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秋雨連綿,是個睡覺的好日子,一切寂靜。
早上八點,郁琛被電話吵醒。
“喂……”他極不情願胡亂摸到了手機,透露着一身的低氣壓但又十分懶得說話,電話裏的女生吵的他腦仁疼,只能嘟囔,“幹嘛……”
“郁工出事兒了!”
“什麽啊……”郁琛翻了個身,“說啊……”
“咱們公司樓前面修路的一下給鏟進去把光纜弄壞了,連夜修了之後我們今天早上趁着人少重啓了一下服務器,但是後臺數據不太對,總之你快過來看看吧!”
“哎呀……”
郁琛把手機丢在了地上,用被子将自己的全身蒙住,在床上蠕動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爬起來。在此之前他已經帶着小組攻堅連續加班一個月了,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可以喘口氣,就被這樣突如其來的故障吵了起來。
他忽然間很恨下雨天,更恨這樣黏膩潮濕天氣裏糟糕的路況。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秋日已涼,路兩旁的樹葉被雨水紛紛打落,整個城市的氣氛都顯得蕭索。
郁琛黑着臉腳步生風的來到辦公室,一群人終于迎來了救星。
“老大你可來了!”李招娣差點跪下,愁的要哭出來了,“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沒權限實在進不去啊!”
“你不會黑進去?”郁琛深呼吸了一下,看了看前排的顯示器上面不斷刷新的字符串,“現在什麽情況。”
“我們沒有調用權限,所以只能暫時啓用服務器維護。”李招娣湊過來悄悄地說,“老大,你當時寫的代碼加密太複雜了,我實在沒辦法了。再說了,要是搞出什麽事兒來,不得要了我親命啊,我那一家老小……”
“好了你別說話。”郁琛趕緊打斷了她,坐了下來,拽過鍵盤噼裏啪啦的輸入了一串字符,一邊兒敲代碼一邊兒淡定地說,“其他人也別看着了,該幹嘛幹嘛,天還沒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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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立刻回歸自己的位置等待部署。
郁琛坐了一會兒覺得身上累,便把電腦支架全支了起來,三臺顯示器架起,機械鍵盤放在托起的臺面上。他這邊是一個獨立的工作站,冰冷的外設與代碼将他圍繞,襯的他整個人都仿佛是這巨大精密邏輯程序中的一部分一樣。
眼前黑底的屏幕上迅速閃過一行又一行的代碼,郁琛需要把莫名損壞和丢失的數據逐一修複,然後在後臺進行備份。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年輕的工程師稍微閉目,腦中将剛剛看過的代碼的痕跡逐漸清除,記憶回到了一個月前,雜亂的桌面和來不及丢掉的泡面,滿是胡茬的下巴和烏黑的眼圈,以及永無止境的BUG。那畫面刺的他一下子就睜開了雙眼。
郁琛看了看屏幕,還好不是什麽天大的事兒,那樣的工作量再讓他來一次估計要吐血了。
大約下午四點的時候,技術組把所有數據整理好,大家才有閑心去吃點東西。
郁琛最後看了一眼屏幕,感覺沒什麽問題才安然離開。
“老大,還是你牛`逼!”李招娣跟了過來。周末公司的食堂不開門,他們只能跑去外面吃飯,“得虧你心地善良從事正經職業,否則國家網絡安全還真是個隐患啊。”
“你其實不說話的時候比較像個可愛的女孩兒。”郁琛不寫碼的時候人會輕松活潑一點,卸下了工作的重擔,自然而然的吊兒郎當起來,“天天入侵私人電腦看別人有沒有下黃片啊?花多少錢請我?我還怕瞎了自己狗眼呢。”
“好歹也是正經國家公職人員啊,多穩定,我跟你說這種在相親市場上最吃香了,我最近就常常碰到這樣的男人。”
“然後呢?有合适的麽?”郁琛八卦地問。
說到這裏,李招娣尴尬地笑了笑,反問郁琛:“你覺得我怎麽樣?”
