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約定
許是鄭飛看的太入迷了,把手機玩到沒電的東子一擡頭正好看到鄭飛黑黢黢的頭頂,忍不住手欠的拍了兩下,“研究出寶藏在哪裏了嗎,阿裏巴巴?”
強子插嘴道,“他在研究一個男人是怎麽樣把自己掰彎的。”
東子:“……”
“我靠!”他轉而看向鄭飛伸手擋住了他的眼,“哥們,逆流而上不好走啊,能直溜咱幹嘛要彎?!乖乖,放輕松,房貸禮金壓不死人,三十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鄭飛歪了一下頭,一臉無奈的看着東子,遂反應過來什麽似的轉而看着強子,“你怎麽知道?”
“我瞟了幾眼,就看到了‘異類’‘同性戀’幾個字眼,還用猜嗎?”強子玩着手機頭也不擡懶懶散散的說。
強子就是聰明,鄭飛心想,他們幾個人從實習就混在一起,但是強子不論遇到什麽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問題,反應速度,觀察力和學習能力都比他們兩個好很多。不過還好強子表面冷酷無比內在重情重義,沒有什麽趨炎附勢和輕視他人的心思。
鄭飛低頭繼續翻看日記本,突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覺得張焱也是那種表面不着調其實內在很重情的人,否則憑借他的聰明和游刃有餘的自保能力,他和胡冰大概很難有接下來的故事了。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意識到所有的危險,然後巧妙的躲開。
“從前我會使你快樂”
“現在卻最多叫你寂寞”
“再吻下去像皺紙輕薄”
“撕開了都不覺”
“我這苦心已有預備”
……
至聖的店老板是個天天打發膠描眉畫臉的奶油小生,只可惜沒有一張奶油小生的俊臉,外加微凸的啤酒肚,顯得有點“膩”,是那種奶油蛋糕吃多了想吐的那種“膩”。
不過老板是富二代,有錢,從不拖欠工資,心情好了還會給大家發獎金。平時也沒有多在乎收益,不虧就行。當然至聖的收益并不低,依照張焱串場的經驗,至聖在衛城的酒吧裏收益排行至少前三。
有些人,一出生就站了終點。別說項背,連車尾氣都看不見。
最後一首歌罷,酒吧裏響起一片掌聲。張焱放下吉他,微微鞠躬。有幾個客人陸續過來向他敬酒,張焱從最近的一個服務生手裏随便拿起一杯黃橙橙的雞尾酒,挨個和客人碰杯。
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半了,還有半個小時酒吧就關門,他也要随之下班了。昏暗的燈光蓋住了人臉上的倦色,長時間的晝夜颠倒,最近又一直休息不好,他的太陽穴已經叫嚣了很久了。
有些歌曲的伴奏比加上聲音要好聽很多,張焱剛坐下,正要随手從腦海裏扒拉一首伴奏彈一下打發時間。就在這時奶油老板過來了。
奶油老板舉着一杯瑪格麗特來到張焱旁邊,“昨天沒休息好?”
張焱猛地擡起頭,老板不是每天都過來,誰想到偏偏自己有點感冒的這幾天就讓他遇上了。
張焱如是說:“有點着涼了,頭有點疼。”
“橋上風大,你每天從那過也不知道帶個帽子。今天早點回去吧,回去休息兩天養養,別轉化成重感冒就得不償失了。”
駐唱歌手請假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是臨時真有急事那也得找個同行頂上自己的缺,更別說主動批兩天假了。
張焱這才隐約發現,這位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別人嘴裏的富二代敗家子,其實特別擅長用人。也難怪随便開個酒吧,平時也不見他操心露面,都能打理的這麽好。
張焱謝過奶油老板,過了長長的吊橋,橋上的冷風糊人一臉,夜市也早就散了,這個點只有夜場還開着門。帶上棉衣的連體帽子,冷風從脖子裏灌進去,全身冷的一哆嗦,不戴帽子,本來就疼的腦袋更有要炸開的趨勢。
渾身沒勁,腿都有點飄。
好不容易下了橋到了“米龍夜市公交站點”,又挨了十分鐘的凍,這才勉強坐上車。
身體上的病痛使得心理特別壓抑,他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可憐。這要在平時,早半小時下班還多放兩天假,他能高興的飛回去。
下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樓下的24小時便利店買一條圍巾給自己裹上。哎,不服老不行了。臭美和健康相比還是健康比較重要,醜點就醜點吧!
