跟我站一頭還去和犯罪分子站一頭啊?對了奈溫撂了嗎?”小劉臉上明顯糾結起來,季白起了疑心,“到底怎麽了?說。”
“就昨天擊斃那人的事兒……三哥你沒上網?”
季白沒再問,回宿舍劃開手機看到好幾十條微信和電話,都是讓他別在意別人說什麽的。他皺着眉頭點開朋友圈,第一條是以前別人介紹給他相親的女孩發的,口氣義憤填膺:“微博看來的,真的必須當場擊斃嗎?光天化日,一條人命啊!科科,都小心點,說不定下次逛街的時候就要吃槍子!”下面跟着個小視頻,是他靠近人質和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拍的,手揣在兜裏,看起來确實像在掏槍。
Advertisement
他嘆了口氣,覺得心好累。
37 被侮辱的和被損害的
網民的好惡大概是世界上最琢磨不透的東西,季白下午把報告交給頭兒的時候網上的風向還誇他是随機應變處置得當的警界精英,少女們在視頻下頭哭着喊着要當他女朋友,不到十二個小時之後就被衆口一詞地說成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垃圾敗類,在無數個轉發裏被惡毒地問候了祖宗八代和所有直系女性親屬。當時洪少秋帶着口罩,又是在外圍開的槍,拍視頻的人沒注意到,真正露了臉能看清楚動作的只有他自己,所以口誅筆伐全對着他來了。
——不是不委屈的,可是又能怎麽辦呢?那些惡意都藏在網線後頭,他們壓根不認識他,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揮舞着人性的大旗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每個人都說得有理有據,好像有一千種不開槍的選擇,季白卻偏偏選了那顆子彈。
他拇指按着屏幕快速地往上翻,被手機屏白慘慘的背光照得臉色發青。洪少秋一手捂着眼睛一手過來捏他腰:“幹嘛呢還不睡,大半夜的,看毛片呢?來來讓我也開開眼。”
“看看新聞,就睡了。”季白把手機掖進枕頭底下,貼着洪少秋躺下去,擡手按按自己胸口,能覺出心髒緊貼着肋骨撲通撲通地跳,比平常要快,但還沒到胸悶氣短的程度。洪少秋在黑暗裏瞅了會他的側臉,聲音啞啞地笑:“你特別不會撒謊,有什麽都寫在臉上了知道嗎。”
“扯淡,你要說我演技不如你,興許我哪天心情好就承認了,”季白嗤之以鼻,“不會撒謊還幹個屁卧底啊。”
“那就是你當着我才這樣?要這麽說的話我還挺榮幸的。”洪少秋把季白手機掏出來亮在他眼前,背光滅下去的瞬間季白看見了一張沮喪的臉,“你自己照照,是不是臉上寫着心裏有事。”
季白搓搓臉,說了,順手翻出微博上轉得最厲害的一條給洪少秋看,那是個挺有名的女演員,挂着黃V,措辭文藝:“請對生命多一點敬畏,多一點尊重!為什麽沒有鳴槍警告?為什麽不能瞄準軀幹,或者四肢?今天又有一個母親失去了兒子!又有一個孩子失去了父親!”下面一邊倒的喝彩贊同。季白幹脆把煙灰缸拿過來擱在自己胸腹之間,煩躁地點了一根:“按正常處置程序,确實要先示警,但是……你做得對,他當時毒瘾發作了,根本沒法思考,示警也沒用,更大的可能會刺激他甚至激怒他,反而……”
他沒把最壞的結果說出來。一個警察——尤其還是女警——被當街劫持再割喉這種事如果真發生了,網上會不會又要說警察都是白吃幹飯的?估計那會兒罵的比現在還難聽。洪少秋把胳膊從季白脖子和枕頭之間的縫裏硬塞過去,攬着他肩膀拍了拍:“我覺得可以不用理這事。大部分人的記憶力和金魚差不了多少,過幾天有新的熱點出來了就不記得這茬了。”他想了會兒,嘆口氣:“這也就是你,換一個沒根底的,基本上前途就毀了。”
季白碾滅了煙,帶點賭氣地把煙灰缸墩在床頭櫃上:“我從小到大就沒拿老頭子的名號唬過人,少往我身上潑髒水啊。”
“啧,是嗎?那你哥還不如你呢,吃飯的時候他拿你們家老爺子吓唬我來着,可吓人了。”洪少秋從背後貼過去摟着他,呼吸吹在背上,“別想了,睡吧,你在現場處理得很好——真鬧大了我找輿情那邊删帖。”
第二天季白上班的時候覺得氣氛有點不對。昨天救下來的警花請了病假沒來,平常和他關系不錯的幾個人本來昨天還說他出差回來了要找個地兒喝酒去,今兒看見他就多少有點尴尬,匆匆點個頭就裝忙躲開。季白看着窗外的灰沉沉雨雲,有點壓抑,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又搜了一下“當場擊斃”。這回下面有了點不一樣的聲音,有人說美國警察年年擊斃好多拘捕的,這都拿刀了還不開槍難道等着過年嗎?這點異議馬上被更多的評論淹沒,有人說警察光罰款不幹事的,有人罵警察是黑皮狗的,季白這時候倒是不在乎了,在看到一條問他為什麽不去給嫌疑人家屬道歉的評論時盒盒盒地笑出了聲。
不是只有做錯了才需要道歉嗎?他不覺得自己犯了任何錯誤。
但事情一路向着更荒誕的方向狂奔而去。下午頭兒召喚季白去他辦公室,季白敲門進去發現等着他的不是頭兒,而是兩個戴白色頭盔的督察。他們要求他詳細說明當時的每一個細節,重點問了他為什麽把槍交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