郁琛認真地打量了一番李招娣,笑道:“你應該像公關部門的姑娘們一樣多打扮打扮,雖然搞技術的确實也沒時間吧……可組裏就你一個姑娘,別被我們這群不修邊幅的糙老爺們兒感染了,你掙的也不少,挺好一姑娘何苦為難自己不是麽?”
“我……”李招娣後面的話隐下去了,也朝着郁琛笑了笑。他們年紀相仿,李招娣是個男孩兒性格,跟郁琛能玩得來,卻也會不由自主地仰望他,當然僅僅仰望他的技術和鑽研的耐心——眼前的男人着實太年輕了,棒球帽背過去帶着的樣子像極了還未出校門的學生,任憑誰能想到這人是全球着名互聯網公司核心技術部門的T1成員呢?要知道這個層級的幾乎全是互聯網行業的大牛。拍馬也趕不上的差距叫李招娣着實嫉妒,嫉妒之後又是深深的無奈。
“好啦。”郁琛及時停止了這個話題,“趕緊吃,一會兒回去看恢複情況,數據庫太大了,且不好等呢。”
“話說回來,到底什麽情況啊?”
郁琛想了想,說:“一開始我以為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有人趁着這個時候入侵,但是不是,說了可能你也不信,就是簡單的數據崩壞。”
李招娣無語:“……看來我真應該上山學藝努力破解代碼,要是我能黑進權限系統裏,今兒可能就不用驚動您老人家了。”
“怪我咯?”郁琛聳肩。李招娣雖是姑娘,但是本着誰牛`逼誰說話的原則,他數落起李招娣來一點也不嘴軟,“吃飽了吧?吃飽了趕緊回去。”
技術宅們偌大的辦公室就像一個大網吧,到處都是顯示器,上面滾動着或白或綠的代碼和程序,仿佛電影裏的場景重現。
而這是這些程序員們最為普通無聊的生活。
郁琛敲了下回車,開始逐一檢查節點,一切顯示正常。
就當他準備收工的時候,忽然一個陌生的IP地址闖進了他的視線。
“這是……”郁琛疑惑地調出了那行代碼,種種跡象表明,數據沒問題,接口也沒問題,但是有源源不斷的數據信息在向那個IP地址分流,郁琛心裏一驚,趕緊手動敲了兩行代碼進行檢測。
那個IP雖然他自己沒見過,但是檢測出來是一個安全地址,只是當初開發的時候寫的太深了郁琛沒注意到,如今還原所有數據才露出水面。這個項目是他經手,但是他完全不知道這行詭異的代碼是誰敲進去的,而且竟然一點也不會影響到正常程序的運轉。
然而這行代碼正在瘋狂的拷貝幾乎所有的用戶數據信息,一旦這些數據洩露,意味着整個集團公司将在互聯網戰争中傾覆。
數據信息去哪兒了呢?到底是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些呢?
郁琛對着屏幕開始思考。
唯一慶幸的是,這個節點只是在複制數據,并沒有向外輸出,至少它在系統內是暫時安全的,這也讓郁琛有時間去破解程序,所以他暫時并不想告訴別人,以免打草驚蛇。
晚上,雨還沒有停。
郁琛打車回家,那個問題一直萦繞在心中,于是他打開電腦,跑去自己加入的一個幾乎全是業界大牛的私人群組。
郁琛沒直接說是什麽事兒,只是簡單問了問他們有沒有遇到過一種情況,代碼內被嵌入了其他的代碼進行數據拷貝分流,手法十分隐蔽巧妙,但是該代碼看上去又暫時沒有任何安全隐患。
衆位大牛紛紛表示,郁琛你要不就是科幻電影看多了,要不就是自己水平下降了,你在自己的程序裏發現了未知代碼和IP還跑來問我們,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呀,你是不是編故事騙我們?