張焱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只露兩只眼睛的球進了小區。誰知剛爬上三樓就看見自己家門口也蹲着一個球,張焱吓得差點喊出來“有賊!!”但他只是條件反射的後退了一步感嘆了一句“卧槽!”
胡冰擡了下頭,從張焱的視角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小節下巴,估計胡冰也只能看到他膝蓋以下。随後胡冰掀開了寬大的帽子:“你回來了。”
“……你蹲這兒幹嘛?”
事實上自從上次胡冰留下一句“等我”潇灑的關門而去,到現在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張焱本以為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也就沒再說什麽,之後的一個多月兩人連個标點符號都沒發過。張焱好幾次都差點把他的聯系方式删了——占內存。誰想到淩晨三點在門口撿到了人,目測此人還踩着棉拖,估計厚實的棉襖裏面也是睡衣。
“先起來,我開下門”,鑰匙碰撞出的叮鈴鈴的響聲突然沒那麽寂寥了。
張焱沒顧上搭理此人,先熟稔的去茶幾抽屜裏找感冒藥和止疼藥。根據自己的經驗,再不趕緊吃藥這感冒會維持一個多星期,甚至會到達一個吃不吃藥都沒作用的境地,只能一天天挨過去。
他挨的起,工作挨不起。
半壺水在煤氣竈上很快咕咕響,張焱出了廚房倒了杯水,這才發現胡冰還像塊木頭似的杵在客廳正中央。
“你怎麽這個點過來?夢游?”
胡冰看似非常艱難的挪動了一下,像是一塊已經生鏽好多年突然開始活動的機器人,手腳還有點不靈便,仔細瞅還順拐。
他趿着拖鞋,來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脫了鞋抱着膝蓋把整個人蜷縮在上面。幸好這沙發破是破點,好歹是軟皮的,要是木頭的不硌死他。
張焱用眼神詢問了他半晌,但是此人沒有一點要說話的跡象,幹脆試了試水溫,仔細看了看說明書,倒出幾片藥吃了。
他正要起身,借着藥物的安眠作用好好睡一覺,誰知這時“生鏽”的胡冰張嘴了。
“我很想你”,他說。
聲音還是幹巴巴的,像是顯示電話未接通或者“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電子音,實在沒什麽美感,也聽不出多厚重的情誼。
但是張焱還是頓住了,他重新坐好看着胡冰,想聽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但是胡冰說的第二句話就是:“我能抱抱你嗎?”
張焱:“……”
同作為男人,他感覺這種套路有點熟悉——裝出一副可憐相博取對方的同情,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對于大多數女性來說,賣萌撒嬌激發她們本性裏的母愛比所謂的霸道冷酷要管用的多。
只可惜他是個男的!
“滾吧,我現在頭很疼不惜的搭理你,別找揍。”張焱一甩袖子進了洗手間,三分鐘後從洗手間轉進卧室,被子一裹就真的不搭理人了。
不過卧室門一直半開着。
感冒藥很快開始發揮作用,混混漲漲的腦袋漸漸被困意取代,痛感漸漸下降,有種舒心的輕松感。
只可惜并沒有輕松多久,他就感覺自己身上的重量明顯增加了。
胡冰抹黑從衣櫃掏出一床不知道多久沒曬的被子蓋在了張焱身上,被子裏還帶着一股潮濕氣。兩床厚實的被子相加,張焱有點不适應的掙紮了一下,感覺壓得有點喘不過氣,正想開口發表什麽意見,誰知胡冰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毛線帽子戴在了他頭上。
睡覺還戴帽子,真講究。
張焱用盡所有的力氣發出一句抵抗:“你幹嘛?”
意見剛發表完沒多久,他就感覺自己被人一把攬在了懷裏。
“……”
不過這個人形的暖水袋還挺舒服的,暖被子不錯。
最後一絲意念一晃而過,然後被藥物墜向了睡眠。
人事不知。
第二天張焱一睜眼就看見兩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吓得他一絲延綿的慵懶倦意都沒了。
“幾點了?”張焱用小臂擋着臉問。
“下午兩點半了,你睡了好久。頭還疼嗎?”
他這麽一問張焱才覺得,頭還真的就不疼了,看樣子老板給兩天假有點多了,他今天其實還能接着去上班。
張焱手一撐,“先起來吃點東西——你幹嘛?”
胡冰手腳并用的趴在他身上,“我能抱抱你嗎?”
