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說話間,已到得分叉口,東珊要回後院,鄂容安則要出去,兩人就此拜別。

行了一段路後,鄂容安回望一眼,但見那道娉婷身影漸漸消失于迂回的長廊之中,唇角微揚的他不禁在想,倘若傅恒曉得真相,不知會作何感想。

今日的傅恒并未出去應酬,而是直接回府,去看望他那六歲的小侄子明瑞。這孩子太調皮,嬷嬷一個沒看緊他便爬上假山,摔傷了腿,現下正躺在帳中将養着,他整日的說無趣,傅恒便從外頭帶了本《西游記》的話本子,讓下人念給他聽。

果不其然,一開始講故事,小明瑞便老老實實,再不哼咛。

四夫人見狀,欣慰笑贊,“還是九弟你有法子,我怎麽哄都難如他的意。”

眼瞧着孩子在受苦,四夫人舍不得打罵,唯有順着,偏他只想下床跑,正愁沒法子管教呢!傅恒帶來的書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同為男子,傅恒更加了解少年心性,“現下他腿腳不便,無法再跑出去玩耍,自是急躁,男孩子才不稀罕什麽吃的,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向往神話故事,尤其是這種英雄事跡,這故事長着呢!足夠他消停幾日。”

如此,四夫人也就放心了。

進來許久沒見兄長,傅恒順口閑問,“四哥呢?又有應酬?”

說起這事兒,四夫人就來火,“這兩日的天兒時冷時熱,他一個沒留神感染了風寒,還在喝藥呢!卻也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晌午仍舊去應酬,回來便說頭疼得厲害,我命人煎了藥,他服下後就睡了,這會子還沒醒。

大夫千叮咛萬囑咐,近幾日萬不能再讓他飲酒,過兩日是永绶之母的壽宴,他若是前去,少不了又得被人灌酒,還是你代你四哥去賀壽吧!”

永绶?那不就是寧琇的阿瑪嘛!對此傅恒頗覺好奇,“咱們家跟他們交情一般吧?差人帶禮不成嗎?怎的還得要我親自過去?”

“關系是一般,永绶雖已逝世,他的身份卻擺在那兒,咱們可不能慢待。”

什麽身份?“據我所知,永绶的阿瑪揆敘乃是納蘭·容若的二弟,四嫂說的可是這層關系?那也未免太遠了些。”

若真只是為這個,倒也沒必要勞傅恒親自走一遭,“其實納蘭·容若還有個三弟,名喚揆方,娶了康親王傑書的女兒之後,揆方便貴為和碩額驸,他們夫妻倆育有兩子,永绶和永福,只可惜郡主與額驸皆早亡,他們的兒子才交由兄長揆敘撫養。”

這麽算來,永绶也就是康親王的外孫,而康親王又是禮親王代善的孫子,所以永绶也算是皇親國戚,捋清這幾人的關系後,傅恒才終于明白,為何四嫂一定要他代他四哥過去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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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喜應酬,禮數卻也少不得,無奈之下,傅恒只好應了。

三日之後的晌午,傅恒去赴宴時發現鄂容安也在,這才想起鄂容安與永绶之子寧琇頗有些交情,來賀壽倒也正常,憶起那日在戲樓發生之事,傅恒笑問鄂容安,

“你不是要還折扇嗎?可有找到小東子?”

今日的鄂容安一身銀色繡竹葉暗紋長衫,青封玉帶下方垂系着一枚藍田白玉镂空方形墜兒,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如今再聽到小東子這稱謂,他只覺好笑,“找到了。”

居然真被他給找着了,傅恒還以為那就是個騙子呢!“哦?莫非他真的是寧琇的表弟?”

搖了搖頭,鄂容安笑得意味深長,“哪裏是什麽表弟啊!”

“我就說嘛!肯定是個小騙子!”傅恒暗贊自己有先見之明,鄂容安正待講明小東的真實身份,忽聞前方有人打招呼,

“小九兒,小容爺,稀客啊!”

傅恒循聲望去,就見來人一身淺蔥色長衫,态度雖謙恭,但眉目間隐着一絲傲然之氣,不卑不亢,只是朝他們微颔首,身板依舊挺得筆直。

瞧見此人,鄂容安并未吭聲,面色淡淡,傅恒立定,笑應道:“原是李兄……”

恰逢東珊帶着詠微和芸茹一起去往前廳,路過此地,瞄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東珊笑起哄,

“咦?那不是李侍堯嘛!要不要我過去與他打聲招呼,順便讓你們說兩句話?”

