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安咬着牙,不敢出聲。

村裏的聯首一面讓人別亂動,一面往縣城裏面去。

那兒圍了不少人,竊竊私語。

十安背後是三少爺的胸膛,他如今面色不變,在她耳畔囑咐她:“縣裏面的師爺要是查,咱們都得在裏頭盤問,到時候你若是說漏了嘴兒,可就是要去女監的。”

“一旦坐牢,你這般姑娘日後必然嫁不了好人家。”宋景和慢條斯理道。

他沒有告訴十安除了柳氏外的人是怎麽死的,可他如此做派,倒像是默認自己幹的。

天朗氣清,三少爺深色的眼眸裏映襯着鄉間質樸的小橋流水,也不知想了什麽,末了抿唇一笑。

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似乎都趕一塊兒了。柳氏是他所謂,可其餘又是誰呢?一舉滅門,心狠手辣,若是今兒不來,豈不是太虧了。

宋三少爺替她緊了緊頭上的絹花兒。修長晰白的手指插在如墨如雲的鬓發裏,收手時揉了揉她。

兩個人所待的柿子樹在一家人的院牆外面,宋景和爬下來,他那身綠綢的直裰半舊不新,仰頭微笑,如此讓十安想起從前秀才家的那個讀書小子,清隽又顯出少年風流。

“下來,我接着。”三少爺溫語。

十安一閉眼,真就一口氣跳了下去,草色的裙擺散開如蓮,幾瞬功夫沾染塵土。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末了面色蒼白,抓着他的衣襟一巴掌就想下意識地打過去。他卻一把握住女孩的小手,攥在手心裏,皺眉道:“這麽貪玩兒,到時候回去吃藥可不準哭死。”

兩個人這兒的動作驚的院裏的婦人慌慌張張大喊開門,不遠處有閑散之人趕緊過來支援。見是兩個少男少女,稍稍放松了些許警惕。

太平村是散居的村落,沒有什麽大姓,裏正跑過來時林夫子家的女人正端了碗水給十安。十安疼的眼睛溢出眼淚,比她抽筋時還要疼上百倍不止。心裏暗罵三少爺。

但那股子氣很快被他涼如刀刃的眼神給震住。

他小心地用袖子為她擦去眼淚,無奈道:“哭的這麽可憐,傷筋動骨一百日,你這往後可是不能再爬樹了,知曉嗎?”

少年瞧着溫文爾雅,待人也如春風般柔緩,裏正跟他打了個招呼後問了姓名。

“在下宋景和。”

姓宋,五十好幾的裏正頭花眼不花,度量他一番笑的極為客氣:“可是陳家沖那邊兒的?今兒真是的得見了,小公子一表人才,趕緊坐。”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英國公府上的庶子,就算是不受寵,也比他這個小村裏正強。

“只是冒昧問一句,宋公子怎麽今兒一早就來了咱們太平村了?”裏正問他。

宋景和攬着十安,嘆了口氣道:“我原是想借林夫子這兒的孤本一抄,奈何婢女貪玩兒,又是本村人士,方才管教不嚴,落得這麽個衰敗樣兒,還叫大家虛驚一場。如此是我的不對,我向諸位賠個不是。”

這般謙遜态度,讓裏正受寵若驚。

“哪裏哪裏,這是何家大丫嗎?咱們都認不出來了。”他一提,村裏有人救想起當初何家賣女的事情,賣到陳家沖的可就他家大丫了。

被認出來,十安憋着一口氣,強裝疼的不可自抑,眼睛一閉靠在了三少爺的懷裏。三少爺身上的香是她熏上去的梅香。他身上的香囊也是十安拙劣的作品,那股子淡淡的味道此時仿佛有催眠的效果。

“大丫方才在樹上?”裏正一個激靈趕忙問。

宋景和見她裝暈,掐她人中。

十安給疼的睜開眼,面對裏正那急不可耐的眼神,硬着頭皮點點頭。

“她如今叫十安。”三少爺淺淺笑道,末了拍了拍她的臉頰關懷道,“十安你若疼的緊,先閉眼休息一會兒,待會兒我背着你走。”

他這态度可謂是寵溺了,旁觀的若有所思,心裏卻篤定這兩個人肯定情思綿綿不斷。

聯首去縣衙的這段時間裏面裏正則集全村人在村裏曬稻的場上問話,即今兒來了什麽陌生人,家裏誰誰出去了。

陌生人的話大抵就宋景和主仆兩個人。

長了眼睛的只能看到兩個無辜的面孔,宋公子還是個讀書人。百姓心裏,讀書人如今都手無縛雞之力,更何況憑着那一張臉,誰也不大願意往殺人滅門的惡徒身上靠。

“林夫子今天不巧出門去了,宋公子若不然先回去?咱們村現下出了事情,可要小心。”

宋景和颔首,拱手道:“若是有任何需要,我們便來,這光天化日之下出此惡毒之事,本村人人有責,我雖是來拜訪林夫子的,可遇上了,也在所不辭,願盡綿薄之力。”

說話之冠冕堂皇,十安都膽戰心驚。

宋景和與十安平安歸來,一路上他确實将人背着。十安伏在他寬闊的肩上面,兩邊小道上面不如春季時的泥濘,踩在上面似乎格外踏實,田間地頭霧終于散光了,總是隔個好遠才會出一顆樹,歪着脖子指向遠方。

