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鎖了的門外面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本店掌櫃,在宋景和那房裏徘徊踱步,面色極差。到手的肥羊跑了,是他失手。

從窗戶看樓下,兩層樓高,跳下去若非功夫好就要腿折。

“倒是小看這人了。”他把窗戶狠狠的合上,“去隔壁,看看阮小娘子套出什麽話來。”

幾個人在門邊上圍着,正要開門,裏面巨響,似桌子塌了亦或是床塌了一樣,頓時臉色都一變,急急闖進去。

六安被兩個女人推開,勸不住架,她們打的難分難舍,十安占着上風,死死摁着她的臉,對着肉多的地方捶了幾下就聽她在尖叫,口裏罵的污穢不堪。

十安如今也不大爆粗口,她自诩要做個有文化的人,但後頭給逼急了沒法,問候了她的祖宗十八代。

如今一身狼狽,兩個人糾纏在一塊兒,臉上都掏出血痕。

掌櫃為首的幾個男人把人分開,瞧着六安罵:“打架了都不知道拉開,你還有什麽能耐?”

六安把十安搶過來,還嘴:“你們這家店有問題,如今裝什麽呀?”

幾個人一對眼,交換過視線後一腳踢開地上的凳子,笑的陰險:“看來你們都知道呀,既然知道了那可就出不來我這門,你們家主子跑了沒關系,只要不出松石縣,咱們都能找着。”

“抓了這兩個狗東西,竟然傷了我的臉。”阮小娘子喘了口粗氣,聲音銳的刺耳,滿眼發紅,看着十安恨不得食其血肉。

十安還在氣頭上,哼了聲。

被人抓着,那感覺委實不大好受,幾個男人把十安捆成蠶一樣丢在這床上面,六安放在地上。

“你們跟咱說說,主人家的消息,要是你們是豪門大戶呀,咱們就放了你們。要是你們說的讓我們高興,咱們也放了你們。”掌櫃坐在桌子前面,不驕不躁。

十安可不大相信,扭着頭,阮小娘子揪住她頭發給了她一下:“給你臉不要臉?問你話你啞巴了?”

“你們不是有我們的門劵嗎?為什麽這事還要問?”十安依舊把頭埋在被褥裏。

“門劵上的東西可不見得是真的,若真是地主的兒子,不會是這樣子的?”掌櫃笑,“你當我們好糊弄?”

十安不明所以,她家少爺分明是英國公府上的,怎麽這會子成了地主家的兒子。這唯一解釋大抵是宋景和留了一手,作假。

“你們愛信不信。反正我真不知道。”十安搖頭。

“看你就是個飯桶。到床下的了。”

他跟六安道,也是一點不客氣,見他這視死如歸樣子,大笑,“男人做到你這種程度也是可憐,瞧瞧你自己這個慫樣子。”

“你家主子的事,若是你也不知道,你可別想着完好無損出去。”

六安咬牙不語,一頓亂棍下來他沒哭十安就先哭了。

光聽聲音就夠疼的了,她心疼六安,道:“你們打他有什麽用?”

“打你就有用了?”

十安:“也沒用。”

“那不打他,咱們打你。”掌櫃的耐心耗盡了,把她拖下床帶出去。兩個人審問必不能在一起,一分開就不好說了,屆時許是能收獲些什麽。

他合上門,裏面留下阮小娘子和六安。

話說宋景和從窗戶翻下去,入了人流裏,左顧右看之後去了一家酒肆。門前那旌旗舊的發白了,廳裏一大排桌子,過道擁擠,樓上有彈曲的。簾幕後頭倩影依稀,傳出女子嬌媚的笑來。

“客官請。”酒肆跑堂的迎上來,宋景和丢給他半兩銀子上了二樓。

坐下沒一會兒上了熱的酒菜,他擡眼對着簾幕之後,忽地一招手。三三兩兩的女人晃着身子過來,此處燈不明,朦朦胧胧只辨的衣裳,往上一看,乃是脂粉塗的白臉,一眼掃去,其實并無不同。

“我只要一個女人陪。”宋景和微微一笑,“諸位來的多,還是請回。”

“奴唱的曲兒是酒肆裏最好的。”紅衣的不甘心,湊上去道。

“奴彈得琵琶才叫好呢。”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們幾斤幾兩呢。”綠衣的直接就偎在了宋景和腳邊,衣襟開的大,往他身上蹭,“奴才是最好的,這松石縣誰不知道呀?”

“那你知曉這松石縣的所有男人嗎?”

宋景和笑着斟酒,酒杯裏的酒晃晃悠悠,映出他雅致清隽的眉目,朱筆添色的唇沾了酒,惹得身旁的妓子看呆了。撐着身子就像舔一口,中途叫他覺得酒杯擋住。

宋景和對着剩餘的女子笑道:“有這一個就夠了,各位回去罷。”

“還是郎君識貨。”綠衣妓子拍了他的大腿,宋景和執筷的手一僵,不動聲色地将酒壺給她,命令道,“倒酒。”

“你知道悅來客棧邊上的藥鋪嗎?”

