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6)
地道:
“娘娘,皇上這般繁忙,竟還顧念着九夫人的傷,您已經賜過藥,皇上又親自賜藥,似乎有些不太合規矩,總不會是……有什麽心思吧?”
畢竟選秀之際,東珊可是皇上親自記名的,疏星還記得此事,難免憂慮。
皇帝的萬壽節将至,除卻規制內應有的賀禮之外,皇後正在準備一件她親做所的小禮品,預備給皇帝一個驚喜。
聽到疏星的話,皇後眸光微惑,細思片刻後,她恍然大悟,唇線上揚,笑她多慮,
“若本宮沒猜錯的話,皇上應是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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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的一條龍
偏偏那些個宮鬥劇裏,關于永琏的死因皆不相同,以致于東珊也不清楚二阿哥的死因究竟是什麽。
她只敢在心裏琢磨,這話可不敢亂說,畢竟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總不能跟皇後說二阿哥命不久矣吧?
災難是什麽?何時會發生?她統統不得而知,毫無依據的話任誰聽到這話也不會高興,更加不會相信,那她又何必掃衆人的興?
掩下重重心事,東珊繼續笑面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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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後妃們的子女皆住在寧壽宮,由那些個太妃們撫養,皇後能見到子女的次數甚少,今日難得二阿哥和公主皆在膝下承歡,皇後自是十分珍惜。
得知眼前這位便是她小舅舅的夫人,公主一雙大眼好奇的打量着東珊,主動去拉她的,歡喜笑道:
“舅母好漂亮呀!小舅舅真是好福氣!”
明知這只是客套之詞,被誇的東珊心裏也美滋滋的,歲的公主梳着小兩把,兩側綴着東珠與粉流蘇,齊齊的薄劉海下,一雙靈眸撲閃時似彩蝶一般,令人心生憐愛。
此時的公主像個小大人一般,小聲問東珊,“我記得小舅舅的脾氣可暴躁了,你嫁給他之後,他沒有欺負你吧?”
被追問的東珊不由回想起兩人在飛彩樓初見的場景,才見面便起了争執,互看不順眼,當時的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與傅恒有婚約,甚至還會喜歡上他!
緣分一事,果然妙哉!
皇後聞言笑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管得倒挺多,你舅母蕙質蘭心,你小舅舅自是将她視作寶,疼愛都來不及,又怎會欺負她?”
東珊好奇的是,傅恒總不至于連他的外甥女都兇吧?“公主為何說他兇悍?難不成他還敢訓斥你?”
“那倒沒有,”公主煞有介事地拉着小舅母到一旁坐下,與她講述着小舅舅的往事,“反正他對姑娘家都很兇的,有一次丹珠的風筝落在樹上,讓他去撿……”
聽罷公主的講述,東珊才知傅恒與丹珠早有矛盾,她還以為丹珠鐘意傅恒,而她嫁給了傅恒,丹珠才會嫉恨于她。如今看來,丹珠與傅恒的相處并不和睦,那麽丹珠應該不會喜歡傅恒吧?既然沒感情,又何必幾次番的挑起事端?
東珊百思不解,當着公主的面兒,也不好多作評判。
閑聊之際,公主瞧見她右虎口處有兩處傷痕格外明顯,微微泛紅,甚是擔憂,
“我聽皇額娘說,舅母您的被丹珠給燙傷了,這傷疤能消除嗎?”
養了半個月,東珊上的外傷已然痊愈,惟肌膚色澤不似先前那般均勻白皙,
“太醫的藥膏正在用着,能否祛疤尚不能确定,得用一段時日方能見效,不過這傷痕是在上,即便無法完全祛除,也不影響什麽。”
但聽皇後道:“前兩年永璜的腳曾被燙傷,當時也是秦太醫開的藥,聽嬷嬷們說,現今他的腳上并無任何痕跡。想來這藥是有效的,貴在堅持擦藥,千萬不能松懈。”
燙傷也分人吧?少年人應是恢複得更快些,東珊感激道謝,心裏并不是很在意。
閑聊了會子,将近巳時,疏星來禀,說是妃嫔們已然到齊。
皇後沒再耽擱,動身坐船離開延薰山館,東珊拉着公主,嬷嬷們帶着二阿哥一同上船,一衆妃嫔們早已候在如意洲岸邊,恭迎皇後。
因着今日是萬壽節盛典,按照禮儀,皇後着一身石青緞地繡八團龍紋的圓領對襟吉服褂。胸前後背正龍各一,兩肩處,前後襟下幅行龍各二。
八團龍皆以龍紋為主,輔以雲紋、火珠及海水紋,正龍威儀,行龍矯健。下幅立水及馬蹄袖則以五彩絲線繡作壽山福海狀,整套吉服暈色和諧,繡工細膩而精致,加之東珠朝珠的點綴,愈顯國·母威儀!