詠微面色頓紅,有心無膽,忙拉住她的手小聲制止道:“還是不要了,人多的場合,我不能見他,那邊好幾位男賓呢!咱們皆不認得,還是趕緊走吧!”

實則東珊也就是吓吓她,她當然曉得這樣的場合不該過去,本想繼續向前走,卻無意中瞄見鄂容安的身影,默立在一旁的鄂容安也正好看見了她,他不願與李侍堯打交道,正好借故離開,信步走向東珊這邊。

念及上次的恩德,東珊對他的态度十分溫和,“上回走得太急,回來後才發現我把你的手帕順手給帶了回去,已然清洗幹淨,我這就命人将手帕取來。”

鄂容安擺了擺手,只道不必,“帕子是新的,未曾用過,你留着用便是。”

東珊還以為他是不想再用她用過的東西,便也沒強求,杏眸盈光,窘然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吃您的糕點還拿您的東西。”

三月間桃花盛放,小園中香風彌漫,缭繞在行人之間,鄂容安面向她時笑意清淺,格外放松,

“我與寧琇有同窗之誼,幫你也是應該的,小事一樁,無須挂懷。”

那邊廂,傅恒正與李侍堯說着翰林院之事,期間提及鄂容安,卻未聽他回應,好奇側眸,發現他人竟行至旁處,正在和姑娘說笑。

能讓鄂容安笑出來的姑娘一定不簡單,傅恒定睛一看,忽覺怪異,只因那位身着若竹色對襟盤扣裙裳的姑娘瞧着明明很陌生,卻又有一絲熟悉的感覺在他心腔蔓延,深感詫異的傅恒忍不住上前道:

“姑娘,我覺得你很面熟啊!”

這不是那位冰塊小九爺嘛!當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又撞見他!日光映照下,懸挂在他衣衫盤扣間的蜜蠟珠翠十八子越顯瑩潤奪目。

相比鄂容安的素淨溫雅,傅恒這身派頭略顯華貴張揚,個頭兒頗高的他打量她時眉目間盡顯桀骜之态,東珊心下嫌棄,本着堅決不能承認的原則,冷臉嗤道:

“登徒子見誰都眼熟!”

嘿!這丫頭居然敢斥責他是登徒子?被揶揄的傅恒眉峰上挑,不由氣結,她卻和姐妹們一起轉身離去,再不理會他,只餘一襲墨亮青絲悠悠垂落的背影,踩在青石板上的花盆鞋傳來清脆的聲響,震得傅恒面露窘色,紅一陣,白一陣,愣是想不出反駁之詞。

這會子人多,詠微只與李侍堯對視了一眼,颔首以應,并未說話就被東珊給拉走了,她還在奇怪傅恒為何會說東珊面熟,剛想問她,就見前面走來兩位姑娘,都是東珊家的親眷,衆人見面少不了寒暄客套,詠微也就沒機會詢問,想着等宴後回房再細說。

她們已然走遠,傅恒仍悶着一口氣,擡步向前走去,李侍堯見狀搖頭輕笑,“不怪人家說你,你這搭讪的方式的确老套了些。”

“誰與她搭讪了?我是真的覺得她面熟,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傅恒自認說的都是真心話,李侍堯卻以為他是生了旁的心思,打趣笑道:

“莫非這就是傳聞中的一見鐘情?”

怎麽可能?傅恒不屑嗤笑,“我像是會對姑娘家一見鐘情的人?”

這一點鄂容安可以作證,傅恒還真不是那種見色起意之人,與他認識那麽久,也沒見他誇過哪位姑娘。

先前出去應酬,時常會有姑娘家來伺候敬酒,或溫婉嬌俏,或妩媚勾人,皆入不了傅恒的眼。

在傅恒看來,有姑娘的地方就會有麻煩,是以他總是下意識躲得遠遠的,不願與姑娘們多打交道,今日主動與姑娘說話,無非是因為她像某個少年罷了!

猛然想起才剛鄂容安的笑容,傅恒忽覺哪裏不對勁,

“你為何對她笑?你也覺得她眼熟對不對?你不是見過小東子嗎?方才那位姑娘又是何人?”

如此簡單之事,傅恒居然還沒反應過來,鄂容安也不明言,故意賣關子,“你猜。”

深思片刻,傅恒恍然大悟,“難不成她是小東子的龍鳳胎妹妹?”

“……”如此離奇的事他是怎麽想出來的?鄂容安深感拜服,啞然失笑,忍不住提點道:

“你不是說小東子穿着不合體的寬大衣衫,還說她娘裏娘氣嗎?你就沒覺得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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