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繼位

魏雪衣趕到妃暝身邊的時候, 妃顏已經沒有絲毫的氣息了。

妃暝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尤其是魏雪衣,忙地伸手将給妃暝敲暈, 帶回了燕國的軍營。

兩國的交戰,因為軒轅清的受傷,夜國的後退暫時畫上了句號。

妃暝醒過來的時候, 睜着眼睛愣了半晌。

十一趴在床沿邊上睡着了。

妃暝的手指, 緩緩地放在十一的臉上, 輕輕地摩挲着,最後落在那烏黑的頭發上。

“王爺,醒了?”十一被妃暝的碰觸驚醒, 睜眼卻見妃暝手掌捏着他的頭發發呆。

“嗯。”妃暝的聲音清清淡淡的, 讓十一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十一, 幫我找一些竹紙吧。”妃暝收回了手,從床上緩緩地起身, 看着窗外的陰影,沉默了半晌說道:“我想替皇姐做一盞送魂燈。”

“好……”十一心中突然哽咽地覺得很難受, 就像有人捏着他的喉嚨一般,連說話都有些費力氣。

風聲嚣肆,似帶着嗚咽之聲。

十一從來都不知道, 原來妃暝的手藝很不錯,那盞燈,做的很是精致小巧, 被妃暝高高地挂在屋檐上,随着輕風微微地搖晃着。

明明是八月的陽光,溫度熱的惑人,十一卻覺得周身都涼涼的,如置身寒冬一般。

妃顏的身體,是被妃暝親手一把火燒掉的,盛大的烈火,似乎吞噬了陽光,讓所有人都置身陰霾。

承武三十九年七月,妃顏去世後的第三天。

平陽王府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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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太傅白觐,他是帶着一道聖旨來的,臉上挂着從未有過的嚴肅。

“六王爺,接旨吧。”白觐一身朝衣,風塵仆仆的,卻沒有一絲要休息的意思,站在王府門口,便拿出了手中的聖旨,錦黃地,燦燦地印着兩個大字。

妃暝愣了一愣,眼神觸碰到白觐極是鄭重的眼神,方回過神來,緩緩地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餘聞天命不殆,唯歸于德,膝下皇六子文韬武略、恭儉仁孝。上敬天地宗親,下護天下子民,有聖賢之能,朕以蒼生為念,立之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應人,繼朕位後登基,欽此。”白觐沉穩的聲音,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讓妃暝愣在了原地。

“太傅,父皇他……”妃暝心中極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卻又很快地被他否定了。

“先皇三日前,已經駕崩了,還請六王爺節哀。”白觐平整的臉上,露出一抹沉痛來,将手中的聖旨遞給妃暝,便忙地上前扶起了妃暝道:“自王爺走後,皇上日日被‘天絕’之毒折磨,雖然有慕容先生與太醫盡力相救,終究沒有堅持下去。”

“三日前?”妃暝此時只覺得自己耳中全是轟隆隆的響聲,嘴裏只無意識地念着‘三日前’這幾個字。

“哈哈哈……”妃暝突然像癫狂發作一般,仰天大笑了起來,片刻又轉為悲傷的哽咽之聲:“皇姐,父皇,為什麽?為什麽?”

妃暝的哽咽極是傷心,讓人聽着心中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一同悲泣。

十一此時卻是遠遠地站在最後,看着妃暝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悲痛地發洩,心中只是冰涼地覺得,眼前全是黑暗。

沉重的宮門,黑暗的千重殿,錦色的黃袍,威嚴的面容。

十一想起那個人曾要他承諾的誓言,心中只覺得寒涼萬分。

轉身離開的時候,十一遠遠地看見妃暝被衆人圍在中間,所有的人神色都是凝重的,五味雜陳的不知是何滋味。

七月的陽光,溫暖地落在十一身上。

自從接到聖旨,妃暝一行人便商量着,應盡快啓程,趕回燕京。

只有十一,靜靜地陪着兩個孩子,時常呆呆地陷進沉思之中。

“十一,好累啊,可不可以不要練了。”妃鳳泠一早上被白清雅壓着練武功,心中無比地怨念。

“不練就不練吧。”十一回過神來,看着小丫頭的眼神,閃爍着細長的光芒。

夕陽西下的顏色,猶如九月的楓葉一般,醉人地發出瑟瑟的堇色。

十一緩緩地将小丫頭抱進懷中,良久也不曾一言。

“十一……你在傷心嗎?”小孩子的心終是敏感而直接的,妃鳳泠看着十一臉上雖然挂着笑,但心中卻總讓她覺得惶惑不安。

“是啊,我在傷心。”十一微微愣了一愣,而後說道:“因為有親近的人不在了,所以很傷心。”

十一的臉色有些蒼白,手掌輕輕地落在小丫頭的頭頂,緩緩地撫摸着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小丫頭會不會傷心?”