後妃齊聚後,皇後率領妃嫔們去往澹泊敬誠殿,給乾隆帝賀壽。
到得殿外,東珊依禮止步,只因她不是後妃,不得再近前,默立在殿外遠遠觀望,但見乾隆帝身着明黃吉服袍,坐于紫檀彌勒寶座上,接受後妃以及皇子皇女們的拜賀。
百無聊賴的東珊默默數着皇帝吉服上的龍,不都說皇帝是九五之尊,龍袍上有九條龍嗎?怎的她數來數去都只瞧見八條?
也不曉得傅恒此刻在何處當差,東珊默默掃視一圈,沒瞧見他的身影,倒是無意瞄見了一位鬓發微卷,斜落于眉梢,妩媚動人的小婦人,可不正是蘇棠嘛!
此刻蘇棠正立在她後側方不遠處,兩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沒敢喧嘩呼喚,直至朝拜結束後,衆人開始各自歸席時,她才來到蘇棠身邊。
“東珊,我可算是見到你了!”眉眼彎彎,難掩欣喜的蘇棠拉起她的右,左瞧右瞧,發現已然沒什麽大礙,這才稍稍放心,但仍舊替她這雙可惜,
“這兩處看起來似乎更嚴重些,恐要留疤。”
“那裏起了水泡,被挑破後滲了血,的确不容易恢複。”
說起燙傷,蘇棠瞧了瞧四周,沒看到外人,這才小聲對她道:“那個丹珠慣會裝腔作勢,總嚷嚷着說自個兒被毀容,我認得她的一位閨友,那姑娘去看望過她,說她的臉并無大礙。
傅恒潑的那杯茶水不算太燙,她的臉并未起水泡,比你的傷勢輕得多。她卻一直叫屈,皇上還将弘明封做輔國将軍,她成了将軍夫人,當真是便宜了她。”
聽聞丹珠傷勢不重,東珊反倒松了口氣,“若然她真的毀容,指不定還會想出什麽招數來報複。而今這情形,也算是兩清了,希望她以後別再找我的麻煩。”
持绛色納紗繡花鳥檀柄團扇的蘇棠以扇掩唇,靈眸微轉,輕笑道:“你最近沒在京城,不曉得京城有多熱鬧,弘明受不了她的暴脾氣,預備納妾呢!人選已然定好,就等着木蘭秋狝之後,将人接進府,我估摸着丹珠是自顧不暇,忙着鬥妾室,怕是沒工夫再謀害旁人。”
那是丹珠個人的造化,東珊可管不了那麽許多,她最關心的便是蘇棠婚後的日子,悄聲笑問她,與鄂容安相處的如何。
一說起鄂容安,蘇棠低眉淺笑,羞容盡顯,兩姐妹坐得極近,悄悄說着各自婚後的小日子。
今日這宮宴上來了不少命婦,有幾位去參加過蘇棠與鄂容安的婚宴,是以認得東珊,曉得她的受了傷,皆來關心她的傷勢,章佳氏也在信提過,說是有幾位官夫人送來補品探視她。
東珊感念在心,今日見着各位夫人,一一相謝。
吏部尚書的夫人欣然笑問,“九夫人最近可有研制什麽新菜式?”
