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聚會
胡冰拽着他去參加高中的同學聚會,組織這場同學聚會的人說,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同學聚會了,因為來年就畢業了,天高海闊任君飛,不會留在這點彈丸之地。
張焱腦子裏的小人掙紮了一路——楊培棟剛出現沒多久還順手留給他一張名片,接着他就見到了胡母。如果不是楊培棟和胡媽媽天南海北相距甚遠幾乎不可能打交道的話,他都要懷疑這是楊培棟導演的一出好戲了。
張焱知道,只要聯系上楊培棟,且不說他的本事能不能治好胡媽媽,單憑他身為這個圈子裏的人,這個可能性就會擴大很多倍。
他混跡社會這麽久,極少走這麽大的人情,再加上兩人之前的尴尬過去……
張焱不由得多心:這貨要是讓他以身相許可怎麽辦?
再說這事要想辦,只能瞞着胡冰,啧,若是有一天東窗事發,那後果可是非常的嚴重,容易成為兩人之間的東非大裂谷,尤其是胡冰,他得難堪死——欠了情敵一個大人情。
可若是不東窗事發,那自己可是欠了楊培棟一個大人情,如果他以此為契口想做點什麽……
那只能比誰的臉皮更厚了。
張焱頭一回體會到什麽是真正的左右為難,難的他都快便秘了。
張焱想了一路,幾次三番試圖開口商量一下這件事,都沒找到一個好的話頭,最後他發現,這事還是最适合先斬後奏。畢竟毛爺爺說過,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張焱想明白以後晃過神,正看到胡冰微微彎腰瞪着倆眼睛看着他,和動物園裏看動物一樣。他喃喃道:“你幹嘛?”
胡冰一揚下巴:“你幹嘛?一路上沒搭理我,在想什麽呢?”
張焱喉結滑動了一下,說:“在想你媽媽的病,我認識一個人,他可能有辦法治好,我是說,有可能。”
不知道為什麽,胡冰臉上沒有一絲欣喜的表情,張焱都以為他是不是看出些什麽心裏有點慌了。
胡冰說:“都六年了,一開始嘗試了很多辦法都沒有效果”,苦笑一下,“都習慣了。”
他說這番話的表情,讓張焱堅定了自己的計劃,他明白他們的感情其實很難走出個結果,如果能還他一個健康的媽媽當然是更好的。
雖然只是有可能。
可這世上哪一件事不是有可能除了吃喝拉撒睡,沒有百分百的事。
張焱自我開解完畢,腦子裏打架的小人瞬間消停了。他淡淡道:“他也不一定能治好,回頭我問問。”
胡冰點點頭沒說話,直到到了三中大門口,他才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問是在自己教室聚還是自習室。
三中的自習室是學霸和學渣們的天堂,學霸們想安靜上自習可以來這裏選一個自習室,學渣們不想學又不想直接滾蛋的也可以來選一個自習室,久而久之就分為了學霸班和學渣班,互相不耽誤。而他們自己的教室,放的都是中等生,俗稱正常人,需要勞逸結合那種。
胡冰大多數情況都呆在學霸班,因為作業多的實在寫不完,其次教室,吸收一下煙火氣,偶爾去學渣班淨化一下心靈傳一晚上紙條,最後受不了良心的自我譴責再滾回學霸班。
“教室鎖着門?你們都待在學渣自習室?還能不能有點追求了?”胡冰調侃道,一邊拽着張焱往前走,“我記得當初咱們班考得不錯啊,怎麽現在變鹹魚了?”
張焱聽着他對着聽筒又調侃了幾句,才挂斷了電話。
張焱意味不明的說:“你們的同學聚會我方便過去嗎?”
胡冰:“來都來了,幹嘛不去?我都跟他們說了,會帶一個帥哥過去,我們宣傳委員和文藝委員都盼着你呢。”
張焱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好像懶得笑又好像是不懈,他突然神經犯病沒事找事道:“你是說我除了臉沒有別的優點了?”
