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貴人

寒風淩冽的深秋。

蕭燕陽偷偷地問子春:“聽說那位貴客沒在府裏?”

子春八卦兮兮地笑:“圖管事剛被老爺罵了一頓狗血淋頭。”

“那今天忙活做了一天的美食不就都浪費了?”燕陽有些扼腕。

“勸你今晚離廚房遠一點。”子春靠在燕陽耳朵邊, 小聲地咕哝。

蕭燕陽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裳,與子春會心地相視一笑, 就聽見不遠的廚房裏傳來噼裏啪啦的砸鍋聲,于是兩人本來就很迅速的步子, 邁得更快了。

秋風寒涼,刮起殘葉。

日漸轉暗的天色,帶着深秋的寒氣, 空中濕氣撲騰, 冷得蕭燕陽裹緊了衣裳。

“你說那趙大叔怎麽就這麽大脾氣, 連圖管事都壓不住。”子春和燕陽緩緩地向下人住的院子走去,清淨的碎石小路上,除了他兩, 無什人影, 因此子春的嗓門也有些大了起來。

燕陽靜靜地跟在身後, 聽着他一個人嘀嘀咕咕,也不答話。

“诶……我說你怎麽不說話?”子春念叨了一路, 也沒聽燕陽吱一聲,不禁回身瞟他。

“我好像把錢袋掉廚房了, 我去找找,你先走,我馬上就回。”燕陽微微地蹙緊了眉頭, 看着子春,停下了腳步。

子春見蕭燕陽臉色有些難看,估摸着他是真的丢了錢袋, 因此也不懷疑,只是剛才不滿的情緒還回旋在胸口,不高興地冷哼一聲後,旋身就走了。

燕陽一直看着子春轉過廊門,不見身影,才忍不住按着胸口蹲了下去。

刺骨的疼,帶着莫名的熟悉,從胸臆中傳出,蕭燕陽終是沒有忍住喉頭那一抹腥甜,吐了出來,濺落枯枝碎葉,染上一抹殷紅的妖色來。

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血跡,燕陽艱難地起身,唇間是一抹嫣紅,如曼珠沙華一般豔麗,卻是死亡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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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薄的日光,似乎漸漸地開始隐匿,暗沉的天色,尚帶着三分的朦胧。

蕭燕陽心裏難過地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一個可以救他,他卻又不能去尋的人。

這幾年,他四處藏匿,不敢用自己的名字,甚至不敢回家,只能一處一處的流浪。

離開燕京的時候,他曾漫無目的地行至何處便為家,他去過臨平的那個小村,在那裏住了一個月,然後回了邕寧,卻只是遠遠地看了看他的父母,最後,他去了曾經落難的那座小島,從水路潛進了那座溶洞,他在裏面漫無天日地呆了幾個月,将璧上的字畫全都抄了下來後才從新見着天上的陽光。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能永遠地就那麽平實地走過所有的山川河流,然後選擇一處幽靜的山谷過自己的小日子,卻沒有想到,竟然在封國撞上了晏家的人。

他落在了晏蘇魂的手裏。

晏家的蠱毒,舉世聞名,就連軒轅清也曾被晏蘇魂算計過,更何況是他楚十一。

晏家有一個古怪又孤僻的女子,叫晏青岑,被關在後山,整日地與一些蠱蟲為伍。

十一是被當做藥人給送進山的,他第一次見到晏青岑的時候,剛好看她冷冷地一掌拍碎了一個發狂的藥人。

十一自然被吓住了,可是他卻跑不掉,晏青岑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她挑斷了十一的腳筋手筋,讓他連跑的力氣也沒有。

十一整日地被放在一個盛滿了青色汁液的大缸裏,被晏青岑一針一針地研究着,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被晏青岑下了相思蠱。

十一本以為,自己或許會那樣死在晏家的後山,卻沒有想到,他懷孕了。

晏青岑發現的時候就像瘋了一樣的高興,日□□十一喝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藥,直到十一分娩,生下了一個女兒,卻沒有想到是一個死胎。

晏青岑那時候很洩氣,古古怪怪地抱着孩子走了,然後日日将自己反鎖在後山的石洞裏,足足一個月沒有出來,十一便是趁着那個時候,逃了出去。

晏家的人發現十一逃跑之後,立刻便追了出去,十一被逼到懸崖,反抗的時候被人一劍穿過胸口,最後落下了懸崖。

十一不能不說自己是出奇的命大,那樣竟然也沒有死。

被蕭少音救回去的時候,十一萬念俱灰,尤其是想起那個一出生便死去的孩子,心中便像針紮一般地痛不欲生。

緩緩地擡起雙手,那上面有一層薄繭,猶如一件尖利的外衣,将他包裹起來。

燕陽微微地擡頭,灰色的雲層,讓人看不見天空的顏色,只是沉黯。

深秋的蕭瑟,即使是寧陽首富的花園,也留不住滿眼的蕭條,燕陽仔細地将染血的枝條埋進泥地後,轉身匆匆地離開了。

深秋的黎明,冷冷的空氣有些濕潤,燕陽緩緩地睜開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燕陽,醒了?”絲絲的冷氣侵襲,從門外探了一個小腦袋進來。

燕陽剛起床整理衣裳,聽見聲音回頭睨了一眼,奇道:“今日怎麽沒去伺候主子?”