東珊歉笑道:“最近一直在養傷,沒得空去後廚,等過幾日我想到好菜式,定與各位姐姐們分享。”
“那可說定了,我們都等着你的新菜肴。”
眼瞧着她們都熱衷于做菜,蘇棠也來了興致,想跟東珊學做菜,也好回去做給鄂容安,讓他一飽口福。
奈何蘇棠嬌生慣養,從未下過廚,紙上談兵她定然聽不懂,于是兩人相約,等過幾日東珊回到京城,便請蘇棠去承恩公府,東珊親自來教她。
誠如傅恒所言,她在家悶了太久,今日出來與衆人說說話,整個人都多了幾分精氣神。
用罷午宴後,衆臣與命婦們各自離開,午後乾隆還得另外再設酒宴款待蒙古王親,跟着再到清音閣陪太後聽戲,晚間則與後妃家人們一起用宴。
曉得皇後繁忙,東珊也就沒再打擾,午宴之後便随着蘇棠一起離開避暑山莊,傅恒還在當值,她與蘇棠道別之後乘坐馬車先行回家。
原本傅恒今日酉時便可回家,但萬壽節這一日極為特殊,侍衛們皆得加值兩個時辰,直至亥時,宮晚宴結束,他們交班之後,傅恒才能回府。
忙碌一整日的他在宮匆忙用餐,沒能吃個飽飯,好在東珊已經想到這一點,特地讓人給他留了菜。
吃罷消夜,沐浴清洗之後,傅恒進屋便見東珊還沒睡,正趴在塌邊的窗前看月亮。
傅恒信步走過去,順勢在她身邊坐下,但見點點疏星綴于濃如潑墨的夜幕之上,一輪散發着清輝的圓月如玉盤高懸,為這幽涼夜色添上幾分神秘之感。
若是盯得仔細些,隐約可見上頭陰影朦胧如畫,不由令人想象着月宮上的廣寒仙子此刻是否也在遙望人間。
“還沒到秋,你就開始賞月了?”
“我哪有那份閑情逸致?這不是在等你嗎?”說話間,東珊擡掩上窗,問他累不累。
微歪首,傅恒晃了晃肩頸,疲乏困頓之感越發強烈,“每遇盛典,我們便格外勞碌,時刻警惕,只因行宮人多且雜,必須得維持秩序,保護皇上的安全,今日忙完還不算,後日秋還有宮宴,這幾日怕是都無需安眠。”
他正兀自說着話,忽覺肩上一緊,傅恒微偏頭,映入他眼簾的是她那雙細長的指,正收放自如的為他按捏着肩膀。
驚喜盈眸的傅恒撫住她背,好言提醒道:“你的才好些,不可勞累。”
東珊沒收,繼續為他捶背,“已然痊愈,不妨事,你忙了一天,我卻一直閑着,回來便在午歇,這會子也不困,正好幫你揉一揉,解解乏,你才能睡個好覺。”
力道适宜的小拳頭不停歇的落在他肩背處,加之溫聲軟語如溪水流落他心田,甚感欣慰的傅恒不由感慨: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兩人閑聊之際,東珊想起今日的疑惑,問他皇上的龍袍之上究竟有幾條龍,“為何我只瞧見八條?”
轉過身來的傅恒點了點她的瓊鼻,輕笑着為她解惑,“咱們的衣裳皆是斜片式,第九條龍繡在內襟處,只有解開龍袍的盤扣才能看到,這便是所謂的真龍天子。”
怪不得她怎麽數都瞧不見,原是暗藏玄。心念百轉的東珊正想提永琏之事,忽見傅恒神秘一笑,
“其實我也有一條旁人看不見的龍。”
“是嗎?”東珊訝然驚呼,杏眸藏疑,“侍衛的衣裳也能繡龍?”
孰料他竟笑眯眯的湊近她,順勢摟着她倒在榻上,隔着衣衫鼎了她一下,“伺候你的這條紫龍不算嗎?”
“……”這也算嗎?東珊哭笑不得,羞赧的嗤他沒正形,“說不上句話你就亂來,才剛是誰說困乏來着?”
“被你這麽一按,我又精神倍增,實該好好報答你。”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給他按捏,東珊懊悔不已,卻也深知拗不過他,唯有躺平任他放肆。
窗子關的嚴絲合縫,明月想偷瞧也沒會,只隐約聽到幾聲細碎的嬌啼,被草叢的蟲鳴聲與池塘邊的蛙聲掩蓋住……
八月十五乃是秋佳節,原本這樣的節日該在自家與家人團圓相聚,康、雍兩朝皆不在這一日設宮宴,偏巧乾隆的誕辰是八月十,與秋只相隔一日,自外地趕來給皇帝賀壽的官員大有人在,是以秋佳節之際,乾隆亦會在山莊內設宴款待品以上的官員與宗室王親。
在雲山勝地賞月的同時,乾隆詩興大發,便會吟詩作對,提留下墨寶。一衆官皆可在此時展現自己的才能,若所作之詩被皇上贊賞,還可得賞金月餅一枚。
傅恒今晚仍得當值,無法陪東珊過節,夜半歸來時照舊與她講起行宮發生的事,說是今晚鄂容安所座之詩得皇上誇贊,皇上賞了他一塊金月餅。
東珊不由好奇,“金月餅有多大,是鍍金還是真金?空心還是實心?”