“不在?”小丫頭不明地擡頭,雙眼矍铄地看着十一問道:“十一為什麽不在,是因為我惹十一生氣了嗎?”

十一被小丫頭搬着腦袋,不肯讓他轉頭,眼中漸漸地露出急迫的神色而來說道:“爹爹怎麽能不要鳳泠,鳳泠雖然不聽話,可卻是爹爹的寶貝啊。”

“是啊,是我的寶貝。”十一聽着小丫頭的童言稚語,心中難過地将小丫頭緊緊地抱緊了懷裏。

清風搖曳,吹起路上的漫漫黃沙,讓整個趕路的隊伍都變得灰塵撲撲。

自從接到聖旨,妃暝便帶着身邊的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向燕京趕去,轱辘的馬車,快速地從小路呼嘯而過。

十一靜靜地陪着兩個孩子,偶爾掀開簾子,看一看,他們走到哪裏了。

愈接近燕京,十一的心愈慌亂,尤其是在看着出現在眼前的城門時,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好似都被抽走了,心裏踟蹰着,想轉身逃去。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辦法真的逃走的,他可以鴕鳥地将自己藏起來,卻沒有辦法不去面對妃暝的登基。

他終于走上了曾經想要的那個位置,可是他卻不像當初那樣覺得開心。

承武三十九年,八月

妃暝在燕國的祖廟前,舉行了登基大典,文武百官,天下百姓,莫不俯首相迎。

十一帶着兩個孩子,站在文武百官的身後,親眼看着他,一身墨衣金紋的龍袍,閃爍着銀光的皇冠,緩緩地走上禦龍臺,轉身坐在偌大的龍椅之上。

他終于做了皇帝了。

十一看着的時候,突然微笑着落下了淚來,心中輕輕地告訴自己:“皇權面前,天下人皆為棋卒,他楚十一,也不過其中一個而已。”

回到王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府中一切依然井然有序,只除了妃暝這個主人已經不在,最近幾日,他都忙着登基大典,十一已經好幾日都沒有見着他了。

他們,忽然之間就好像隔了一條巨大的鴻溝,讓十一連想也不敢想。

燭火悠然,像舞蹈一般跳躍着。

十一陪着兩個孩子,将他們哄睡了,才回到屋中。

蠟燭,緩緩地流着紅淚,将薄莎缥缈的屋中渲染的很是迷蒙。

十一平日裏很少寫字,因為用的很少,他一向是個話不多的人,做什麽,說什麽都很是幹淨利落的。

妃暝的毛筆已經幹涸地很久沒用了,十一也是第一次,擅自用了他的東西。

雪白的宣紙,十一執筆想了許久,才鄭重地落下了筆。

青墨的香味,緩緩地彌漫,十一思慮了半晌,卻只寫了兩個字,擡起手,十一想着是不是再多寫幾個,可是拿在手中,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糾結了半晌,終究也只留了兩個字。

夜色,摩挲地顯現枝葉的陰影,随着風聲在空中幽幽地響着。

十一終究是選擇了離開,因為那個承諾。

他想着自己雖不是什麽重信承諾的大俠,卻也不是背信棄義之輩,尤其當初他起誓的那個籌碼,是兩個孩子。

十一趁着夜色離開的時候,走得很是潇灑,連頭也不曾回一下。

他害怕,一回頭,便再也走不掉了,他舍不得兩個孩子,更舍不得那個人。

十一離開的時候,唯一慶幸的便是知道了愛情的滋味。

妃暝是從兩個孩子的嘴裏知道十一消失不見的消息的,在他帶着滿身的疲憊,心心念念地想着他的時候,卻聽到小丫頭哭着說十一抛棄她,不要她了。

妃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足足愣了半日,腦袋空白地渾渾噩噩起來,就連小丫頭傷心的哭喊聲也幾乎都屏蔽地聽不見。

妃暝想着,十一是不是在跟他生氣,或許他只是累了,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也許,過兩日他就回來了。

他自欺欺人地想了許久,直到他看到書房裏十一留的那兩個字。

十一的字跡很镌秀,就像他臉上地的酒窩一樣,帶着腼腆的秀氣。

“珍重……”妃暝的指尖顫抖着,落在那兩個已經幹涸地字跡上,細細地撫摸着,他緩緩地閉上眼,威嚴的龍袍将面容映襯得很是冷峻。

妃暝看着那張雪白的紙,很想将它撕碎,可是手掌壓在上面許久,卻也舍不得動手,因為,那是十一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他舍不得,在上面弄出一絲痕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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