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探望

因為忙着增強業務能力發展事業賺錢填飽肚子,張焱的那幅風景浮雕作品的圖稿貼在牆上已經三個多月了,早就落滿了灰塵。

胡冰拿着雞毛撣子撣了撣,又掀開桌上覆蓋的紅布,是一塊三十平大小的方形杉木板。主人只寥寥刻了幾筆,構圖的紅線條還在熠熠生輝,莫名給人一種被打入冷宮的可憐相。

胡冰坐在床邊看着賴床的某人,頓時覺得這場面有點熟悉。不過常年過着晝夜颠倒的生活,睡眠有點問題也很正常,賴床總比失眠好。

張焱在電話裏口口聲聲說,你可以白天過來,可是自從他勉為其難的托着身|子開了門到現在已經睡了倆小時了,呼吸均勻平緩,睫毛沒有一絲顫動,真是香的不能再香了。

也不怕他把東西搬空了。

胡冰四處打量着這間兩居室,另一間關着門的卧室應該是張焱媽媽的。胡冰雖然沒見張焱的媽媽,但是總對她沒什麽好印象。張焱從小到大四處漂泊活的這麽辛苦都是這位不靠譜的媽媽造的孽。

令人讨厭的或者喜歡的東西總是能讓人提起無限的興趣。胡冰讪讪的推開一條縫,眼見之處幹淨整潔,乍一看像是添了一床被褥的樣板房。也像樣板房一樣散發着一股久無人居的特殊的味道。

推開的縫慢慢合上。

張焱看似懶散生活沒有規律,不過房間竟然還挺整潔的。不知道是主人時常會騰出時間簡單收拾一下房子,還是本來就除了卧室不怎麽在別的地方活動。

不過張焱本身愛臭美,出個門能換半天衣裳——另外半天用來整理發型,他的衣櫃一直保持的很整齊,卧室也看不出有多淩亂。

胡冰本來想給自己找點事幹,卻發現根本無事可幹。于是他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把張焱桌子上關于木雕的書簡單看完了。不過專業不對口,浮光掠影的掃了一眼只記住了關于歷史的部分,其他的“技術”部分早就從頭頂散發出去了。

兩個小時零十分鐘,中午11點半,張焱終于再次被餓醒了。皺着眉頭捂着肚子被自己慘叫的胃吵了起來。

他眼睛睜開了一條可憐兮兮的縫,看到自己床頭竟然端坐着一個人影,頓時吓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同時腦子裏晃過一個念頭:“進賊了”,僅存的睡意瞬間從汗毛裏散發了出去。

“我靠!”

胡冰觑着他這一系列表現無奈道:“看來你果真把我給忘了。”

張焱張口就來:“沒有,怎麽會——不行,我太餓了,你會做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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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冰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又氣不出來,悉數憋在了胸口。他的嘴此時卻有了自己的想法:“等着。”

胡冰于是揣着一腦袋漿糊渾渾噩噩的去廚房煮面條了。

三十分鐘後一碗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面撫慰了張焱晝夜颠倒三餐無常反抗叫嚣的胃。

張焱一邊吃着面條一邊沖他豎起一根大拇指:“真不愧是飯館老板的兒子啊,手藝真不錯——哎對了,我還沒問過你爸媽呢,生意發展的怎麽樣?”

張焱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竟然把胡冰問住了,他心下一驚,“壞了,不會是發生什麽事了吧?啧,撞槍口上了。”他本想說點什麽找補,誰知這時胡冰來了句,“快過年了,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張焱被一口面條嗆咳住,拿着衛生紙擤了半天鼻涕,最後從鼻孔裏擤了出來,被自己惡心的差點把剛吃進去的東西全吐出來。

他現在感覺自己遭難的鼻孔有點疼,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

“我不是說過逢年過節正是最忙的時候嗎,哪有時間?”話罷端起碗一口氣喝完了面湯。

不知是不是張焱的錯覺,他突然覺得胡冰對他有點特別,似乎總是比別人要上心一樣。其實三年前他就隐約有這種感覺了,只是當時兩人都是小屁孩,什麽都不懂也不放在心上。

更何況張焱之所以斷梗飄蓬的過了這麽多年仍然沒有抑郁,“遺忘大法”功不可沒,實在沒有把什麽東西放在心上的習慣。一邊走一邊丢,落得一身逍遙自在。

比如說現在,這顆疑惑的種子剛種在腦海裏沒多久,很快就被海浪淹沒了,至于下一次發芽是什麽時候以及會不會發芽這種事,那得全看姻緣造化。

“嗯,我也是随口說說。不過你過年自己在這裏嗎?”

“誰說我是自己的?”張焱故意笑的一臉暧昧,如果不是胡冰坐在他家沙發上,準會以為他“金屋”裏藏了什麽“嬌”。

胡冰冷靜道:“和誰過?酒吧老板?還是同事朋友?”