這個問題太實在,以致于傅恒一時間答不上來,“重要的是皇上親賞的榮譽,而不是東西的價值。不過你若想知曉的話,明年我争取作出讓皇上滿意的詩,也給你掙塊金月餅,你用牙一咬,便知它是實是空。”
說着容易做着難啊!他對詩詞尚不通透,皇後還囑咐東珊教他,可他只對她感興,根本不樂意看詩詞。
東珊不禁暗自琢磨着,得想個法子逼他多讀詩書,如此才不算辜負皇後的期望。
秋過後,八月十六這日,乾隆率領一衆王公大臣前往木蘭圍場,東珊不能同行,她一個人住在蘭桂苑也無,傅恒便讓人送她回承恩公府。等到九月旬,秋狝結束後,他再回京城陪她。
趕了幾個時辰的路,東珊到得府已是午後申時。按照規矩,她應該先去寧輝院拜見婆婆,而後再回房。然而才到寧輝院外,她便聽到裏頭充斥着争執聲,
“钰娴的母親尚在病重,大夫說她可能熬不了多久,钰娴整日的伺候母親已是心力交瘁,你怎能在這個時候張羅着納妾一事?”
聽着太夫人的話,東珊暗自思忖着,钰娴這個名字有幾分耳熟,好像是八嫂的閨名,難不成是老八傅謙要納妾?思及此,東珊的眼前不由浮現出馬車簾後那雙媚眼如絲的眸子。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部分服飾描寫參閱獻《故宮博物院藏物珍品大系·清代宮廷服飾》感謝在2020-0-1001:12:4~2020-0-1100:25: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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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傅恒
“九夫人安好。”
身後的請安聲打斷了東珊的思緒,東珊回首便見一名小丫鬟正在向她福身行禮。她本想默默退開,過會子再來,如今看來是沒會了。
婆婆已然曉得她在外頭,她只能硬着頭皮進去請安。一進門才發現,幾位嫂嫂都在,而傅謙身邊則立着一位青絲散于身後的姑娘。
但見那姑娘眉梢略低,唇薄且巧,白皙的面上隐着一絲憂苦,此刻的她低垂着眼眸,緊擰着的帕子,怯怯的模樣像一只被人圍堵的小鹿。
先前東珊只看到一雙眼,現下這姑娘并未擡眸,東珊尚不能确定這位姑娘是否就是馬車的那個人。
心生疑的東珊并未多言,先向婆婆請安。
章佳氏溫聲軟語的詢問起她的傷勢,又問及傅恒的狀況,而後讓她先到一旁安坐,眼下最要緊的是料理傅謙之事。
太夫人的态度令傅謙心生不滿,唇線緊抿的他暗自咬牙,眸藏愠色,再不顧忌太夫人的感受,
“早在一個多月前,孩兒已将怡珍接了過來,當時您拿這個借口來堵,讓我等一等。
而今過去這麽久,钰娴的母親并無大礙,可怡珍的身孕已超過個月,我總不能讓她一直住在別院裏,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旁人瞧見難免指指點點,我理該将她接至府,給她一個名分。”
原來這姑娘有了身孕,怪不得傅謙這麽着急要讓人入府,看太夫人這态度,似乎早已知情,但對這女子腹的孩子好像并不是太在意,更令東珊驚訝的是,婆婆居然出言諷刺,
“她敢未婚先孕,還怕旁人指點?”
明眼人皆看得出,太夫人瞧不上怡珍,坐在一旁的五夫人觑了這姑娘一眼,面上難掩輕蔑。最近傅寬常宿在妾室屋裏,幾乎不與她親近,五夫人恨透了妾室,連帶着對怡珍也瞧不順眼,順着太夫人的話音冷嘲熱諷,
“八弟不是說她是名門千金嗎?她父母是怎麽教她的?這還沒進門當妾,就随随便便的有了身孕?”
夫人掩帕嗤笑,接口道:“商賈之女,算什麽名門?她爹忙着做生意,哪裏得空教她女德?”
