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的衣擺上有血漬。”宋景和指出來。

“某是個大夫,醫治病人,常有的事情,這位公子不必見怪。”寧尋低頭,沒有多作其他解釋。

他想起了今日清晨試了幾個犯人,許是沾染上的。

“既無病,我便先告辭了。”寧尋微微彎着腰,道,“多謝贈花。”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宋景和思忖一番,看着十安如今這樣子,想必聽不得人家的壞話,便道:“回春堂你知道在哪嗎?聽聞那裏的大夫姓寧,一手好醫術。”

“那就是寧大夫。他開的。”十安好奇,“問這個做什麽?”

宋景和笑而不語。

十安在此處與他在一起,如何碰上的呢?此處距衙門不遠,一個醫館大夫,聽聞只他一人在裏頭,抓藥看診皆是他。平日不呆在自己的醫館,有些稀奇。此外,他對十安好。宋三少爺可不相信這世上有這樣的好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以後要這樣的男人,務必遠離。”宋景和囑咐她,把她拉上路,長街盡頭仍舊是人,從衙門出來後他才稍稍放松一點。

盤算着時日,明兒就該走了。既然長公主有意,他便可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他身姿欣長,走在十安前面,不時就有幾個踉跄要倒的姑娘栽倒他身上。宋三少爺看慣了這些伎倆,扶了幾回也倦了,便想伸手牽着十安。

見十安心不在焉,揉了揉她的頭,跟揉莊子裏的旺財一樣。

“你發什麽呆,走路不看路若是栽了,便是你活該。”宋景和陰着臉,低垂着眉眼望着才到他下巴的十安。額前碎發要過眉了,嘴角如今竟是垂着的,仿佛跟着他倒八輩子黴。

“十安,耳聾了還是嘴啞了?”宋景和彎着腰,捏着她的下巴時忽想起之前衙門裏長公主待他的行為,頓時松手。

“我在想一件事情。”十安猶豫半晌,問,“六安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冷哼了一聲,拉着她的手不容拒絕,兩個人靠的這般近,确實不少姑娘都長了眼睛了。他懷裏空了下來。

宋景和在路邊買了一朵銀白花,有茶碗大小,單手翻看了一陣,慢條斯理道:“他有二心,覺得跟着我沒前途,日後娶不到婆娘,串通了我大哥,準備置我于死地。那一日我說怎麽那麽巧,你們家人怎麽都死光了。”

“我大哥宋承和心黑透了。知曉我身邊只兩個貼身服侍的人,一個策.反,一個再讓其對我心生怨恨,離心。我雖身份低,也挨不着他什麽事,這些年一直在鄉下的莊子裏住。他竟恨我如此。”

宋景和無趣地将花插在她的耳畔,放眼這人煙阜勝、春色鼎盛的松石縣,頗感嘆道:“這世上,人不自害而害人。”

黑漆的眼眸裏沉澱着這春日光景,笑起來有幾分璀璨。

夜間的時候才是最熱鬧,因為明日要走,十安難得進城,想出去逛逛。宋三少爺沒那個精力跟她一道,往後的事情如同下棋,他正在腦中規劃。

見她那興奮勁頭便恐吓了一番。

諸如:“你若是出去了,不給你錢,你只能眼巴巴望着旁人吃喝玩樂,多沒意思,不若給我研磨。”

又或者:“你雖生的不漂亮,可到底是個女子,這縣裏面什麽人都有。着晚上饑不擇食的更甚。你一個不注意便有男人将你拖到漆黑的小巷子裏,扒了你的衣裳,用你的兜肚塞嘴。屆時你可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哭死你。”

十安被他後面的話吓到了,此時無比想念六安。在一起共事三年,也不曾見他有何不同,對自己還頗為關照,比她家人好多了。如今這麽去了,且是死成那樣,十安産生了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怎麽不說話,方才不是聒噪厲害嗎?”宋景和擡頭,眼睑暈了一片陰影,面容稍顯冷淡。一旁的單足銀盞燈炸了一響燈花,他瞧了眼,添了一點燈油進去。

“我就在邊上看看。”十安支支吾吾說道,一雙眼睛裏可憐巴巴的神色就像是被栓着的旺財那樣,若是有尾巴,這會子指定要掃地了。

宋景和面無表情,末了把她抓到身邊來:“你不是想認字嗎,我教你。”

十安:“……”

宋景和教她寫三個字,這麽些年寫了無數遍,筆走龍蛇,寫的蒼勁有力。執筆的手骨節分明,背上能看青筋,寫了一遍當示範後他讓十安照着畫。

從前叫她研磨,如今又是手把手叫她握筆寫字。

今夜并無旖.旎心思,宋三少爺心中有疑惑,便格外規矩,不時點出她的錯誤,言辭和緩。

一兩個時辰之後十安甩了甩酸痛的手,腹中頓感饑餓。宋景和仍在謀劃之中,支着手,眉眼低垂,呼吸輕緩,唇上微微濕潤,那一盞苦茶已然見底了。燈下看他,溫如秋月,眼有秋水。只可惜出了神。

