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戀
張焱回到家以後抱着自己買的二手木吉他,在随身聽裏按上路上小店裏租的CD,裏面放着時下最流行的歌曲。歌曲放一邊,他記下譜子然後彈着吉他學一遍,如此反複。
來衛城的三個月一直如此,張焱三個月裏學會的歌曲達到了人生巅峰。嘴再貧也不能一直貧下去,混跡社會關鍵還得看能力。
外擴的随身聽裏放的是楊坤的《無所謂》,這首歌很适合清吧裏演唱。酒吧的駐唱晚上七點開始,張焱一般在至聖駐唱,還會串場幾個其他的酒吧賺點外快。因為有楊方的幫助他很快積累下了一些人氣。
反複五六遍看以後,這首歌基本就學會了,再在舞臺上唱幾遍基本就爛熟于心了。張焱拿出一張最近很喜歡的歌曲,是張國榮的《玻璃之情》。他的粵語處于一般水平,可是本人卻對粵語歌情有所鐘,正式跨入音樂圈子以後,張焱在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
“不信眼淚能令失落的你愛下去,難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蕩開去”
“如果你太累及時的道別沒有罪,牽手來空手去,一起要許多福氣,或者承受不起……”
對于一個沒談過戀愛的青春美少年來說,愛情的滋味只能通過電視劇和流行歌來體會。張焱對自己的德行很有數,他倒不是不想談,他是壓根沒空談。談戀愛嘛,好歹得莊重一點,不能一兩個月就把人甩了吧。
張焱暗暗想,就算自己一輩子讨不到老婆,張維維那個老巫婆也不會抱怨逼婚的。她自己就是不個不靠譜的浪子,帶着自己東奔西跑了大半輩子,也沒什麽資格勸解別人安穩生活。
一想起自己那不靠譜的老媽就腦仁疼。
“從前我會使你快樂,現在卻最多叫你寂寞……”
歌曲循環了一遍又一遍,張焱平躺在床上進入了淺眠,為夜裏的駐唱存取精力。
計劃生育從開始推廣嘗試到正式确立法律已經過了三十幾個年頭,人口增長的各種數據顯示這确實有利于控制人口的增長。直至02年9月1號《計劃生育法》正式實施。
也許是受了張焱那個意味不明又似笑非笑的表情的影響,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胡冰帶着組員以“計劃生育法”為研究課題進行了更加深入和多層面的調查。
他們花費了大量時間精力,選擇了層次階級不同的三類人,犧牲出周末時間乘車去臨郊農戶挨家挨戶敲門,有好幾次差點被人打出來。當然也有聽說他們是來調查的人員,以為他們是什麽記者或者大官來殷勤對待。
胡冰看着不同人的反應心裏漸漸地有數,雖然政策已經深入人心,但是壓不過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統治已經深入骨血的思想。
他們去了幾家醫院,甚至能在醫院旁邊的廢墟廠裏找到很多被紅布包裹的女嬰孩屍|首。
調查越往深裏進行,會感覺越毛骨悚然,不經意間扯出的很多真相總是殘酷的讓人難以置信。
這個調查一共持續了二十多天,到醫院到此為止。一是時間不允許,二是他們幾個沒有背景的大學生調查這些很不招人待見。畢竟又不是政府工作人員,閑着沒事耍什麽派頭。再後來甚至被一些人三言兩語暗示過。胡冰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大勁兒,不想幹不自量力的蠢事,只是一腔熱血被澆了個透心涼。
胡冰組裏一共六個人,三男三女,分配很均等。結束調查後組員相約在自習室做總結報告。
楊莉莉小聲哀怨道:“我算是知道什麽叫醜人是非多了,你看看這些問卷報告,越是家裏沒錢的越是瞎折騰偷偷生一堆,越是沒念過書的越是寫一堆大道理評判這個政策。還有這個”,她指着一張問卷,上面填的名字是張三,性別男。楊莉莉忍不住嘀咕了句,“瞎編的也太明顯了,都不知道走點心,字寫得跟麻花似的,我都懷疑他是不是不會寫字故意亂劃拉的。”
胡冰好聲好氣的說:“本來我們就沒要求填寫姓名,人家給你瞎編一個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楊莉莉冷哼了一聲,“就怕內容也是瞎編的。”
胡冰“啧”了一聲,“社會調查都避免不了這種情況,有些人是壓根不想寫又不好意思拒絕,有些人是純屬逗你玩。你看這個,年齡88,呵,我什麽時候采訪過88的老大爺,他又沒有什麽生育能力了,采訪他孫子還差不多。”
“我突然對我們這一行失去了信心”,李銘“保溫杯裏泡着枸杞”翹着二郎腿坐在自習室的飄窗旁,“媽的,跟冰子去鄉下調查的時候被狗攆了一路,那死老太婆還一直撺掇她家那長尾巴串串咬我們,操,又沒有強迫她,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把她怎麽滴呢。”
胡冰:“算了,先把這個課題完成吧,接下來很快就放寒假了,還有的忙。”
楊莉莉揶揄道:“組長,明天平安夜後天聖誕節,這新的一年就要開始了,咱們天南海北相聚一趟,不出去約個飯?”