被衆人嘲諷的怡珍羞憤不已,一雙美眸裏噙着兩汪淚水,死死的咬着唇,只覺自己沒臉見人,轉身就要往一旁的牆上撞,被眼尖的四夫人一把拽住,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稱呼她,只得客客氣氣的喚了聲姑娘,
“姑娘這是何苦?即便不為旁的,也該為你腹的孩子着想,千萬保重自己。”
傅謙見狀,心驚肉跳,趕忙緊緊拉住她,“怡珍,你這是做什麽?你是我的人,我自當對你負責,你千萬別做傻事。”
她們的每一句話都如一雙無形的,狠狠的撕裂她的尊嚴,怡珍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已然不知該如何應對,淚如雨下,失聲哭道:
“嫂嫂們說的是,我未婚先孕,本就為人不齒,實不該再茍活着。”
見她這般痛苦,傅謙心疼不已,當即将心一橫,再無先前的高傲,撩袍給太夫人跪下,
“額娘,怡珍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娘,是我想留住她,所以強要了她,一切都是孩兒的過錯,與怡珍無關,求額娘看在她腹骨肉是富察家血脈的份兒,莫再為難她,讓她進門吧!”
坐在一旁的東珊思緒紛雜,不知自己該站在哪一邊。這個朝代納妾是常情,無可厚非,東珊穿越至此已有四五載,很多生活習慣和思維已被同化,但她終究還存有現代人的思想,無法真正接受妾室。
眼前這樣的情形,怡珍已有身孕,無依無靠,的确很可憐,除了入府,她別無選擇。
可是钰娴呢?若她母親無病無災,傅謙說要納妾,想必钰娴和太夫人皆不會反對,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钰娴的母親病入膏肓,在她最脆弱之際,丈夫非但沒有任何陪伴和安慰,反而還要納妾,只怕钰娴會寒心吶!
章佳氏也認為此事理當往後推一推,偏偏傅謙等不及,“孩兒不回府,您說孩兒心野了,孩兒回了府,便無法照顧怡珍。前日怡珍半夜發熱,丫鬟睡得沉,并未察覺,她自個兒也不願勞煩下人,愣是煎熬了一夜,直至次日才請大夫,我若在她身邊,好歹也有個照應不是?”
此事一出,越發堅定了傅謙想要将人帶回府的心。
眼看此事陷入了僵局,四夫人為大局着想,只得做個和事佬,從勸說,“額娘,不管怎麽說,怡珍姑娘懷的是咱們富察家的血脈,咱們總不能讓孩子生在外頭,被人看笑話,戳脊梁骨。
她已經是八弟的人,八弟的确得給人一個名分,钰娴是個賢惠知禮的,只要與她講明,料想她不會有異議。”
傅謙直接将人給帶來,鬧這麽一出,實在不好收場,章佳氏若再不同意,指不定傅謙又會怎麽鬧,到時候丢的是富察家的顏面,可她方才都說不讓人進門了,這會子再改口,面上終究過不去。
思量再,章佳氏給自個兒留了退路,命人去高家,将此事通傳給住在娘家的钰娴,只要钰娴肯應,她就不攔着。
彼時钰娴才伺候母親用罷藥,原先母親時常喚她的名字,像個孩童般舍不得她離開半步,這兩日母親說話都含糊,整個人瘦得皮包骨一般,時而清醒時而糊塗,钰娴心裏上八下,只因大夫說了,大限将至,可能就在這幾日,讓她們做好準備。
每每看着母親受病痛的折磨,钰娴便寝食難安,苦熬這麽久,她的雙眼布滿血絲,未施脂粉,不飾珠釵的她難掩憔悴之态。
偏巧此時承恩公府來了人,钰娴安撫罷母親,這才出去,到廊前去見。
聽聞嬷嬷所報之事,一陣苦澀滿盈她心田,傅謙心有人,甚至将人接至別院,這些事她都一清二楚,曉得傅謙遲早會納妾,但她沒想到他竟是這麽心急,人還沒入府就有了身孕。
她在這兒勞心勞力,他除了送過兩回補品之外,竟連個人影都沒見,好歹她的額娘是他的岳母,他連探視都不願,分明是不把她這個嫡妻放在眼裏,估摸着就盼着她母親快些仙游,他才好趕緊納妾吧?
現今竟是等不及,直接将人給帶回府!