郁琛對着屏幕沮喪的低頭,鍵盤被他敲的噼裏啪啦作響:“你們的意思是,這不可能是人為造成的了?”
“用腳想也知道啊。”其中一位大牛說,“要按照你這麽說,如果所有數據都能在後臺裏給弄出來,你想想啊,你們公司在數據這方面是世界前列,用了多少服務器來支撐這些數據?這可真不是哪個阿貓阿狗就能搞定的,要不然分分鐘爆炸。我覺得那個IP就是你們公司內部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所以看似高深。”
“好吧好吧。”郁琛說,“可能真的是我自己沒注意吧。”
他嘴上這麽說,關了電腦之後躺在床上卻睡不着,明明疲憊至極,但是代碼狂人郁琛的腦子就像被堵塞了一樣,也痛苦至極。
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郁琛嚷了一聲,騰地坐起來,心裏默默念叨了一句“好奇心害死貓”,抓起衣服又出了門,這次他帶上了自己的筆記本。
同白天一樣,目的地是公司大樓。
他是隔了一條路下車的,此時雨已經停了,深夜的城市像是被水洗過一樣幹淨清澈,郁琛踩着積水來到公司的監視範圍的邊緣。公司的網絡系統做的堅不可摧,但是安保系統只是一般級別,再加上郁琛技術超群,沒一會兒就成功入侵了控制臺,把所有監控畫面都定格成預設畫面。
郁琛這麽做其實只是為了好玩,這讓他感覺自己好像電影裏高深莫測的男主角或者武俠小說中的俠客,用以來滿足一下自己的中二情懷。然而并沒有用,事實上現在公司裏的保安大概都在打瞌睡吧。
這樣一個入侵的前奏讓他有點小興奮,半夜做賊,憑的就是藝高人大膽。
他仔細回想了今天發生的事情,誠然,大規模數據需要足夠的服務器空間,但是如果寫代碼的人就是利用公司服務器做存儲然後再以別的方式轉化呢?郁琛對于弄不懂的技術難題總懷有無比虔誠的好奇心,這足以驅使他的這次深夜造訪。
郁琛偷偷摸摸的溜進了公司的中樞系統,他本身是有空間進入權限的,只需要更改權限授權時間就能完全擦去他來過的痕跡,這對他而言不算難。
“我`操。”郁琛暗罵了一句,随即又跟說了句廢話一樣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他能進得了這個房間,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順利無阻的進入裏面封閉系統內。越是公司的中樞神經,加密系統做的越完善,而且當年做這套系統的人,就是他自己。
果然人生就是不斷的自己給自己挖坑然後往裏面跳。
比如當年做系統的自己,比如現在偷雞摸狗的自己。
可是這樣一來,他就更費解了,總不能那個陌生的節點就是公司服務器自行分流然後拷貝然後再分流吧?這邏輯太腦殘了。距離中樞只隔了一扇門,他在這裏只能接到外層網絡,裏面的實在摸不到。
郁琛一時間沒有辦法,只能坐在地上整理思緒。
正當他煩惱的時候,忽然感覺面前的影子在逐漸擴大,他背對窗戶,坐在地上還被桌子擋着,但那如霧氣一般徐徐升起的黑影,不是自己的。
各種靈異事件片段瞬間在腦內爆發,郁琛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并試圖安慰自己只是風把樹葉吹起來了,他揉了揉眼睛,陰影的面積更加清晰可見的擴大。
可大樓周圍哪兒有樹呢?或者烏雲遮月?
然後他慢慢回頭。
一個漆黑的人形逆光站在自己面前,看不清面貌,但他雙腳離開地面漂浮在半空中,輪廓也不似普通人類,身材巨大,月下泛起了寒光。郁琛吓掉了半條命,來不及反應,本能的大叫了一聲:“鬼、鬼啊——”便随着話音狂奔而去。
然而那團黑影,卻像是釘在了原地一樣,久久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