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沒事,下次小心便是。”宋三少爺斂了斂神色,垂眸輕輕将系帶解開,中途手一頓看向門邊,“為何還不掩門?”
他說話字字皆慢,未有不悅,長眉斜飛入鬓,只一挑似好奇一般。
她行了一禮才将門掩上。
吱吖——
這門方才關上宋三少爺便換了個臉,手丢了身上那件外衫冷笑:“吓得一驚一乍,可是沒見過走錯門的女人?”
“你要不喜形于色,便是大禍臨頭你也不要給我皺眉。”他指着十安點了幾下。
宋景和跟着許秋聲習武,耳力過人,說罷聽見外面的動靜微詫,黑漆眼眸一轉,慢慢腦子裏就浮現了不好的念頭。
他去了外衫之後十安看到宋景和的腰身。
自己比劃了一兩下,若有所思。
宋景和:“你看什麽?”
“我……其實是見過她的。”十安腦筋一轉,立即點頭,篤定道,“我在外頭看見她過,身旁只一個老媽媽跟一個丫鬟小厮。”
她停了筷子,正襟危坐,對着宋景和審視的目光小聲道:“可沒騙你,我本來是不該記得才對,只因為今天多看了一眼掌櫃登記的冊子,分明沒了房間,這會子又能讓這些人住進來。”
“有人退了房,正好空着。”宋景和掃她一眼,淡淡問道,“怎麽不吃了?”
“給少爺把衣裳洗一洗罷。”十安乖笑,手搭在大腿上面,不敢擡眼。宋景和愛幹淨,她最為清楚了。
“吃飽了不急。”他繼續脫衣裳,絲毫不顧及十安在這裏。
穿着衣衫看他清瘦高挑,漸漸脫得差不多之後就能發覺,宋三少爺身姿欣長,卻是肩寬腰窄,肌肉結實的人。
“這這這不大好。”十安捂眼睛,彎着腰就像躲。之前他雖也動手動腳,可不至于如此,十安只感到自己臉在發燙,拍了幾下不見效果,蹲在地上背對着宋景和嗓音顫顫,“男女授受不親,真的。”
宋景和不語,眼簾半阖,扭頭看着身後,方格門兒那似是有人,他輕輕笑了一聲,故意弄了點動靜出來。
這邊十安心裏已經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可宋景和仍不放手,走過來揪着她往後拖。修長好看的手拽着那領口,看着輕輕松松,硬是将她從桌兒底下拖到身邊。
坐在床沿邊上,十安抱着大腿,鬓發散了幾縷,一臉死倔,奈何敵不過他的力氣,人要哭了。
“少爺不能開這樣的玩笑,我……嗚嗚嗚嗚!”被捂着嘴,只剩一雙可憐巴巴望着他的眼睛。
十安這時睜開眼才發覺,他竟把衣服穿好了,如今眼裏帶着點嘲諷,似乎在說,他看不上自己這樣的貨色。
隐隐安下心來,她略有些抽泣,小心翼翼低着頭擦自己的眼淚。十安心想,三少爺有時可真不是人,開這樣的玩笑,再有下一次她就得還手了。
總這麽讓他欺負,到頭來肯定比狗都不如,狗急了都知道咬人。
他噓了聲,見十安眨眼了這才松手,替她理碎發,低頭哄她:“別哭了,事從權宜,事後我買花兒送你。”
“事什麽從?權什麽宜?”