張焱無所謂的說:“唔,過不過的也就那樣,有時間的話就去電影院裏坐一天,或者在家裏把那塊破板子雕一下。過年對我來并沒有多大的意義。”

尋常人過年盼的是回家團圓,可是他漂了那麽久,早就沒什麽家可言了。

“……看一天電影?”胡冰驚奇道。

“昂”,張焱微微俯身,陰陽怪氣道:“你不覺得這樣顯得很文青嗎?”

胡冰覺得他喜歡看電影應該是真的。張焱性子那麽跳脫,喜歡的卻都是些文靜的東西,其實只要他想,過年他是完全可以湊好幾個飯局的,可是他剛才明明避重就輕的略過去了。

張焱吃飽喝足心滿意足的說:“你來找我,是想讓我陪你過聖誕嗎?不過我這兩天也是只有白天有空,要不現在出去轉轉?”

胡冰:“明天轉吧,明天有空嗎?”

“嗯?明天你們不是要撮合那個誰嗎?”

“李宏志說他還沒想好,怕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尴尬。”

“哎呦真是……”張焱露出了一個恨鐵不成鋼又嫌棄的表情,“那今天幹嘛?唔,看我刻木頭?”

“可以,外面太冷了。……你屋裏的暖氣爐子怎麽不點起來?沒有買碳嗎?你也不嫌冷。”

“爐子旁邊有一麻袋,我不會照看爐子,覺得太麻煩了。你覺得冷就點起來吧——你會點吧?”

“嗯,我去點爐子,你在這兒刻着吧。再不練一下你這手藝就丢了。”胡冰調侃完起身去了廚房。

張焱卷開皮革袋接口道:“這你就不懂了,人的記憶分為大腦記憶和肌肉記憶,有些東西是想忘也忘不了的,拿起刀稍微找找手感就行。”他翻開紅布看了幾眼,拿出了一把小號的平刀。

與此同時屋裏漸漸暖和起來。

張焱的圖稿有山有水,有花草樹木,線條簡潔流暢,頗具古風。只是再好看的風景變成木板上一堆雜亂無章的紅線,随便給誰看上一眼都品不出什麽美來。

火焰燒的爐子轟轟響,胡冰裝了一壺水放在爐子上,又走過去把他制造的廢屑抓起來給爐子裏的火焰“添加營養”。這才安心過去目不轉睛的看着張焱下刀——他很期待這雜亂的紅線稿蛻變後的樣子。

張焱的臭屁功能大概只在臉上,遇上這種可以臭顯擺的本事反倒閉口不提了,拿着刀安靜的像個只會喘氣的小動物。

聖誕節最焦慮的大概還是李宏志,胡冰很誠懇的傳達了張焱的勸告:“遇上這種老實安靜最主要的是沒什麽主見的女生,還是要以強攻為主,溫柔體貼前後顧慮那一套只适合霸氣側漏的女強人。”

李宏志一聽張焱的名字先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聖誕節那天李宏志又叫了一個男生,他們三男三女在前面嬉笑怒罵,裝得挺像那麽回事。胡冰和車翔兩個好基友在人群最後“一手交貨一手交貨”的互相贈送紅蘋果。

車翔很不給面子的說:“還好有你這麽個單身狗哥們,你不知道我在我們宿舍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胡冰很想把剛送出去的蘋果搶回來,這樣的人應該出門就被車撞。

車翔啃了一口死貴死貴的紅蘋果:“說實話,我還以為你會把張焱叫過來呢。”

胡冰哼了一聲,“把他叫過來讓你去陪女生嗎還是讓他陪女生?”

車翔一愣,評價道:“幸好你沒叫他來,要不然這梁子就結下了,尤其是那個李宏志。”車翔擡起手擋住了嘴,湊近胡冰耳朵說:“這哥們自尊心太強,要是被人比下去不得氣死,還是在他喜歡的女生面前。”

“我知道”,胡冰說,“前天晚上張焱開玩笑把他惹急了,你也知道,張焱這個人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正經話不多見。”

車翔疑惑不解:“他們倆還見過面?”

“不是,是我打的電話。”

“我日……你怎麽從來不記得給我打個電話?”

“咱倆學校就隔着一道栅欄,打什麽電話?”

“衛城大學占地5000畝,科技大學占地3000畝,你知道我倆之間的實際距離嗎?你以為是你家後院啊。操,我感覺我受到了冷落。”

“……”

車翔半開玩笑的抱怨了這一句,随後忍不住試探的問:“冰子,你不覺得你對這個張焱有點太上心了嗎?”

胡冰心裏微微一愣,他還真沒覺得。

不怕冷壓馬路的人很多,各家各店門口都安置了氣球花籃裝飾,胡冰過了好一會才說:“我沒覺得。”

“那你對人那麽殷勤幹嘛?因為他長得好看?”

