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聶瑤硬撐着說:“沒事,我可以走。”
靳恒遠扶着她起身,尋着路,一步步向山下走。
天色已經全黑下來,風吹得樹林呼呼作響,夜莺的啼鳴此起彼伏,周遭的環境讓人心生恐懼。
“風變大了,”靳恒遠嗅到了空氣中增加的濕氣,“可能要下雨。”
聶瑤早就覺得冷,現在更是冷得快牙齒打顫,她被靳恒遠一只手臂環抱着腰,心裏很想走快,可腳踝處稍一吃力就傳來疼痛,讓她力不從心。
靳恒遠的話音剛落,天空中便由遠及近傳來轟轟的雷鳴聲,巨大的閃電也緊随而至,眼前的景致有一瞬的乍亮,高高低低的樹木像伸着若幹手臂的怪物。
“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靳恒遠不由分說,一把将聶瑤拉上自己的背,“我背你走。”
聶瑤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已經被拉得伏在靳恒遠的背上了。
靳恒遠的背寬厚有力,可聶瑤伏在上面卻感到不安,她慌張地說:“靳先生,不能讓您這樣受累,讓我自己走吧,我沒事的。”
靳恒遠沒有理會她的話,他心下思量着躲避的地方,看情形,今晚要在山上過夜了。
靳恒遠突然想到來時曾路過一個小木屋,不知道那個木屋是做什麽的?能不能讓人躲避?
雨點漸漸砸下來,靳恒遠加快了腳步,終于在大雨如注前尋到了那個小木屋。
小木屋真的很小,被架空在離地面半米高的位置,門虛掩着,靳恒遠拉開門,背着聶瑤彎腰爬進去。
“這是什麽地方?”聶瑤冷得聲音顫抖。
靳恒遠四處摸了摸,借着屋外閃電的光亮判斷說:“是放置消防設備的消防屋。”
聶瑤也同時辨認出,屋裏擺放着的東西是紅筒滅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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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恒遠把滅火器堆放到一邊,空出裏面一小塊地方給聶瑤,自己則靠坐在門口的位置。
屋外風聲,雨聲,雷電聲,聲聲劇烈,将這個夜晚烘托得異常恐怖。
聶瑤雙手抱腿蜷縮在屋角,身體瑟瑟發抖,樣子很可憐。
“不要怕,”靳恒遠聲音輕緩地安慰她,“沒事的,不要害怕。”
聶瑤擡起頭看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五官,可聶瑤知道這個人是無害的,聶瑤答:“我沒害怕。”
“你膽子挺大的。”靳恒遠順着她的話說,不想無話顯得尴尬。
“小時候跟姥姥住在山裏,這樣的情況時常會遇到。”聶瑤的語氣無波無瀾,“姥姥家的房子總是漏雨,外面下大雨,屋裏就下小雨,姥姥就會在屋子裏擺滿盆盆罐罐來接雨水,有時候連碗都會用上。”
聶瑤突然笑了下,仿佛這是個不錯的回憶,繼續說:“有一次我枕邊就放了個碗,自那以後,我就開始喜歡聽雨水的滴答聲。”
靳恒遠的心被聶瑤平淡的述說撞擊的一片柔軟。
在這樣一個黑暗寒冷的雨夜,在這樣一個逼窘落魄的環境裏,面對一個有着困苦過往的柔弱女孩子,靳恒遠骨子裏的保護欲被極大地激起。
他移到聶瑤身邊,溫柔地說:“你冷嗎?要是不介意就靠着我。”
靳恒遠語氣裏的關懷聶瑤感受到了。
聶瑤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地靠過去,在黑暗中她憑借他的氣息尋到他的肩膀,然後将頭輕輕地貼上去。
靳恒遠擡起手臂,虛虛地抱住她。
聶瑤在這一刻心裏是有感動的,她被身旁這個正在照顧她的男人感動着。
可是她心裏很清楚,這不過是在特殊環境下,一個體質上的強者對弱者的關懷。
關懷,是她所渴求的,不管這份關懷源于何起,這一刻她都想貪婪地去享用,在天亮之前容許自己做一次十足的弱者。
“靳先生,”聶瑤低低地說,“對不起。”
“為什麽說對不起?”