他靠的太近,往前再來一點兒鼻尖都要撞在一塊兒了。十安臉漲的通紅。這蚊子哼的聲音虧得他耳朵靈才聽清,默了會兒手捧着她的臉,極為小心、輕緩的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唇瓣柔軟,燙人。身上淡淡的清香醉人,十安一怔,瞳孔明顯一縮,被他罩在懷裏,一時驚的沒敢動彈。
若是外人在後看,定是覺得緊接着就要往後一倒了,暧昧不明的姿勢引了無數遐想。十安聽見三少爺的心跳,皺着眉又貼近一點,不大相信。
三少爺的心跳很快,肌肉緊繃着,過了會才把她推開。
“她走了。”
宋景和黑漆的眼眸盯着那盞燭火,忽地一口吹滅了。屋裏歸于一片寂靜,十安的嘴被他用食指抵着,這黑暗裏于宋景和而言有少許安慰。
他細細想着錯入的人。
乍一眼只是個女子,戴着錐帽,身姿姣好,衣衫瞧不出華貴來,很是低調。聲音如珠玉相擊,一舉一動看似标準,可在他眼中,像極了一種重複。
推門道歉,福身關門。
宋景和撐着頭,聯想到十安吃飯間說的話。
分明已無房,她卻能住進來。下仆三人,主子一人,少說兩間房。花朝節後日才是,今日訂房應該多些才是。
方才站在門外多時,形跡可疑。
這麽一歸,宋三少爺想起許秋聲幼年給他灌的那些教訓,他拍了拍十安的肩,告知她:“我們可能住了一家黑店。”
“黑店常做的買賣不過是殺人劫貨之類。我是個讀書人,帶着兩個仆從,傍晚在大堂與陳歲然有争執。你我皆不是富裕的,這般不是殺人不是劫貨,那就是另一種。”
賣人。
一家店敢如此,後臺或許結實。
宋景和繼續道:“先別慌,我都是猜測。你來幫我驗證就好。”
十安看不見他的臉,這句話一出她莫名膽顫。
“如何驗證?”
宋景和摁着她:“你睡在這裏。”
“少爺你呢?”
“我出去一趟。”宋景和聲音壓得低,這般幾乎是伏在她身上。烏發垂落,貼着十安的面頰,他細長的眼睫如扇輕輕一動,慢慢松開十安,“屆時若為真,性命要緊。”
宋三少爺重新绾發整理衣衫,從那扇窗翻了出去。
十安一個人靜靜躺在床上。
陷在被褥裏思緒才接上去。
她少爺走了,十安想他的容貌,确實出色。若是店家見色起意,不是沒有可能。宋景和一向是多疑的性子,她多說了幾句話,以至于他要防範。
雖說這店确實有古怪。
她把自己的系帶系緊,扭頭望着門那兒,客棧裏的熱水久久沒有擡上來。外面依舊是嘈雜聒噪,十安如今閉上眼,想起在墟市裏聽得一些故事。
出門在外,衣食住行皆要警備。
這一日住便出了問題。
過了會兒,十安吸了口氣,慢慢坐起來,整個人沉靜異常。燈一滅她得摸黑走路。六安就在隔壁,她得去找六安,要是六安出事了,她不知逢年過節怎麽去他母親墳上說話。
那門推開,外面的人或有看她的,掌櫃的記賬的筆都停了,十安敲隔壁的門。
屋裏燈光明亮,無人回應。
“姑娘這是等急了?”送熱水的夥計這時才上來看她。
十安勉強道:“你管?”
一腳踹過門,方格門應聲而開,一點都沒栓。床上兩個人,定睛一看,十安一雙眼都瞪大了。
六安喘着氣把身上壓得人退下去,拉上自己的衣衫,心知這回是說不清楚了。十安一個黃花大閨女,今兒可是給刺激了。
“十安,你先回去。”六安面色潮紅,方才給撩撥的厲害。床上的女人依舊在上面,媚眼如絲,摘了錐帽之後想不到竟是這樣的貨色。
怪他。
不過門口的十安漸漸白了臉,聲音從平日的細軟調子直接拉高了,抓着起皺的衣擺難以置信問道:“這小妖精怎麽在你床上?”
六安能怎麽解釋呢?
還是她撩開簾子,露出的大半雪白臂膀刺了十安的眼睛,果真是個妖豔的,若非戴着錐帽,則一看就不是什麽良家子。
“這是你家公子的貼身侍婢?”她捂嘴一笑,“也是從床上下來的,你怎麽一副沒見過的樣子?裝給誰看?”
