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安猛地縮了回去,可哪有那麽容易?
“沒有男人喜歡你這樣的。”宋景和嘲笑她,手指點着她的眉心,輕輕往後一推,“如今十安你這模樣,活像是上輩子都沒吃夠,餓死鬼投胎。”
“高門大院裏的女子,決計不會同你這般。便是一個粗使的丫鬟也比你有禮。”他漫不經心道,“那些活在後院的女人,如你這般,死了不知多少次。”
跟他娘一樣,有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我既然這樣粗俗,那……某一天少爺是不是不喜歡我就把我丢了?”十安壯着膽兒把嘴裏的東西吐了點出來,并試探性地問他,瞪着大眼,一臉期待。
宋景和未能如她所願,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歡你,我就賣了你。丢了不劃算,便是廢物也得再利用,你還不算個廢物。”
十安心一緊,便追問道:“要是自己給自己贖身,大約要多少錢?”
宋三少爺支着手,手裏的筷子在空氣裏畫了圈,道:“這麽多罷。”
“這麽多是多少?”十安看不懂。
“你要是猜出來了,我甚至可以直接将你的賣身契送給你。”他似笑非笑道。
她咬着嘴,忽覺得腦殼可真疼,便猜了一把:“十兩銀子?”
“我在你身上花的可不止十兩。”宋景和要搖搖頭,道,“不對。”
“十一兩?”
“十五兩?”
十安見他不語,眼裏含着嘲諷的笑意,手忍不住拍在了桌案上面:“五十兩?你一只手畫個圈,可是這個意思?”
五十兩已經是十安想到的,她十年裏大概能賺的錢。
宋景和笑:“不對,別猜了。”
他畫的是個無底洞,可宋三少爺藏着不說。
十安嘴角不由垂下,只嘆了一口氣,手把裙子抓皺了。
月色疏朗,透過傘間縫隙,清冷的像雪。
宋三少爺喂她喂夠了,晚間便随意吃了一些清湯寡面,回去一夜好夢。
第二日要駕車回去,缺了一個六安,十安不會,他便自己上手,一路上出來的客商也多,小驢車慢慢悠悠上路。
十安探頭出來望風景。
山巒高聳,霧氣袅袅,一條官道蜿蜒至遠方。因着春日時節好,道兩旁雜草草郁郁蔥蔥,中有野花,一路春風,半人高的草裏樹苗冒點頭。野梨野桃野杏等小樹生的茁壯,光線澄澈,暖風熏人。
十安帶着銀白的花兒,衣服仍舊是舊的,這麽些日子雜事幹得少,身上養出一點肉來,尤其是昨兒半夜還跟着宋景和去夜市,如今摸着肚子,仿佛上面有一圈肉。
那張小臉如今白裏透紅,炯炯有神盯着外面。
“松石縣咱們就這麽走了?”十安眯着眼睛,蹭到了車外面,一雙腳晃着,也挨不到地,腳上蹬一雙黑布光面的布鞋。
宋景和趕車,餘光見她這樣便問:“你這人好生奇怪,難不成想多留一會,欣賞長公主的風姿?”
長公主破腹驗菜,那場面十安記憶猶新,當即否認了,只道:“松石縣好是好,可人生地不熟,還是回去安全。”
“回去也不安全,如今須處處小心。”宋景和黑眸一沉,思及他的長兄,冷笑道,“有的人就是瘋狗,被咬上的不能自認倒黴。”
十安見他的笑容透着那麽幾分陰冷,心想宋三少爺這锱铢必較的性子,定然是要報仇了。只不過如今他住在鄉下的莊子上頭,能施展的開嗎?
“你如今八成是想,我這不受寵的庶子,有什麽法子報複對不對?”宋景和突然問道。
見她一怔,便笑道:“你看不上我?”
眼神晦暗幾分。
十安搖頭,對宋三少爺極有眼色,一本正經發誓,神情肅然:“你是我的主子,我一直很看得起少爺。”
“有多看得起?”
她比劃了一下:“少爺在我心中這麽高,心胸這麽寬,長得比我頭上的花還賞心悅目。”
聽前半段宋景和是笑着的,後面變了味,他扭頭,眼眸一錯不錯盯着她:“賞什麽心,悅什麽目,你當我是什麽了?”