你丫不都抱了一晚上了?
“你覺得”,張焱眼睛往下一掃,“你抱得還不夠緊?”
“那我能親你一下嗎?”
“滾,不能”。
張焱翻身躍起,三兩下套上衣服。去廚房煮上水,然後去洗刷。他這才發現自己頭上還帶着一個黑色翻邊的毛線帽子,右上角有個卡通标志。啧,這還真是他的品味。別說這帽子還挺好看的。
等等,這東西該不會是他專門買給自己的吧?張焱叼着牙刷看了一眼卧室,內心後知後覺的湧上一股愧疚感。每刷一下牙,都在設想一個找補方案。
胡冰今天有點奇怪,半夜三更趿着拖鞋跑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四處躲債沒地兒去的。不過他恢複正常的腦子很快就想明白了,胡冰其實還是沒想好,要麽就是他想太多了。他今天整個一魂不守舍的模樣,跟被小鬼附身了似的……
這個人大部分時候都算得上冷靜穩重,只是不知道是青春期的餘韻還沒過去,還是平時穩重的太多了,積壓久了偶爾就會爆發一下。總之,胡冰就是個生産不穩定的二踢腳,時而理性時而感性,非常極端,不一定什麽時候以什麽為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炸。
張焱抹了一把臉,想起了那個夢,隐約嗅到了危險的味道。胡冰是一種需要嚴峻的規矩制約的人,才能不讓他在理性與感性的掙紮裏左突右撞。這種規矩,要大部分人認同,還要他自己認同才行。
鏡子裏張焱的眼神突然冷了一下。
張焱煮的面條顯然沒有胡冰那麽細致,清水煮的面條,外加一個荷包蛋,所有的香氣只能來源于面條本身,連鹽都沒放。
不過兩個人吃的還都挺香的。
吃飽喝足,面對面僵着實在有點尴尬,張焱才說:“我這兩天不出門,要不你去把爐子點上吧。”
于是胡冰身體力行的把爐子點着了,點完了才想起來他這兩天怎麽不上班?
“你請病假了?”
“嗯”,張焱從拿出了新出的CD,一邊放着歌一邊翻看樂譜。
“快過年了”,胡冰踱步過去,蹲在他旁邊說。
“嗯。”
“你過年還要上班?”
“年三十和初一不用,初二就要開始忙了。”張焱的眼睛一直看着樂譜,連頭都沒有擡,顯得很漫不經心,空氣裏的旖旎好像都影響不了他似的。
只是眼神仔細看的話會有點說不清的嚴肅和暗淡。
胡冰穿了一身棉質睡衣,身上披着昨晚穿來的和一床棉被似的大肥襖,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淘來的。他眼珠不錯的盯着張焱的臉,好像他的臉上開了一朵什麽花一樣。
張焱連微表情都沒變,就讓他那麽看着。一般人很難漠視持久注視的目光,因為這種目光一般有兩種含義,要麽我讨厭你,要麽我看上你了,無論哪一種都會讓人不自在。張焱卻好像石化了似的,啥反應都沒有。
兩個人就這麽僵着,也不知道是在比拼定力還是睜着眼睛睡着了。
胡冰突然一臉委屈的說:“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想我?”
張焱內心一臉懵逼臉上面不改色,莫名懷疑他們倆是不是在一個頻道上。
胡冰嘟囔的說:“車翔說分開三個月人就會漸漸冷靜下來,比較容易看清自己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真心喜歡”,他試探的擡頭看了一眼張焱,張焱還是那個表情那個動作,像被人點了穴一樣,紋絲不動。
“我覺得……我是真的喜歡你。”
張焱有了點微動作,他的嘴角抖了一下。
“我想了很久,也看了很多資料”,胡冰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續上了話,“我好像從……從14歲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但是我一直沒往那兒想過……”
“車翔忽悠着李銘把我手機沒收了,這段時間我被他們看的緊,昨晚才忍不住偷跑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張焱覺得這個故事有點好笑,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畫面……但是此刻笑似乎有點不人道。
“哦”,張焱活動了下忍笑忍的僵硬的嘴唇,“那你現在想怎麽着?”
胡冰嗫喏的說:“今年過年我能留在這兒陪你嗎?”
他的眼睛灼人的很,像是兩團火球。張焱餘光掃了一眼,感覺自己的臉被燙了一下。
“你要是能留下的話那就留下吧。”
張焱給他留足了餘地,只可惜胡冰沒有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