看着廊前盛開的瑤臺玉鳳,雍容高潔的花蕊,縱無人憐賞,依舊獨自盛放,念及自己的處境,一絲苦笑蔓延在钰娴的唇角,默了半晌,她勉笑道:
“煩請杳嬷嬷轉告額娘,就說我沒意見,八爺做主即可。”
杳嬷嬷是個明白人,自然曉得八夫人這笑容背後掩藏着怎樣的酸澀,哀嘆一聲,杳嬷嬷溫聲安慰道:
“委屈夫人了,夫人深明大義,料想總有一日,八爺會明白您的好。”
是否明白又有什麽所謂呢?傅謙本就對她沒有感情,不過是奉命成親罷了!那位紅顏知己才是他真正在乎之人,钰娴早有耳聞,也就不會奢望什麽。
改變不了事,她又何必去為難旁人,折磨自己?
待嬷嬷走後,丫鬟初雪為主子抱不平,“夫人為何應得這般幹脆,太夫人都把決定權交給您了,只要您不發話,八爺便不能如願。”
钰娴又豈會不明白婆婆的真正态度,“太夫人若不應,早将人趕走,又怎會來問我?說到底,她腹有富察家的血脈,即便太夫人不喜,也會看在子嗣的份兒上留下她。
明知太夫人有意,我又怎能再拒絕?現下人已經在府上,我總不能再将人給趕出去,那樣只會讓八爺更恨我,夫妻不睦,我的父母無法安心,我也會被人笑話,何必呢?”
為母親盡孝才是钰娴最在意之事,至于傅謙的心在哪兒,她根本不在乎,不屬于她的,她不屑強求,幹脆遂了他的心願,兩廂安生。
且說杳嬷嬷得了準話,即刻趕回府,章佳氏自然曉得钰娴不可能反對,便順水推舟的應下此事,傅謙聞言,喜不自禁,當即命人收拾廂房,帶怡珍過去。
目睹此事,東珊心下黯然,忽然有些害怕,倘若有朝一日,傅恒要納妾的話,她是不是也該像八嫂那般,大度接受?
甚感頭疼的章佳氏擺了擺,示意她們各自回屋去。
人走後,屋裏歸于靜寂,章佳氏仍覺頭在蒙蒙響,扶額歪在軟塌上哀嘆連連,“這些孩子們怎的都那麽不省心,接二連的給我找麻煩!”
杳嬷嬷立在太夫人身後為她按捏着太陽穴,勸她莫憂慮,“八爺心心念念,若不讓他如願,他定會一直鬧騰,而今總算如了他的願,往後也就消停了。”
“我看未必,”章佳氏面帶譏诮,冷哼道:“那個怡珍看似柔弱,可不是省油的燈,往後只怕家宅不寧啊!”
幸得傅謙不是她親生,她氣一氣也就罷了,斷不會放在心上,若是傅恒敢這麽鬧,她定然打斷他的腿!
一衆妯娌出得寧輝院,五夫人啧嘆連連,小聲議論着,“看那個怡珍的面相就不是什麽好人,眼尾上挑,一副狐媚子的模樣,老八的魂怕是都被她勾了去。”
夫人瞄她一眼,打笑道:“又不是你家傅寬納妾,你氣什麽?”
“替钰娴不值啊!”先前钰娴對琇琇一直很有耐心,時常給她送東西,是以五夫人對這位弟妹的印象極佳,加之她又是妃嫔親眷,五夫人自是樂意巴結,
“钰娴可是高貴妃的堂妹,這才嫁給了傅謙,怡珍算什麽?商賈之女,且還是漢人,居然也妄想進咱們承恩公府的門,當真是不自量力!”
“這一懷上子嗣,不就進來了嘛!”走在前面的夫人停步等着後方與東珊同行的四夫人,刻意詢問,
“你不是和钰娴關系最好嗎?怎的也不幫她說話?還讓那個怡珍進門?”
她們只管逞口舌之快,絲毫不顧忌家族顏面,四夫人懶得與她們争執解釋,只冷聲反問,
“那依嫂之意,應當如何處理?任由怡珍撞柱而亡,她的父母找來鬧騰,鬧得衆人皆知,這樣才妥當?”
