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琴師[十九]上
長帝那日之後,十分很忙碌,因為——芩國舊部叛亂的事情,要禦駕親征。
長帝去親征,清唯自然不會跟着去。因為清唯跟長帝有了約定,後宮也有長帝旨意約束着,即使長帝不在,不會有人來沁月殿鬧事,于是,沁月殿前原本守着的侍衛,也都被撤了去。
可縱然沒了守門的侍衛,清唯也沒有走出沁月殿半步。倒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他對後宮那群女人們,很是忌諱,不想惹麻煩。雖然她們不敢找上門去跟清唯鬧,但如若碰到了,她們自不會讓清唯好過,因為清唯搶了她們的夫君,得到了夫君最大的恩寵,那是她們得不到的。
既然不想出去,樂署的事務也就索性讓缇營暫時管着。若需清唯處理的,就交由若昀若雙帶過去,請清唯定奪。
于是,清唯便只能在殿裏練琴了。說到琴,他以前那把桐木琴已被長帝摔碎了,于是長帝在臨出行前,特別派人給清唯送去了一把新制的桐木琴。那是長帝四處派人尋到上等的桐木,依着之前那把琴的樣子,新制的,無論音色、材質,皆比之前那把出色,而且長帝還命人特意刻上了他的名諱。既是長帝賞賜,自是要高高興興的接受。
清唯閑來無事便想着寫一首新曲。他邊彈邊改,反反複複都覺得有些欠妥,卻又找不出原因,苦思冥想不得其解。每日在琴室練習至到掌燈時分。
夏日時節,京城天氣變化得十分快,這日剛剛還晴空萬裏的,轉眼便暴雨傾盆了。
清唯正練着,一擡頭便看見小順子露了半個頭,躲在琴室窗外偷聽。清唯看了看大雨,正想叫他進屋,卻猛然想起,小順子已不是沁月殿的人。
因漆公公要順長帝離京,就讓小順子回了太極宮守着,估計日後也不會再調回沁月殿了。眼下自己身邊又調來新的小太監過來伺候。清唯其實并不習慣被人伺候,但想着是長帝的意思,也只能接受了。
現在小順子專門躲在琴室後面,大概就是不想被其他看到,若叫他進來,叫人見了,或又要惹什麽麻煩。
清唯便忍住了,稍停片刻,在琴室裏找出了一件蓑衣出來,放在窗臺上,便又開始練習那新曲來。
待清唯一遍又一遍地反複練了無數遍之後,他再次擡頭時,窗外那半個腦袋依然還屹在那裏沒動。
清唯看着雨勢竟沒有要停的意思,那件蓑衣卻絲毫沒有動的痕跡。
清唯有些心疼了,終停下手,站起來,打開窗子,喚着:“小順子……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小順子身子都已經被雨淋得半濕了,聽了聲音,才緩緩轉過身來,卻刻意遮着半邊臉,輕聲說道:“大哥,我……過來聽到大哥在練琴,不想打擾你,也不想被人看到,就……藏在這裏偷聽。……打擾到了你嗎?……那可對不起……,我、我、我這就回去。”他邊說走邊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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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唯察覺出小順子有些不對勁,忙出手拉住他,聲音柔和地說道:“怎麽了?站了那麽久,都淋濕了。你把臉轉過來,讓我看看?”
小順子沒有回身,倔着要離開,清唯便佯怒道:“你若不聽話,日後便別再來找我,別叫我大哥!”
小順子明顯的遲疑了沒動了,卻還是不肯轉過臉來。清唯連哄帶騙,磨了他半天,小順子才轉過臉來。
清唯一看便吓了一大跳,小順子那半邊臉紅紅地、腫了起來,嘴角還流了血接了痂,連衣服都被撕破了,不由得驚問:“這是怎麽回事?……你跟人打架了?還是摔了?”