這個年頭貼身貼身,最後就都去了榻上面。
宋景和對十安沒有這樣的念想。細數下來,他身邊只這兩個人,只好湊合着用,竟叫她誤會了。
“你是誰?”十安推開在她身前擋事的夥計,那桶裏的水都晃灑了出來。
她不茍言笑的面上能看出憤怒來,平日裏一雙黑溜溜的杏眸今日竟意外瞧出幾分肅然來,十安懂兩個人在床上滾一遭的含義。
六安三年裏沒少幫她,若叫這麽個人勾了去,她指不定得氣死。
十安捏着拳頭,一步步走進,看她一副看戲的樣子,身上殺氣頓時外露。她這三年可是跟人幹過架的。
“你笑什麽?”
六安攬着她:“別沖動,是我沒有克制住,到時候我會跟少爺請罰。”
“我姓阮。”床上的阮姑娘反手指着自己,笑嘻嘻道,“你一個小丫鬟,跟他非親非故,男人都是一個尿性的。這事是你情我願。”
六安苦笑:“你住嘴罷。”
“诶,果然穿上褲子就是另一個尿性。”阮冬梨輕佻道,“你那兒可實誠了。”
十安順着視線看過去,馬上閉了閉眼,而後商量道:“你這個沒事罷?沒有用藥?”
她也是平日猜看劣質讀物,倒地沒個實質性概念,話一出口笑的阮冬梨花枝亂顫,用看傻子的目光對她道:
“我說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完事了,先前還如膠似漆抱在一起,這會子就出來。定是人家公子嫌你不知趣。榆木腦袋。”
“你竟偷看!”十安惱羞成怒,“你圖六安什麽?”
阮冬梨圖的是六安口中的宋三公子,但可不能真說出來。
這店有陰私,夜間活動,白日裏挑着好拿捏的,到時候有錢奪錢,無錢拿人來賣。宋三公子白日跟他舅舅吵架,瞧着像是意氣用事,這般年紀少年最好了,尤其他面皮生的好。
托許秋聲早年的教訓,宋景和一猜就中,只是苦了兩個伺候他的人。
阮冬梨不語,那門已叫外面人鎖起來。夥計送熱水發現宋三公子人不在了,頓時就覺得這事情不好,告知掌櫃後那人就直接先來這一手。
到時候要麽作餌,要麽賣了。
這松石縣,地頭蛇除了這悅來客棧還有誰呢?他們客棧的對聯可是當初求得長公主手書。
長公主手下無數暗點,對着自己人總是格外的大方,揮毫寫了外頭那對聯:
任留八方佳人豪客
容納四面農士商官
這年頭人總是要吃飯,貪贓枉法,胡作非為的事情多了去。長公主勢下他們不知做了多少事情了,松石縣縣令還是長公主的入幕之賓,如何管得着?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聽到門關的聲音,十安心裏複雜極了。
阮冬梨本想看她被氣得上蹿下跳或是悲觀絕望的樣子,誰知道這人只瞪了她一眼,而後嘴一撇,踢了她的鞋。
“我不管你是誰,不許嘲笑我。這事情有什麽可嘲笑的。”十安虎着一張臉,“勾引人很好玩嗎?帶壞了六安,我可就不客氣了。”
阮冬梨看不上她這瘦巴巴、惡狠狠的形象,心裏也蹿了火氣,嘁了聲一個枕頭丢過去:
“要胸沒胸的豆芽菜還不許嘲笑了?嘴長在我身上,我管你屁事?有本事你也上,迷得男人三迷五道。”
“閉嘴。”十安避過這枕頭,聲音發冷,開始撸袖子,六安喉結一滾,如何不清楚她要幹什麽?定是嫌這女人話多。
十安面無表情:“我要打人了。”
作者:這一章劇情重寫了三遍,廢了我一萬字。還是改簡單一點好。順便問一下,你們是想看我一次性發一萬字,還是每隔一天發一章?雖然最後都是一樣的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