東珊還以為只有五夫人不明事理,如今看來,夫人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們若有意見,方才怎的不在太夫人面前提?這會子質問四嫂作甚?又不是四嫂慫恿八哥納妾。”
近來未見東珊,五夫人頗覺自在,一看她回府,她便身心不暢,輕搖着團扇,五夫人瞥她一眼,鼻溢冷哼,
“才剛你不也沒吭聲嗎?這會子裝什麽正義之士。”
東珊自知是府最小的,家事輪不到她來評判,但四嫂被奚落,她斷不會袖旁觀,
“八哥納妾一事我沒資格多管,但四嫂是為大局着想,出于一片好心,卻被人挑撥嘲諷,我自是看不過眼。”
五夫人登時停步,戴着白玉的腕往腰間一扭,擋住東珊的去路,個頭低矮的她擰眉瞪眼,揚首質問,“你說誰挑撥呢?”
瞧她面紅耳赤的模樣,東珊只覺好笑,“我也沒指名道姓,五嫂你急什麽?”
氣得五夫人扭頭便向夫人告狀,“聽到了沒,她說你挑撥呢!”
夫人也不惱,笑容依舊,“我們不過是随口一說瞎抱怨罷了!說到底都是為钰娴鳴不平,并無針對誰的意思,兩位弟妹何須翻臉?”
四夫人曉得她們的嘴臉,也不明着計較,笑着打了圓場,拉着東珊轉向遠去。
走在菊花滿園香四溢的小道上,四夫人笑得雲淡風輕,“我入府早,見慣了妯娌間的勾心鬥角,這些都不算什麽,往後你見多了便習以為常,”兀自笑笑,四夫人只道不說這些掃興的事,
“對了,你不在府的這段日子,府上可是喜事連連呢!淑媛的婚期已然定下,就在九月底,茗舒她又有了身孕,老也已恢複記憶。”
這麽快,淑媛便要成親,看來她和小姑子相處的時日也不多了,至于傅玉的事,東珊早已聽傅恒講過,曉得他根本沒失憶,所謂恢複那是遲早的。
唯一令她好奇的是,傅玉究竟是找什麽借口恢複記憶的?
辭別四嫂後,東珊先回南月苑,秋霖早早的回來備熱水,伺候主子沐浴更衣。東珊小憩了半個時辰,待她醒來,已是夕陽灑橘光。
往常這個時候,傅恒應該快到家了,奈何他今日伴聖駕前往木蘭圍場,相隔那麽遠,今日的東珊也就沒了盼頭。
尤其此時看到落霞漫天,那片紅漸漸變得幽暗,一陣落寞感在她心頭悄然而生,她才驚覺自己竟然很不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日子,卻不知此刻的他在忙些什麽,會否念起她?
夜間就寝時,身邊沒他打擾,東珊翻來覆去睡不着,夢裏皆是他,醒來卻是枕邊空涼,擡眼只見窗外一片漆黑,才二更天,她只得翻個身,繼續閉上眼,強迫自己再睡會兒。
次日一早,東珊正在用朝食,忽聞丫鬟來報,說是夫人來了。
先前傅玉患病時,東珊時常過去陪伴她,茗舒感念于心,得知她回府,念及她上的燙傷,便主動過來,将一瓶自制的花蜜送給她,說是可以祛疤。
東珊感激收下,命人撤下朝食,兩人則到院的亭子內閑坐。
薔兒給夫人奉上一盞桂花蜂蜜茶,給自家主子斟了杯祁紅,又擺上從承德帶回來的黃桃,而後默默退出亭子。
四下無人時,東珊笑問茗舒,傅玉是如何恢複記憶的。
茗舒略一回想,說是半個月之前的一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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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情書
猶記得那日她才起身,正在梳妝,更衣後的傅玉走了過來,說要幫她挑首飾。茗舒并未攔阻,由着他自個兒去搭配,饒是搭得不妥,她也沒吭聲。
當他在妝奁挑耳墜時,他的眸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一對紫牙烏耳墜上,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茗舒見狀,心弦一緊,忙問他可是想起了什麽。
但見他盯着瞧了許久,眉皺成川,苦思半晌才喃喃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耳墜。”
提及那日的場景,茗舒至今仍覺得神奇,“我一直都很希望他能恢複記憶,想了許多法子都不見效,未料他那塵封的記憶竟會被一對耳墜勾起。”
關于他們夫妻倆的矛盾,傅恒仍在替傅玉保守秘密,是以東珊只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