他領口處搭着十安的下巴,十安瘦瘦的,下巴也尖尖的,挨在皮膚上面,濕熱的呼吸也撲來,只往裏面鑽,平整的白色領子叫她蹭皺了。

“還疼嗎?”宋景和問她。

十安痛哼了幾聲,想咬他。

“少爺為什麽不接住我?”十安的聲音愈發軟的沒力氣,說的他耳根那兒癢。

三少爺低頭看路,聲音微沉:“靠人莫若靠己。”

十安在他背後抽泣,腿那兒大概是要斷了。三年間她就受過這樣的疼,今兒算是還給她了。

“我腿要斷了,就沒法子給少爺煮面洗衣服了。”十安捂着眼睛很悲傷。

宋景和扯了扯嘴角,想起上一回看她跟鹌鹑一樣洗衣服,手總是想縮,這回斷腿不必洗衣服,怕是高興還來不及。

他便道:“這些事情你不用再做了。只是近期,或有衙役上門,若是被問話,記得實話實說。”

莊子裏六安回來了,見到十安這副慘狀大為吃驚,趕忙問明緣由。他生的高高壯壯,細長眼睛透着一股精明,但十安跟他後面三年,曉得他最為護短,是以那哭聲就沒止住。

六安要接她,宋景和看了自己這小厮一眼,半晌揮開他的手,嗤笑:“她愛哭,不能慣着。”

一邊說一邊将人背到她的耳房裏面。

十安的房間布置的很簡單,掀開半舊的帳子把人往床上一放她就縮成了一團。宋景和終于能從正面看她,

她臉白生生的,如此瞧着,又病又弱。

“去把村裏的黃大夫喊過來。”他吩咐道,六安不敢耽擱,立馬跑出去。

屋裏只餘三少爺和她。

宋景和替她擦冷汗,摸到她的小手,冰涼。

平日不曾服侍過旁人的三少爺今日因着十安這小可憐模樣,替她脫了鞋準備塞到被褥裏。那雙小腳還沒他手大,依然是冰冷的。

他捂了下,擡眼撞見她驚恐的神情。

十安見自己的腳被他抱在懷裏,腦子裏又如地崩山裂了一樣。

“啊啊啊啊!”她大叫着一動腿,頓時劇痛襲來,眼淚滾出眼眶,只得抓着被子一口咬下去。

“你不能碰我的腳。”十安緩過來跟他說。

宋三少爺卻是取過她屋裏的冷茶冷水洗手。少年木着一張臉,側顏安靜冷淡,餘光瞟向她這邊,譏笑:“狗咬呂洞賓。”

十安張着嘴,心想怎麽有這樣的人。

她憋住眼淚順便也閉上眼睛。

宋景和用帕子擦手,見她細長的眼睫上挂了淚,想笑。摸她的腳也不過是好奇而已,小又纖瘦,軟綿綿的。

這回卻是苦她,宋景和認了。

何家滿門被滅,他雖不出手,但到時候縣裏的師爺要來審理,他們兩個人都有嫌疑。柳氏三天前來莊上,十安與她發生争執。三日後,何家全部喪命。十安有嫌疑,殺人動機是現成的。到時候,若是官員圖省事,興許她就得當這個替罪羊。本朝子女弑父母,處以絞刑。

只不過大興的知縣已經在這兒待了六年,算起來今年該換人了。據說是個新科進士,這種新官兒論起來初時都有一番雄心壯志。

宋景和眸色愈深,半晌,翹起唇角,淡淡的陽光照過方格窗兒,他把帕子搭在一旁,推門而出。

……

村裏的黃大夫祖輩都是紮根在此,平日多住在縣城裏面,村裏面的地都用來種藥材了。今日他坐館,來的是他的小兒子黃如冰。

從地裏趕來匆匆背個藥箱,在六安的注視下他說:“十安姑娘這是腿摔折了,她還年輕,接起來能長好。只是這段時間耽誤她做其他事情了,這幾天下地是決計不可能的了。”

六安點頭。

黃如冰給她接骨,三年裏十安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哭的多。

到天黑,她餓的睡不着。六安這次回來是請長假,宋景和的奶娘就是他母親,病的更重了。

這裏十安躺在床上唇幹的起皮。

望着帳頂,她想,這回若是撐不過去,她就得瘸一只腿了。在心裏面數了三聲。她餓的實在受不了,彎腰起來,扶着凳子慢慢蹦出去。

她披着自己的厚襖子,先喝水,得了滋潤,終于不再如火燒的那般難熬了。

風吹的檐下燈籠忽明忽滅。

她喘着氣想去廚房看看,近了才發現那兒亮了橘黃的燈。

破了洞的窗紙上映了個少年的身影。

她蹦出來的聲音驚擾了他,那門裏走出個人來,西瓜燈照的他眉目格外雅致,像是畫兒上的人物。

只不過他手上還拿了把菜刀。

作者:存稿只有三萬,現向廣大讀者征求配角名字。除了男女主跟男二,我都沒想好,現在我希望有一個霸氣的女人名字(長公主),國姓孟。一個散發着白蓮綠茶清香的女配名字,一個男大夫的名字,等等。采用發紅包。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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