小順子眼睛有些紅了,卻咬了咬牙,什麽也沒說。
清唯見他這樣心疼極了,再沒了顧慮便馬上道:“快進來吧,讓我好好瞧瞧。臉得上些藥,衣服也要換。”
小順子才算是聽了話,翻進窗來,随他去了寝室。清唯叫了新來的太監小景子去打熱水來,讓他替小順子洗澡,還吩咐他不準拿了話到外面亂嚼舌根。
這小景子也是長帝身邊調過來的,與小順子私下有幾份交情,便不再多問什麽,照清唯的話去做。
待小順子洗好換完衣衫,小景子便過來給清唯回話:“回禀公子,小景已經跟小順子換好了班,晚上就去永和殿頂替小順子一夜,請主子應允成全。想來小順子今日這樣,多半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才偷偷過來的。請公子念在他曾經照顧過您的恩情上,幫忙安慰一下。奴才實在不忍見他這樣。”
清唯想着小景子也是為了小順子好,才會提出換班的事情,看來他倆私下感情還可以,應該不會亂說,稍稍放了心,才點了頭,讓他過去了。
小順子則留在了沁月殿裏,清唯與他一同用過晚膳。
雨不但沒停,反而越下越大,天也漸漸黑了下來。清唯替小順子輕柔地替冷敷了臉,上了藥。
看他還是悶悶地、眼睛紅紅的,什麽話都不肯說,無奈之下,便取了琴來,彈琴給他聽,小順子坐在他旁邊聽着,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嘴裏随着音樂哼了起來。
清唯聽他哼得好聽,聽得有些入神,停了手認真地去聽。小順子哼着調子,依着自己的感覺便一路唱下去。
等他哼完之後,才發現清唯臉色有異,他正激動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對之下,清唯掩不住的興奮,便一把握着自己的手說道:“太好了,我終于知道哪裏不對了。小順子,你哼得太好了,終于解開了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這下好了!”
小順子怔了怔,不解地看着清唯,臉上發紅地看着被他握緊的手。
清唯并沒在意這些,而是轉頭快速在紙上記下剛才小順子哼唱的部分,再次照着新寫成的曲子,彈奏了一遍。
琴師[十九]下
曲終時,清唯止不住的笑意,馬上叫來了弟子若雙,帶着這支新曲,帶去樂署,讓樂師排練。
小順子雖不能體會清唯此時的歡喜,卻因為清唯的開心也變得高興起來,不再烏雲密布,展顏而笑。
清唯見小順子笑了,便收起笑,用手指撫在他的嘴角受傷的地方,輕聲笑道:“終于笑了!知道嗎?你這張臉,真不适合哭!……呵呵,我可是想天天都能看到你的笑容!”
小順子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清唯如此表露真心的說出這些話來,真不知道該說他是安慰人的技術好,還是他的真心話感動人,總之,小順子眼角有些泛淚,臉上紅紅的。
清唯順勢将小順子拉入懷中,輕撫過他的眼角,輕柔地将唇印在他的眼角上。
正放開時,懷裏的人有些僵硬,傻傻地不知如何應對了。清唯不禁好笑,趁機問道:“現在
你可以告訴我,今日是怎麽了?怎麽會跟人打架了?還是摔了?告訴我好嗎?”
這種溫柔的話語,配着清唯獨有的嗓音,笑顏如花,柔膩的親吻,有種說不出的魅惑,讓小順子忘了去思考和疑慮,便把今日之事告訴了他。
原來,小順子今日在太極宮,無意中聽到幾個小太監在閑着無聊的時候,聊起了清唯的事情,很是不恥,肆意評價、辱罵清唯,說清唯以男色勾引陛下,禍國殃民之類的。
小順子本想當聽不到,忍一忍便算了,誰知那幾個人還越說越過分,小順子再沒忍住,就上前與幾人說了幾句,卻不想那幾人仗着宮裏有人,便驕橫跋扈,合着夥欺負起小順子來,雙方便這麽打起來了,誰知還順道打翻了淑貴妃送的玉佛。
結果,這事驚動了淑貴妃。淑貴妃一怒之下便将這事告到皇後那裏。皇後聽後,就命宮人将那幾個先動手的各打了五十大板,還讓淑貴妃随意責罰小順子。淑貴妃現在在宮裏最恨的人就是清唯,宮裏都知道小順子曾在清唯身邊照顧過他兩回,算是跟清唯親近的人了。正好淑貴妃的氣就撒到小順子身上。淑貴妃便命宮裏嬷嬷掌嘴五十下,只掌一邊,便将那半邊臉打得腫了。小順子在皇後和淑貴妃面前,自是說什麽都沒用,竟無聲甘願受了這罰。只是後悔這事之後,宮裏會不會覺得自己跟清唯太過親近,會惹來流言诽語?