胡冰若有所思。
組員□□開是起哄,“好好好,咱們組點兒背,全都是單身狗,聖誕節出去逛街都覺得丢人。你看咱們組哈,分配非常均等,到時候出去裝個樣子還是很有面子的。”
胡冰似笑非笑感覺有點無言以對。
接下來所有人都像被點燃的柴火,異口同聲的開始起哄,唯有李銘不急不躁的抱着保溫杯繼續坐在飄窗前和枸杞茶。
胡冰頂不住人多勢衆的壓力,只得答應了個“好”。
胡冰無奈道:“所以現在咱們可以先把課題完成嗎?”
暫時拜托了狗糧壓力的單身狗們心情十分舒暢,屁颠屁颠湊上前開始整理數據。
李銘終于不情不願的放下保溫杯和幾個人一同湊到桌子前。幾個人一邊看着歪歪扭扭的字一邊氣一邊笑,他們進入大學的第一個實踐調查就把他們的世界觀刷新了N遍,差點把主板燒了。
下午四點,正在去晚自習路上的另一只單身狗車翔打來了電話,表示不想自己過“虐狗節”,請求組隊——起因是他路過女生宿舍的時候看到了樓下“相親相愛”的三四對小情侶,脆弱的小心靈受到了巨大的創傷。于是這分配均等的天平一不小心就歪了,四男三女,總有一個落單的。
衛城大學沒有硬性的晚自習要求,上不上全看心情。自習室來人以後,胡冰幾個人又去了圖書館繼續忙到晚上七點半,整理出了三份完整的調研報告和六篇五千字以上的論文,這時天已經黑透了。
寫字寫到手殘廢胡冰揉着手腕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随口打發了累的睜不開眼的幾位女生,只剩下了精神十分亢奮的熬夜小王子□□和趴在桌子上睡不醒的李銘。
胡冰伸了伸懶腰揉了揉眼,小聲對□□說:“咱們也走吧。”胡冰順手拍了一下李銘的後腦勺,我靠竟然沒醒,“他那些茶葉是白喝了嗎?”
□□用力揪了揪他那據說“耳大招風”的大耳朵,這才把他揪醒。
李銘睡夢中被驚醒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下意識的扯着嗓門:“卧槽疼死爹了,誰?!”
胡冰和□□同時豎起一根手指眯着眼:“噓……”
李銘這才四下看了看,圖書館裏坐滿了人,鴉雀無聲,有的忍不住微皺了眉頭,圖書管理員正抱着一本關于青少年心理學的書從眼鏡上方冷冷的瞪着他。
李銘雙手合十頻頻鞠躬,這才逃脫了“魔眼”。
出了圖書館後李銘才敢放聲大笑,“我靠真是,我紅了。”
□□則鄭重問:“組長,那聖誕節現在多了一個人怎麽過?”
胡冰早就想好了:“要麽讓車翔加入我另找人,要麽你另找人我和車翔過。”
李銘對于愛情有着修士一般的清靜無為,據他說是被初戀傷狠了,從此斷絕七情六欲,“一起過有什麽不好,幹嘛假裝什麽情侶?裝了又不真是你的。”
李銘說完似乎細微的察覺到了點什麽,他眯起眼打量着夜色裏的□□:“一家人,你不會看上我們組裏的什麽人了吧?我靠,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李銘和□□同姓,追根溯源幾百年前那就很可能是同一個祖宗,時常開玩笑以“自家人”或者“一家人”相稱。
此時他的兄弟很是擔憂組裏的團結完整性,畢竟還要一起度過四年時光呢。
胡冰伏上□□的肩膀,“說吧,看上誰了?楊莉莉還是劉婉琳?”
□□:“江月……”
胡冰和李銘同時頓住腳步,四目對視呆愣半晌。江月是他們組裏最老實最文靜的姑娘,這姑娘從長相到個性沒有一點鮮明出衆的地方。
江月不醜,成績也不差,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普通,太過普通了,又普通又低調。大家玩得好了以後給她取了個外號——“隐形人“。因為她實在很難讓人留下什麽印象。
而□□,體育特長考上了衛城大學,平時呼朋喚友天天集結一大幫人打籃球踢足球。凡是會點球類運動的男生沒有一個不認識他的,而一點運動項目也不會的男生也實在罕見。
自家人李銘忍不住疑惑道:“你是怎麽注意到她的?我感覺到現在我都記不清她的臉。”
胡冰則在心理衡量:看來這個聖誕節不重視點是不行了。
□□紅着臉一臉真誠道:“不知道。”
李銘:“……”
他莫名想起了某個文藝青年小說家寫的:真正的喜歡是從來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鬼才不需要任何理由,你能随便看上一個250斤重滿臉麻子的龅牙妹嗎?