“嘿嘿,老爺今兒歇在三夫人院子裏,有芯兒在,用不着我伺候。”子春笑嘻嘻地推門進了燕陽的房間說道:“聽說了嗎?那位貴客好像是京城裏的皇族,你說咋們老爺,什麽時候有個這麽厲害的親戚了。”

“皇族?”燕陽突然愣了一愣。

“那可是,聽說還來了兩位小貴人。”子春一向杵在老爺的院子裏,八卦也聽得多,消息總是最靈通的。

“小貴人?”十一心中驀然咯噔地響了一下,暗暗覺得有些不好,卻又不敢肯定,只能一遍一遍地心裏告訴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你們又在瞎聊什麽呢?”子春嘴裏的話剛落下,槐序的大嗓門便從門口傳來過來道:“圖管事叫咋們去院子裏呢,還在這廢話什麽。”

“咦,是府裏有什麽大事嗎?”子春早前沒有聽到這個消息,因此并不知道,如今聽槐序一說,心中不禁奇怪。

“誰知道,反正也不會是什麽好事。”槐序說話做事總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府裏面也就燕陽和子春能忍他。

“那就快走吧,去晚了圖管事不高興。”燕陽一聽圖管事三個字,心裏那點不安立馬不見了,心心念念地便是趕快去看看那人到底有什麽事兒。

“嘁,看把你吓的,就那麽點兒膽子。”槐序譏諷的笑聲有些輕,順着風飄得有些遠了。

三個人到圖管事院子的時候,裏面已經黑壓壓地跪了一群人了,三人怕顯眼,立刻跪在了最後,埋着腦袋,不敢吱聲。

“喂,圖管事今兒怎麽了?”子春趁着圖管事不注意的空檔,刨了刨身邊的一個小厮,小聲地問道。

“聽說是剛進府的小貴人什麽重要的東西丢了,現在正一個個地搜身呢。”那小厮腦袋也埋得很緊,聽子春問他,沉默了半晌,才小小聲地告訴子春說道。

“丢東西?”子春納罕地朝燕陽和槐序看了一眼,不明地道:“我們又沒有機會接觸那個小貴人,怎麽會搜到我們身上來。”

“這不明擺着是借口嗎?那小貴人昨天才來府裏,今天就說自己丢了東西,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要說丢個饅頭,那也是丢東西,我看他分明就是無聊了,想在府裏尋些事兒出來。”槐序白了子春一眼,然後不輕不重地說道。

寒風悠悠,一道斜陽,緩緩地落在此時站在屋頂的三人身上。

“卿卿,我看到了,看到十一了,你看……就在那裏。”一身紫衣的小女孩兒,突然笑逐顏開地拉着身邊的男孩兒,高興地手舞足蹈,腳下一動,差一點就要滑下去,好在及時被身邊的暗衣女子拉住。

“我看到了。”小男孩兒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不過眼光流轉,卻是讓人察覺出了一絲不安的味道來。

“公主,現在還是不要貿然出現為好。”冷若冰霜的暗衣女子,微微地抿緊了唇說道。

“為什麽?”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十一了,傾夏,我好想爹爹啊。“小丫頭說着眼中已經凄楚地彌漫出眼淚來,眼看就要落下來,卻驀地聽旁邊的小男孩沉聲道:“爹爹這麽多年故意躲開我們,就是不想我們找到他,你如果現在就出現,他一定會離開的。”

小男孩兒的聲音很清脆,帶着微微的顫音,讓一邊的暗衣女子情不自禁地睨了兩眼,原本冷硬的眼中,不禁露出一絲贊賞來。

“那怎麽辦?”小丫頭擡起袖子,将眼淚抹幹,遲疑了一下道:“我們悄悄地保護他?”

“等父皇來……”小男孩兒聽着小姑娘的話,沒忍住地白了她一眼道:“你記着,一定不能讓爹爹知道了,如果這次爹爹再逃開,妃鳳泠,我和父皇都不會原諒你的。”

“好啦,我知道,我發誓,一定忍住。”小女孩兒忙地舉起了兩只手,信誓旦旦地說道,而後眼神看向下面道:“可是卿卿,十一跪着我好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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