清唯聽罷,又是憐惜又是好笑又是生氣的,拉起他的手便道:“你啊,還是太年輕。嘴都長得別人身上,別人想說便說,哪裏管得了啊?再說,全京城的人都會這麽評價我、這麽罵我,你是不是要跟全京城的人作對?……其實你犯不着,知道嗎?日後……怕是,他們會罵得更兇,說不定還會有人向陛下提議,殺了我都有可能喃!所以,你啊,日後聽了,左耳進右耳出,不要當回事,知道嗎?!我并不介意……!”
小順子不太高興的說:“不行,大哥不是他們口中說的那種人,我不想聽到他們這麽罵你。我……我不想聽。”
清唯笑了笑又道:“就是全天下罵我,我也不會介意。以前在芩國,罵我的人還少了嗎?我何曾在乎過!有些事,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不見得就是事情的本相,就如同陛下對我的恩寵一樣,不見得就是真的。我知道真相,陛下知道,足夠了!至于別人說什麽,其實無所謂了。小順子,你知道嗎?無論我是階下囚、還是皇帝的愛寵,你對我,都是一如既往,從未便過,于我而言,是彌足珍貴的。只要你懂,你明白,清唯就覺得滿足了,以後不要為我去與人争執,毫無意義!我不願見你因我受到傷害,明白嗎?”
小順子聽得有些暈,讷讷地驚問一句:“大哥,你說什麽,我不懂?陛下對你恩寵,不是真的?那是什麽意思?”
清唯在手指封住他的嘴,輕聲說道:“別問,剛才所說你都不要記在心裏,忘了。對誰也不要說,知道嗎?”小順子點點頭,清唯才收了手指。
在自己的房裏,燈下印着小順子的臉有些紅紅的,睫毛更顯得長長的。清唯看得心裏有些癢癢,又想去碰他那長睫毛,但也知道那樣做有些不妥,內心有些糾結的時候,小順子卻看見清唯盯着自己在發呆,便有些緊張,忙上下打量自己是否哪裏不對勁。
清唯忽然起了作惡欲,忙一把将小順子按在懷裏,故作緊張地說:“別動,我、我、我剛剛看到一個黑影閃了一下就不見了,……可能、可能是鬼,好可怕!”
小順子沒防備的再次落入清唯懷裏,就有些緊張,加上清唯故意吓他,他膽子本不小,但最怕的就是鬼,只覺背上都有些發涼,吓得一把緊緊抱住了清唯的腰伎,整個身子都貼上去了,緊張的問道:“真、真的?大哥,你看清了?可、別、別吓我!”
清唯原本只是想吓吓他,沒想到小順子反應過激,溫軟的身子緊貼在自己身上,雙手還環在自己腰上緊緊地,貼得毫無距離感,這種感覺,……實在……太過暧昧……!
這讓清唯有些後悔了,可身體卻不由自主變得奇怪,溫度自然而然的就升上來了,令他有些情不自禁起來。
清唯內心掙紮着,終于幹咳了一聲道:“……別,我大概看花眼了,你……吓到了……!?”
小順子在懷裏緊張地點點頭,但馬上又搖搖頭,想要否認。這也算他的軟肋,不想被清唯笑話。
清唯覺得好笑,這種抱在一起的感覺,讓他不想放開,也不知是不是常年都與人保持距離,一直都是冰冷冷的,如今遇到如此溫暖的人,心裏竟舍不得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