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聶瑤一直留心聽着幾個男人間的談話,中國的“酒桌”文化聞名中外,聶瑤很想從中學到些什麽,無論是什麽都好。

明明是在推杯換盞,明裏暗裏說的卻全都是商業上的事。

靳恒遠話不多,他對日化企業的了解是從最近半年才開始,他需要一段時間來深谙其道,需要穩定企業目前的格局,更需要在哥哥突然離世的情況下穩定人心。

靳恒遠拿捏着眼前三個老油條的心思,最後選取了一個彼此面上心上都過得去的結果,順利地結束了這場飯局。

從飯店出來時,靳恒遠的司機已經按照事前的安排等在了門口。

靳恒遠提出送聶瑤回去,聶瑤整個人的狀态依舊不錯,一再強調自己可以回家。

她不敢麻煩自己的老板。

“上車,”靳恒遠語氣平和,但卻帶着命令的意味,“今天必須得送你回去。”

聶瑤不敢執意拒絕,和靳恒遠一起坐到了車後排,她小心地靠坐到車門邊,唯恐自己離人太近會讨人嫌。

靳恒遠從她謹小慎微的舉動裏看出她真的沒醉。

“想不到你酒量這麽驚人。”靳恒遠說。

“是啊,有一次我自己一個人喝了兩斤二鍋頭,五十六度的。”聶瑤的沾沾自喜顯示出她還是和平時不一樣了。

“二鍋頭?”靳恒遠感到意外,“你的酒量不是在酒吧練的嗎?”

聶瑤哪好意思說自己住地下室住成了千杯不醉,她擺擺手,仍舊說:“我天生的。”

“你怎麽天生有那麽多特異功能?”靳恒遠也因喝了酒,而比平時風趣健談些,“天賦異禀嗎?”

聶瑤覺得靳先生是在打趣她,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般憨憨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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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容純淨樸實,是靳恒遠未曾見過的一種美。

一路上,靳恒遠都在主動和聶瑤聊着,問她的家鄉在哪裏?問她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他很有分寸地做成随意性的閑聊,其實即使不問,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一點都不難猜出聶瑤不是獨生女,也不是出生于什麽幸福的家庭。

聶瑤被送到家門口,她笑着沖靳恒遠揮手道別,人看上去狀态狀态正常。

看着聶瑤走進一棟低矮破舊的小公寓,靳恒遠心裏生出個念頭,想在經濟上幫幫這小姑娘的念頭。

聶瑤回到家,時間已近午夜,她去廚房煮了碗面,還沒煮好就聽到周靈回來的開門聲。

周靈是個只有十九歲的女孩子,和聶瑤合租在一起。

準确地說,聶瑤是周靈的二房東。

半年前,聶瑤下決心從地下室搬出來,租了這個小套一,她把不大的小廳裏放了張折疊床,将房子改成兩室,将一個卧室轉租了出去。

周靈找來時,聶瑤聽出她的口音是本地人,本想婉拒她的合租請求。

因為在這個城市生活的三年裏,聶瑤早已領教過本地人的排外思想,自知與她們相處不來。

可周靈似乎和一般的本地女孩不同,她沒問聶瑤任何關于籍貫的問題,而且她樣貌可人,梳着齊劉海的娃娃頭,說話輕聲輕語,給人溫和善良,蠻好相處的感覺。

周靈當時看了眼房間,問聶瑤:“還會有別人再住進來嗎?”

聶瑤肯定地答:“不會。”

周靈便當即放下背包,掏出一沓錢遞給聶瑤。

聶瑤當時遲疑着沒接,周靈舉着錢低聲說:“我沒地方可去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當時竟讓聶瑤心裏難受起來。