十安頗無奈道:“我讀書不多,已經是搜腸刮肚了。”
聲音減弱,此外,她竟抱着頭,生怕他不高興要拿她折騰。
宋景和閉了閉眼,一鞭子輕輕打在驢屁.股上,輕緩道:“《白石郎曲》裏,白石郎,臨江居。前導江伯後從魚。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你若是想誇一個男人,就先背下來。”宋景和翹着嘴角,聲音低沉,笑道,“不過你可能背不住。”
車輪軋在官道上,十安回憶一遍,半晌道:“可是我沒有想誇的男人,我眼中只一個少爺。忠心日月可鑒。”
他回過頭,十安雙目瞧着幹幹淨淨,如今看着也不到十五歲,并無婦人教導她什麽。懵懵懂懂,何必跟她起勁?當真是越活越幼稚。
他原本那點膈應悄然化解。宋景和想,十安這是調.教不過來了,雖是笨了點,到底是實誠。
于是一揚鞭,這驢速度稍快了些,微風吹拂衣角,他放在袖囊裏的一對玉佩掉了下來。
十安眼尖,趕忙喊他停下來。
她跳下去撿起來,一對裏面摔斷了一只。長公主賞的這東西落在宋景和眼裏,仿佛只是一塊石頭,他扯了扯嘴角,憶及她狎玩的動作,多看一眼仿佛髒了眼珠子。
宋景和淡漠道:“送給你了。”
十安受寵若驚,這玉石入手摸起來溫潤,剔透無暇。是上好的玉,且雕刻的手藝極為高超,實屬珍貴,他竟就這麽随随便便給了自己。
她按小心翼翼打量了宋景和一眼,見他神情淡漠,似乎是不屑。
十安思忖着,雖然宋三少爺目前跟這玉過不去,但不妨礙她給少爺收着。若是他後悔起來也好挽救挽救。
她用白帕子包起來,藏在胸前的衣兜裏。
到西縣陳家沖還有好長路,估摸着也要到天黑,兩個人在路邊的小店裏吃中飯,可來的不巧,已沒了位置。
裏頭攏共就四張桌子,十條板凳,發黃的牆上挂着菜牌子。店裏面出了泡湯的小夥計外,還有後廚的老板娘跟前面記賬的老板,四十歲出頭,嘴裏嘀嘀咕咕念着數。後面的魚腥味隔着簾子飄進來,又混雜了男人身上的汗味兒,十安摸着鼻子,站在了宋景和身後。
跑堂的問他們吃些什麽,宋景和點了幾樣清淡的小菜,掃了店裏面一眼,走到缺了一人的四仙桌前。
“請問這個位置有人嗎?”宋景和笑道,“若是無人,可否容我二人與諸位拼個桌?”
他如果要裝,真真叫人春風拂面。
八仙桌上剩下三人許是北地的客商,生的高大,口音重,聞言只管道:“坐吧坐吧,人多還熱鬧。這位朋友會喝酒嗎?”
宋景和看到牌子上那酒水名字叫桃釀,點頭:“酒量淺,但尚能喝幾杯。”
說着他讓十安坐下來,他跟着坐在一張長條凳子上,與這北地幾個人談天說地。每個人的見識不同,年齡段也不同,但吹起牛皮來都不打草稿。十安只在一旁瞧着她家少爺吹牛皮。
話出口流暢又逼真,仿佛他真的是個讀書人的兒子,家中父母聚在,已成親,有良田百畝。家中祖上可追及他宋朝的進士祖宗。
未幾,上了菜,宋景和的竟都是寡淡的素菜,十安瞅了一眼,米飯用筷子壓嚴實了一口一口吃。
食之無味。
宋景和看她不吃菜,正巧喝了幾杯酒,懶得跟她說話,把綠油油的菜葉添到她碗裏。
十安嗅到一股子淡淡酒香,擡頭望他,見他眼神有些晦沉,不由問道:“你不會喝醉罷?”
宋景和嗤笑:“我要是醉了,你就得爬回去。”
沒人趕車了。
十安點點頭:“說的是。”
說話間看着碗,頭皮發麻,嚼了幾口,聽得酒杯碰撞的聲響,宋景和終于扣了酒杯。修長晰白的手蓋在上面,擡頭時面上有兩分淺淺緋色,眼裏含笑:“酒已喝足。”
幾個人笑起來。
“宋公子果然沒騙我們,酒量确實淺。既然喝夠了,吃飯吃菜。”
見他食素,幾個人好意又上了些葷菜,道:“宋公子吃的這麽素,待會怎麽有力氣?多吃點肉,這位小娘子也是。
且宋公子若是身子長壯實了只會有更多小娘子喜歡你。”
宋景和看到那麽重的油葷,支筷的手一頓,誰知十安竟比他快一步,夾住了一只雞腿兒。纖細的手腕露出來,平日裏藏着不見光,這時候皓如霜雪,刺他眼睛。
微微擡眼,又不止他一人看見了。
宋三少爺打她的手:“你能吃辣嗎?”
“可以。”
十安舔了舔唇,眼裏發亮,蔫了又活了。
宋景和側過身子,在她耳邊嗤笑:“你還敢挑食?你昨兒夜裏肉沒吃夠?你這肚上肉能捏一把出來了。”
十安手摸了摸,忍不住辯解道:“日後我長個了就沒了。”
對面的幾個北地客商瞧着十安嬌憨,便笑着說:“宋公子怎麽管的這麽嚴?”
宋景和拍拍她的頭,正經道:“她若胖了,我抱不動。”
說罷,他又道:“我雖喜平淡滋味,今兒便換一換。我只要你這碗裏的。”
十安咽了口口水,眼角一抽,從他那眼神裏看見了威脅。
她多吃一口,他就能兇狠地咬掉她肚上一塊肉。
“我不喜這類油葷滋味。”宋景和後來出了門,對着十安道,“知道為什麽嗎?”
十安當然不知道,走在前面的腳步一頓,扭頭好奇:“為什麽?”
作者:十七歲男主:傲嬌又黑的幼年白背黑肚小狐貍,每天暢想美好未來,磨爪,翹着尾巴看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