“那是有百年了,到現在裏面坐館的老大夫就是咱們縣最有名的大夫,他兒子可惜是個不成器的。”綠衣妓子笑呵呵道,喂他喝酒。

宋景和繼續問:“那一條街悅來客棧門口的對聯當真寫的好,不知是誰寫的?你可知道?若是不知,我晚間可以去問問那家掌櫃。”

他眉眼低垂,分明沒有看她,可人瞧着他的側顏,溫溫潤潤,唇角微微瞧起來,竟是說不出的靜雅跟溫柔。

“那個呀,可別去問。郎君這樣的人定然會叫他們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她被誘惑到了,嬌笑着貼上宋景和的身子,蹭了下道:“那家店說起來咱們松石縣人都心知肚明,好大的本事,縣令與其勾結,專幹那下作的事情。不知糟蹋了好些外地的女人。”

“他們如何糟蹋的?”宋景和聲音柔緩,眼睫翕動,喂她一杯酒,手一脫手便身子前傾,避開她那香味甚重的身軀。

“有姿色的便先賣了窯子裏。若無姿色便睡一遭賣給人做下奴。無外乎如此。”

外面暖風飄進來,這酒如水,被他都灌進了妓子的嘴裏,荼白的袖子上不僅沾了油漬,如今帶着酒。宋三少爺盯着污痕,黑漆的眼眸一錯不錯地盯着,想如今也有半個時辰了,該糟蹋的許是沒法。

留了些許錢,宋景和撣了撣衣袍,端方的面容微微發冷,出了這酒肆熱鬧接踵而至迎上來。

宋景和回想着那妓子後來跟他說的話,轉身去了某個窯子的後門巷子。

月色疏疏,漏下來一如殘雪。

夜間正是尋歡作樂的時候,好遠風裏就飄着脂粉香味,一路上下等的妓子紛紛招徕自己的客人,宋景和饒了路過去,巷口黑漆漆的,深處有一盞燈,往上看窗戶裏燈火通明。

不難找那門在哪。

宋景和脫了自己這身外裳跟人換了一件深色的,便去了角落等候。

這時節牆上的青蔓生的好,爬滿了一大片,人若藏起來不仔細确實看不出來。

月上中天,宋景和依舊等在那兒,漸漸地他聽見了馬蹄聲,眼眸睜開,裏面一片死寂,只等着人過來。

從客棧到這裏本花不了多長時間,盤問兩個人費了些力氣。十安在掌櫃那裏就是一頭光會嚷嚷的小狗,腦子太簡單了,若不是看她年紀小,生的還好,指不定就一個個輪一遍賣了。

折騰到現在,六安倒是吐了出來。

“行了,敲門。”

木門被敲了三聲,那裏面探出個人來,見是他們,把人帶進去。

小院子裏随即有個女人的聲音,一群人在讨價還價。人還捆在車裏,十安哭昏過去了。她知道要被賣了之後整個人如遭雷擊。

不多時她就叫人搬了進去。

跟買豬賣豬似的,掂量她過後最後定價十五兩。

漲了十兩。

十安人放在了後院一間廂房裏頭,慢慢的人就轉醒了。面對一屋子裏兩三個哭紅眼睛的女子,她顯然是最瘦小的那個,身上繩子都沒有松,她只能在床上滾,但仍不大想認命。

……

這間妓館前院裏醉生夢死,夜色越深尋歡作樂的人玩的更開,坐在樓上雅間裏的陳歲然推開窗戶,望見巷子裏馬車走了這才招人把鸨母喚來。

他在西縣做了多年師爺,跑松石縣多趟,也算熟悉這裏。悅來客棧他敢住,自然清楚裏面的門門道道。

今日與他白日一吵,幾乎就能預料到晚間會出什麽事情。

他對十安印象很好,決定救她出水火。至于自己那個外甥,太氣人了,總得讓他吃點苦頭。依他那個聰明勁兒,興許不成大問題。至于他身邊的六安,初時陳歲然就覺得人面相不好,真金不怕火燒,讓他燒燒看看真面目也好。

“葉公子要什麽盡管說呀。”鸨母來了,方才跟人讨價還價一番後匆匆趕過來。

“我要一個幼童,年紀不大,最好是……沒□□的,我要那種會掙紮的,你懂嗎?”陳歲然笑着跟她說,他早年就是個浪蕩子弟,如今一副浪蕩模樣,誰還不知道呢?

“懂懂懂。”鸨母點頭,不過眼珠子一轉,道,“這幼女可是大價。”

“拿着。”陳歲然摘下自己腰間的玉佩。

玉是上好的玉,足以抵好多個十安了。

拿錢辦事效率高,鸨母本是準備挑一挑的,結果卻沒她想要的,要麽就大了,要麽就不是完璧之身,要麽就是乖順的跟羊一樣。

錢多事還得辦妥了,暫且就把關人的庫房一開,挑了新貨送走。

那香有種甜膩的味道,聞着上頭,十安聞着聞着想吐,嘴裏塞的那帕子吐不掉,她整個人都要瘋了,被人打了幾拳也不安分,一路望着地下的地板,她絕望的認為自己這是要上桌的菜了。

果真應了那句話,賤為魚肉,貴則生死。

她以後定要為自己贖身,脫了這奴籍賤籍。

門吱吖一響,她沒忍住哭了出來,眼眶裏的淚直往下流,就如同她娘死的那天一樣。甩到床上是她頭撞到了床柱,這會子更疼,眼睛模模糊糊看不見東西,胸口起伏的厲害,看到有人靠近,狠不能咬舌自盡。

半晌這人終于俯身,給她擦眼淚。

十安哭的肩膀一聳,扭頭避開。

他繼續,一點一點把她臉上的淚痕擦幹淨,珍之若寶一樣。陳歲然從她身上好像看見了自己妹妹,于是道:“我幫你松綁,你可別哭了,小心哭壞了眼睛。”

才松開,十安不知哪來的勁,一巴掌扇過去。

“你當你是誰?男人的嘴說的都是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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