輪滑社團的人排着隊拐着蛇形的S彎滑到他們旁邊,十分熱情的圍着他們三個轉了一圈,留下一連串的笑臉和一連串的擊掌。胡冰表面友好配合內心微微一愣,他還以為裏面有□□的熟人,畢竟他狐朋狗友遍天下。後來才發現輪滑社是随機挑人打招呼,應該也是因為聖誕節。
“真fashion”,胡冰感嘆道。
李銘看着幽靈一般迅速滑遠的人群喃喃道:“這麽fashion的大學校園你卻看上一個最老實的姑娘。啧,不好辦啊。”
男生追女生很少有直接從本人身上下手的,基本都是旁敲側擊,可是江月的“旁”和“側”基本為空。除了他們組幾個勉強說得上話的人,根本不知道敲哪兒。
最後李銘總結道:“哥們兒,這種事還要看你自己,我們幾個幫不了大忙。你覺得江月對你咋樣,人家女生有沒有注意到你這才是最關鍵的。”
單身了十八年的胡冰在一旁開玩笑似的出馊主意:“你可以抱着吉他在女生樓下唱歌”,胡冰揚揚眉,“最近特流行。”
李銘冷哼了一聲,“你要是聽他的,你會和他一樣單身十八年。這玩意主要還是對症下藥。”
李銘開始給□□傳授寥寥無幾的戀愛經驗,被鄙視了的胡冰拿出了手機開始請教高人。
胡冰:怎麽讓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
張焱:關鍵要騷。
胡冰:……
張焱一個電話打過來:“還特意發個省略號也不嫌浪費錢,怎麽你看上誰了?哥給你傳授傳授經驗。”
他的聲音永遠有種漫不經心的戲谑口氣,說正經話聽着也不像是正經事。
胡冰聽着這滿含笑意的聲音就忍不住翹起了嘴角:“不是我”,他對着“李家兄弟”豎起食指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是我的朋友,看上一個油鹽不進的姑娘,打算聖誕節約人家出來,眼下正犯愁呢。”
張焱似是得意的哼了一聲,“暗戀的最高境界就是讓你暗戀的對象主動跟你表白。”
“李家兄弟”同時對天翻了一個大白眼,用表情動作嚴重懷疑此人的“業務能力”。
胡冰觑着身邊二位的神色嗤笑道:“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李家兄弟”又同時豎起耳朵抱着一線希望打算汲取點經驗。結果張焱十分純潔無害的說:“哎呀這是天賦,主要還是看臉。”
□□:“……”
□□要不是鶴立雞群的個頭頂着那真是放人堆裏都找不出來類型。戀愛中的人本就容易自卑,這一下也不管是不是在開玩笑,瞬間就火了。
他正要撲上來搶手機開始引頸咆哮,胡冰一個閃身迅速跑進了宿舍摟。
……還好他倆不住同一個宿舍。
□□被李銘攔着一把抱住了腰,憤憤道:“這誰啊說話這麽賤?”
胡冰時不時的就和這個校外的朋友約個飯見個面,和李銘打過幾次照面。
李銘扶額:“冰子的好哥們,性子比較跳脫喜歡開玩笑了點,不過人不壞。”
□□不服氣的反抗:“難道他就長得很帥?”
李銘沉重的打破了好兄弟的幻想:“不是一般的帥,比明星還好看。”
“……”
□□咬牙切齒:“你信不信我找人揍他?”
李銘掃了掃他的肩頭:“你親愛的組長會把你大卸八塊的,人家三四年前就認識了,老朋友,比跟你我熟。”
“……”
胡冰不知道該不該責備張焱不看場合不顧後果的不着調,這人不靠譜起來那真是比黏在毛衣上的口香糖還難對付。
“我說帥哥,您能不能稍微體會一下我們這些凡人的生活?不是誰都會像我一樣遷就你的,旁邊還有當事人在呢。”
聽筒對面安靜了很長時間,胡冰都開始懷疑他有沒有在聽。
胡冰“喂”了一聲。
“哦,我知道了”,張焱悻悻的說,“不過我又不認識他,誰知道他是真的長得醜。”
胡冰:“……你是天秤座吧,怎麽凡事都看臉呢??”
張焱驚奇似的哼了一聲,“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和一個對我的生活工作沒有絲毫牽扯的大學生維持一個月的聯系呢?”
胡冰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他這句灌口似的長句式是什麽意思,過了近二十秒才回過味來:我靠,他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調戲我??
……這貨騷的都漏味兒了。
胡冰嗤笑道:“去你的,唔,聖誕節你怎麽過?”
“過不下去了,只能離。……哪有空過洋節日,連春節我都好幾年沒過了,都快忘了年味兒了。”
“上班?”
“嗯,逢年過節正是忙的時候。”
胡冰站在床邊搓着鐵架子床上的漆皮,“聖誕節我去給你捧場?你是串場還是駐唱?”
“串場”,張焱猶豫了一會,“想來還是白天過來吧,晚上太忙了,忙掉向那種。”
胡冰挂了張焱的電話後,臨睡覺前又想起來給某人擦屁股——給□□打電話安慰解釋了一通。這才靠着充電臺燈看了一會課外書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