“唔……”胡冰思索了一會,“是挺好看的。”

車翔:“……”

“而且花言巧語還挺可愛的,身上又有種神秘感。”胡冰十分誠懇的補充道,又疑惑的問:“你不覺得嗎?”

“我感覺到的只有深深的嫉妒”,車翔僵着臉說,“冰子你這樣我會懷疑你看上他了,是那種看上你懂嗎?”

胡冰一臉荒唐的嗤笑道:“開什麽玩笑?他要是個女的還差不多。”

車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這就給你尋摸一個跟張焱一模一樣讨人嫌的姑娘。”

“……”

“不過話說回來多和他來往一下也沒什麽不好,我看這人有很多社會經驗,以後我們畢業了說不定能用上。”

胡冰正要接話閑聊幾句,這時前面的人嚎了一嗓子,“你們倆在後面密謀什麽呢?”

車翔随口回了一句:“交流感情呢。”

胡冰和車翔快步趕上去,“怎麽了?”

李宏志興致勃勃的說:“去酒吧玩兒嗎?”

胡冰感覺自己額角流下一排黑線,心說:這就是你追江月的方式?帶着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進酒吧?怎麽想的?

胡冰頻頻使眼色:“咱都逛了一天了,天都快黑了,還是趕緊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天沉下來了,李宏志走在路上被哪個不長眼的小鬼附身了,愣是沒看懂這眼色,一個勁兒的臭顯擺自己“見多識廣”:“就是晚上城市才最熱鬧好不好,我知道有家酒吧挨着米龍夜市,你們好不容易出門一趟不順便去夜市逛逛嗎。”

米龍夜市是衛城市中心最大的夜市,常年摩肩擦踵,被評為衛城的夜生活中心。夜市有三條主路六條輔路,上到大規模的城市廣場,下到沿街擺攤騎着三輪的小販,吃喝玩樂消費用度一應俱全。從地圖上看,幾乎跟科技大學一樣大的占地面積。

每個來市中心走一趟的人都會下意識的留到四點以後——夜市開始營業時間,然後也不一定會買什麽東西,純粹逛一圈,要不然總會覺得有點遺憾。

他們幾個人都去過無數次米龍夜市,但是酒吧還是頭一回。

“大兄弟”李銘開門見山的責備道:“帶女生去嗨吧你瘋了?何況咱裏面又沒有特別喜歡瘋玩的。”

幾個一本大一學生尚且不知道社會和潮流是個什麽玩意,但是下潛意識都會覺得裏面很亂,不是正經人去的地方。

李宏志臉上有點挂不住,夜色裏都能看見他的臉漲紅了,胡冰趕緊把自己拉出來給李宏志墊背。

胡冰看了一下表說:“我酒吧認識一個朋友,不過是個很大的清吧,沒有衣不蔽體跳舞的,你們想去我就打個電話。”

胡冰這話放出來基本就是表示自己和李宏志看法是一致的,“我和他是一路貨色,出去浪一會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人之常情”。

一個人有異議可能會受到反對和攻擊,不過如果再加個墊背的,使得總體局勢達到差不多的平衡,氣氛就會緩和很多。

胡冰這話放出來的時候,“保溫杯裏泡枸杞”的李銘顯然愣了一下,不過随後女生們心裏的膽怯被胡冰無所謂的态度和三言兩語化為了膨脹的新鮮感,争相湊上去一句接一句的問:“什麽朋友啊,還在酒吧工作?”

“長得帥嗎?”

“幹什麽的?”

胡冰無奈道:“……我先打個電話。”他心裏暗自嘆息:沒想到最後還是把張焱給扯進來了,命運真是無常。

半個小時候,幾個人來到了至聖。

張焱晚九點上班到淩晨三點,此時剛剛下午五點半,酒吧剛剛開門,按理說他不必過來——如果不是胡冰給他打電話催着把他叫過來的話。

張焱本來懶洋洋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站在酒吧門口,看到胡冰正要張口來一句:“什麽毛病啊,把我從美夢裏吵醒”,誰知轉眼看見了他身後的三位大美女,頓時把沒有站相的姿勢微微換了一下,彬彬有禮道:“喲,真巧啊,我也剛到。”

胡冰:“……”

胡冰在他開始浪之前疾步走上前掰過他的肩膀,低聲嘀咕道:“你今天給我低調點,忍着。這裏面有‘那一對’呢。”

張焱比了個OK的手勢,“放心,我今天絕對不胡亂勾引人。唔,需要我神助攻嗎?”

胡冰心說,你別給我瞎搗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還是不用了吧,你幫別人追姑娘,我都替人擔憂。你老老實實裝一個正經老實不愛說話只會唱歌的安靜的美男子就好了哈。”

“安靜的美男子……唔……”張焱陷入了沉思,“那就,你問什麽我答什麽,多餘的我一句話不說行了吧。”

胡冰伸出手掌,兩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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