“害你在這樣的地方待一晚上。”聶瑤語調滿含歉意。
“你不是也一樣嗎?”靳恒遠不自覺地用臉頰蹭了蹭聶瑤的發頂,“女孩子才不應該受這樣的苦。”
“我沒關系的。”聶瑤想起自己來這個城市的最初一個星期裏,是窩在火車站的候車廳裏度過的。可她沒有說出來,因為那樣的事讓她覺得不堪。
靳恒遠說:“以前在英國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背個包去旅行,睡過巴士,睡過山洞,睡過車站。現在這樣,其實……”他将手臂收了收,“感覺一點也不壞。”
聶瑤閉着眼睛說:“你真是一點都不嬌氣。”
“嬌氣?”靳恒遠說,“這樣的詞用在男人身上簡直是侮-辱。”
聶瑤在他懷裏低低地笑。
靳恒遠輕輕地拍她的背,口裏輕聲說:“睡吧,睡醒就好了。”
他說的語氣像在寬慰一個正在經歷苦難的人,一覺醒來所有的苦難就都會結束。
“說點什麽好嗎?”聶瑤喜歡靳恒遠的聲音,他的嗓音低沉渾厚,普通話又标準,而此刻這個聲音讓她覺得既動聽又安心。
“想聽什麽?”他情不自禁地把她往懷裏攬了攬。
“什麽都好。”聶瑤閉着眼睛答。
聶瑤在靳恒遠的懷抱裏,感受着他的氣息,聽着他如同在耳邊呢喃一樣的話語,身心是從未有安寧與放松。
這個夜晚,靳恒遠回憶了自己的很多往事,小時候的,讀書時候的……,他盡量選些輕松有趣的話題來講,他感覺自己從未說過這麽多的話。
終于,兩個人蜷縮在一起,在疲憊中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天亮的時候,靳恒遠最先醒來。
屋外的大雨早已停歇,一縷縷的朝陽從門縫處射進來,還有鳥兒的歡叫聲叽叽喳喳地響在屋頂。
小小的木屋裏,一面堆放着紅色的滅火器,一面躺着他們兩個人,聶瑤趴在他身上,摟着他的腰,睡得很沉。
靳恒遠低頭看着聶瑤恬靜的睡顏,看了很久,最後嘴角勾出溫柔的笑意。
靳恒遠堅持着,讓聶瑤壓着自己已經快沒了知覺的半邊身體,一動不敢動。
聶瑤終于也醒了,她迷迷蒙蒙地擡起頭,看到自己身下居然躺着靳先生,神情馬上不安起來,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靳恒遠一邊揉着自己的手臂一邊坐起來,微笑着說:“早啊。”
他很自然地拿起聶瑤的腳踝,邊揉邊問:“還疼嗎?”
“好多了,”聶瑤動了動,肯定地答,“完全可以走路了。”
靳恒遠仔細看了看,說:“有點腫。”
“沒事的,沒傷到骨頭。”聶瑤說完麻利地從門口鑽了出去。
雨後的山間,空氣清新得沁人心脾,草叢上的露珠折射出點點晶瑩的光亮,不停地閃爍跳動,遠處的山峰在雲霧中若隐若現,眼前的景色美得像仙境。
聶瑤把手臂向頭頂上用力地伸展,閉着眼睛大口地呼吸山間的清新空氣,一頭烏亮柔順的長發在身後披散開來,白嫩細致的臉頰在晨光裏透着年輕水嫩的光澤,秀氣靈動的模樣在光暈裏美得像仙境中的仙子。
靳恒遠在一旁看着,驚嘆着,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摸聶瑤腦後被風吹動的發絲。
聶瑤感覺到他手指的觸碰,睜開眼,轉過頭看着他微笑,本就狀似含笑的眼睛美得懾人魂魄。
靳恒遠看得更加沉醉。
聶瑤突然“哎呀”低呼了一聲。
“怎麽了?”靳恒遠不着痕跡地縮回手。
“糟了。”聶瑤恍然地說,“不知道周靈是不是在會場裏等了我一晚上?”
她拎起鞋子,準備赤着腳跑回去。
靳恒遠緊跟着她,發現她的意圖後立刻拉住她的手臂,不容辯駁地說:“不能這麽走回去,必須穿鞋。”
聶瑤也猶豫了,這山路不夠光滑,是挺硌得慌。
“我背你回去。”靳恒遠說。
聶瑤眼睛向四下裏尋,口裏說:“不用,我有辦法的。”
很快,聶瑤摘了一把的草葉在手裏,她并不客氣地指示靳恒遠幫她打下手,然後草葉在她手下靈巧地飛動,十幾分鐘的時間而已,就編了副草鞋出來。
“好不好看?”聶瑤像個十足的小女孩,拎着一雙草鞋在靳恒遠面前晃了晃。
“好看。”靳恒遠笑着稱贊,“這能行嗎?”
“行,怎麽不行?”聶瑤把鞋子穿在腳上,“我姥姥編得要比我這好得多,能穿上一個夏天的,我這個草葉不行,編的也太粗了,估計也就穿到山下就不行了。”
聶瑤站起來跺跺腳,笑着說:“走吧,看我們誰走得快。”
靳恒遠可不想和她比速度,只說:“小心你的腳,一點都不疼了嗎?”
聶瑤的腳踝還是有些不适,可這點疼痛她并不在意,只是匆匆地往山下趕,聶瑤擔心周靈,因為在聶瑤眼裏,周靈既單純又可憐,她怕周靈遇到壞人。
聶瑤剛進到城堡度假山莊的院子,就聽到有人在大聲地叫她的名字,那是周靈的聲音。
聶瑤擡頭尋找,看到周靈站在城堡四樓的月牙形窗戶裏,正在大力地沖她揮着手臂。
聶瑤眯眼瞧着,覺得這個畫面真像一個被困在城堡裏,等待求救的公主。
“穿上鞋,”靳恒遠站在她身邊提醒,“你腳不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