十安想出門去夜市買點東西,誰知剛站起來他便扭頭看過來,格外清明。

“想出去幹什麽?”宋景和開口問道,聲音微澀。

“我想出去吃點東西。少爺若是有什麽想吃的,我給你帶回來。”十安笑眯眯道。

宋景和腦子想多了有些許悶沉,揉了揉額角,半晌展臂也站了起來,他穿上自己深色大氅,将燈吹滅。

“一起出去罷。”

略顯得疲倦。

他昨兒夜裏也沒好好睡,一出門,熏來一陣香風。頂上結了彩燈,懸着的油紙傘微微晃動,沿了一路,五彩斑斓,籠着燈光,溫暖明亮。

十安如今這樣子,若要打個比方大約就是出籠的小鳥了。頭上摘了宋景和送她的銀白花,宋三公子一低頭就瞧見了,不由詢問:“你為什麽不戴我送你的花,那可比你這個好看多了。”

十安在走在他邊上,手扶了扶那花,道:“我這是紗堆的,假花,人這麽多掉了還能再撿起來。

少爺送我的卻是一朵真花,掉了就沾了灰,折了瓣兒,要是叫人踩了就稀巴爛了。那朵銀白花兒我特別喜歡,就放在客棧了。”

“随你罷。”宋景和嗤笑,“你不用,它就萎了。”

十安沒放在心上,畢竟各有各的想法。

晚間夜市裏食肆衆多,路邊小攤販鱗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來來往往的若是未婚的小娘子那便戴上一個面具,像十安這樣的奴仆自然不用。她站在宋景和身旁,身份地位一眼就能看出來。

還沒入夏,可這時候夜市裏的小販店家都上了去年榨好了的辣醬,鵝鴨雞兔、肚肺鳝魚,都沾點辣醬,入口味兒重。松石縣四周群山懷抱,跟益州那處有些像,分明是南邊,偏生也愛這些辛辣。除此之外還有抹髒、紅絲,涼拌的木耳、細粉素簽、麻腐、辣蘿蔔……這些個雜嚼。價格不貴,頂多十五文。

十安都想要,因着可以用小竹簽試一下,她硬是一個人吃了一整條街。

宋景和不吃這些,他嗜好清淡些的東西。一路吃下來十安意猶未盡,摸了摸小荷包,點了幾個坐在一旁。

“你不是說餓了嗎?”十安翹着嘴角,一股子興奮勁消不下去,兩眼圓潤,愈發像一只小狗一樣呆。

宋景和嘲笑:“我餓了難不成你能替我吃?”

“若是你看着我吃,大抵會有一些食欲。”十安搓手,“你定然是路上走了會,現下沒了先前的欲.望。”

宋景和不置可否,半晌,十安的東西都到齊了,綠油油的蔥倒在一小碟的醬料上頭,筷子一攪,花花綠綠的。

宋景和微微一笑:“我喂你。”

看着她兩頰,他想起書院梧桐上築窩的吊老鼠,總跟八輩子沒吃夠一樣。小小一只,吃的臉大肚圓。一身毛茸茸的,真想捏在手裏揉一揉。

宋景和疊了袖子,手執竹筷,将前面小碟裝的魚片兒,雞腿片兒,肺片兒等都在醬裏滾了一遭,不由分說,接二連三塞她嘴裏。

一張小嘴硬是辣的通紅跟朱砂似得。十安吃的滿頭大汗,忍不住捂着嘴,含糊道:“我歇一歇。”

“我看你吃,果真很有食欲。不過我不喜辣,如今算是屈尊降貴,怎麽——你不領情?”宋景和輕挑着眉,手一頓,再度滾了一碟子醬,筷子夾着碰了碰她的嘴。

綿軟紅潤,他便道:“張嘴。”

十安搖頭。

宋景和眉眼彎彎,手橫在桌子上面,道:“你把臉伸過來。”

他那雙秋水眸只含着溫柔的笑,十安仿佛憶起之前聽三少爺背的一首唐詩:醉裏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暈暈乎乎的真的信了宋景和的話。

她才傾身過去,就被他一手摁住後脖頸,這回一點沒掐,只使了一點力氣迫使她低下頭。鼻尖上沾了醬,嘴裏的東西未來得及吞下去被他猝不及防捏着臉,差點吐他臉上去了。

“你吐了我便給你塞回去。”

宋三少爺摁着她的嘴角,指尖往裏塞了塞,末了在她衣服上一擦。

“吞下去。”

十安嘴都嚼不動。索性也跟了他三年,如今面無表情,深知自己要是哭了後面定然會哭的更慘。

宋景和:“這麽倔?”

作者:注意,那個詩出自唐朝唐溫如的一首詩,裏面雜嚼,參考東京夢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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