加上與之前幾個各種挑剔的求租者相比,聶瑤根本沒法拒絕眼前的這個小女生。

就這樣,兩個女孩住在了一起。

因為都不是難相處的人,所以兩個人很快熟絡起來,聶瑤對周靈也慢慢有了些了解。

周靈原本是個私生女,說原本,是因為後來她那個有婦之夫的爸和原配離了婚,娶了她媽,她媽作為小三成功上位時,她已經八歲多了。

周靈對于她爸為了他媽離婚的事極感動,覺得她爸媽之間的愛情很美好,這些基本都是受她媽的灌輸和影響。

周靈十六歲那年,她爸媽去雲南旅游時遇上了意外,大巴翻車掉進了山澗,車毀人亡,周靈當時讀的是寄宿學校,成為孤兒後也不過是繼續讀寄宿制學校罷了。

父母兩邊的親戚沒人願意管她,甚至看她的眼神都是嫌棄和厭惡的,親戚們對于她父母的死也沒什麽表示,好像他們死得理所應當。

她父母都是普通的打工族,死後除了一套房子沒留下什麽值錢的東西,周靈早些年找代理公司把那房子賣了幾十萬,因為沒有經濟上的困難,所以她一個人的日子照樣過的衣食無憂。

周靈向聶瑤講述這些的時候,神情是極平靜的。

聶瑤聽得卻有點不平靜,她沒去猜想過周靈的身世,完全沒料到她居然是個孤兒,同情憐憫多少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羨慕,她覺得周靈無責一身輕,一個人活的無拘無束,很好很讓人羨慕。

因為都需要獨自面對生活,因為都缺少父母的關愛,所以她們之間有着旁人難以理解的惺惺相惜之情,周靈甚至曾提出想叫聶瑤為姐姐,可聶瑤在家時做夠了姐姐,并厭惡做姐姐的感覺,所以拒絕了周靈的提議。但是兩個人的感情終歸是比跟旁人要好得多。

周靈現在一家商場的化妝品專櫃做導購員,兩班倒,上晚班的時候都是十一點多才能到家。

“吃飯了嗎?”聶瑤端着面碗出來問。

“吃過了。”周靈小聲答,眼神有些游離,飄似的進了洗手間。

聶瑤覺得周靈一直有心事,而且這個心事越來越重,她很想知道是什麽。

聶瑤吃完就摔倒在床上,立刻進入了黑香甜。

夜裏周靈出來上廁所,瞧見聶瑤睡得無遮無攔,過來替她蓋了蓋被子,心裏奇怪,第一次見聶瑤睡成這樣。

早上,聶瑤如常醒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晃晃頭,腦袋尚算清醒,并無異樣。

喝了那麽多的白酒,不暈不吐不代表一切都正常,聶瑤也同樣有身體上的不适,那就是手抖,一整天手都做不了精細的動作,比如拿筆根本就沒辦法握住,只能讓手部呈放松的狀态,稍一使力就顫抖的厲害。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做太多別的事情,聶瑤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然後靠着床頭看書。

周靈過來也靠坐到她床頭,和她肩挨着肩,她們時常會在周末這樣待在一起。

其實她們的性格很不同。

聶瑤性情比較寡淡,看書也多半看的都是些財經類的書籍;

周靈則渾身上下都充滿少女的浪漫情懷,她會在粉紅色的日記本上寫日記,會買各式各樣的少女發帶和造型卡通的小發夾,最讓聶瑤無法理解的,是她每天都會疊一只紙鶴放進一個大玻璃罐裏。

盡管聶瑤覺得周靈太幼稚,整天做些浪費時間的事,但是她也羨慕周靈可以這樣自娛自樂地生活。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話題是什麽不重要,只要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就好。

周靈問:“你最近每天都下班好晚,是加班嗎?”

“我去做了份兼職。”聶瑤頭也不擡地随口答,“在一家酒吧賣酒。”

“酒吧?”周靈突然語氣激動,“你在酒吧做兼職?”她的聲音因激動而比平時大了很多,“怎麽沒聽你說過?”

“怎麽了?”聶瑤察覺到她的反常,擡眼問她,“酒吧怎麽了?那是家清型酒吧,格調很高,沒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周靈則立刻從自己随身的口袋裏掏出張卡片,當寶貝似的雙手遞到聶遙面前,亟不可待地問:“那你見沒見過這個?”

聶瑤接過卡片仔細瞧,不過是個普通的酒杯墊,一面是某啤酒的廣告,一面用圓珠筆寫着些看不明白的字和數。

“這種東西到處都有,你這個哪來的?”聶瑤好奇了,“你這個有什麽特別的來歷嗎?”

周靈因她的話而神情黯淡下去,肩膀也垮了垮,毫不掩飾內心的失望。

聶瑤坐直身子,撞了撞周靈肩膀,追問:“到底怎麽回事啊?你不說清楚我怎麽幫你?”

周靈慢慢地翻着自己手裏的粉紅色日記本,像是裏面有着難以言說的秘密,聶瑤瞟了眼,看到裏面每一頁都寫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聶瑤心裏慨嘆:這真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居然還寫日記?

聶瑤可從沒寫過這種東西。

周靈遲疑着,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陷入了回憶。

片刻後,她終于慢慢講出了一段往事,那是一個愛情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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