胡冰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他想幹嘛,三年多了早就摸透了,他拆招秘籍都寫了好幾本了。于是摟着張焱的肩膀嬉笑道:“怎麽會,你長得好氣質好,博學多才手又巧,全身上下都是優點——尤其在我眼裏,怎麽看都順眼。”
張焱心氣頓時順了,忍不住翹起了傲嬌的嘴角,然後一揚眉又壓了下去。
“你們一水的高材生,我去那兒怕受刺激”,張焱故意用戲谑的語氣說,“到時候你們說什麽我都聽不懂,多尴尬。”
胡冰心裏一怔,他自認為已經足夠細心體貼,卻沒有想過他還會介意這個。
“就當陪我了,我想讓你一起去”,想了想又補充道,“什麽時候待不下去了,我叫車翔過來接你。”
“他不和你一個班?”張焱問。
胡冰:“他是理科班,我是文科班。他是建築系我是社會系啊。”
張焱若有所思的說:“哦~文科班,妹子一定很多,有你初戀嗎?”
胡冰:“……”
“我初戀是你好吧”,胡冰輕聲說,“你想什麽呢?”
“我就是随口一問,文人都形容十六七的女生是嬌豔的花朵,不早戀可惜了,現在想早戀也晚了”,張焱淡淡的說,聽起來很是替他惋惜,惋惜的很是認真。認真的幾乎擺脫了他兩人的關系,站在一個純男性的角度上思考解答這個問題。
胡冰心情有點複雜,這種體驗還挺獨特的。
胡冰:“現在十六七的女生都變成了二十歲的大人,眼影粉底裝扮的再也不嬌豔了,你要換成個年輕可愛還可以接受。”話罷,他們已經上了樓,穿過走廊站在了自習室門口。
自習室本就空曠寬大,一點聲音都會被牆壁反彈成幾倍大,更別說幾十個人一起吵嚷。胡冰和張焱站在門口已經感受到了耳膜的沖撞刺激。
胡冰悄聲走到門口露了臉,一個男生瞬間看見了他,興奮道:“冰子!”
全班人都尋聲望去,紛紛和他問好。
“你站在那不過來幹嘛?哦,對,我忘了,你說帶個人過來的,他人呢?”
張焱這才勉為其難又故作自然的露了臉,下意識不自在的揉了揉後腦勺的頭發。
然後空曠的教室裏響起了一片尖叫聲,響聲被牆壁不斷的反彈反彈,打在胡冰和張焱的耳膜上。
張焱捂着耳朵說:“咱能不能換個教室?我耳朵有點受不了。”
胡冰亦是捂着耳朵說:“你以前不是唱歌的嗎,不應該習慣了?”
張焱:“我心裏習慣,但我的耳朵告訴我它不太習慣,我估計是以前給它留下的陰影太大。”
尖叫聲持續了一分多鐘才結束,一個紮馬尾的女生蹦蹦跳跳的走上前,兩個女生跟随其後。
紮馬尾的女生說:“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班長,你什麽時候結交的這麽個小帥哥?你相形見绌了喲~”
張焱不知道怎麽的,莫名感覺有點拘謹,彬彬有禮的說:“你好,我叫張焱,三個火的焱。”
他這一拘謹,還真有點君子端方的感覺,胡冰都有點吃驚了,他見過張焱各種模樣,就是沒見過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模樣。
“焱,火花 、火焰,好名字啊,真是人如其名”,後邊一個戴金邊眼鏡的姑娘說。
張焱的眼睛本就自帶笑意,聞言輕笑了一下笑意更濃。他下意識的用拇指摸了一下下嘴唇,然後順嘴說:“我今天就是陪他過來一趟,一會就走了,你們好好玩兒。”
“你不一起嗎,一起呗,我們這就走了,王昊在訂包間呢”,話罷教室裏已經開始有人催那個叫王昊的男生。這個不見外的馬尾姑娘當即拽着他的胳膊,張焱掃了一眼,心裏非常擔心這姑娘會無意識的抱着他的胳膊,然後碰到某個不該碰的地方。
張焱微微一掙,他不好太用力,但是一般人感覺到掙動都會體貼的放開,不想這馬尾姑娘豪放至此,竟然不為所動。
張焱心裏哭笑不得,突然覺得高材生也是普通人,沒什麽好拘禮的,他們只不過書看的比別人多而已。
他偶爾聽胡冰無意識的飄出一句什麽物質運動、赤道經緯線、亞熱帶季風氣候、自由落體抛物線什麽的,還以為高材生都是滿嘴裏不說人話的高貴動物,自成一國,和他這等凡夫俗子合不來,現在才真正意識到大家都是凡俗人,本沒什麽高貴低賤之分。
張焱一抽胳膊,溫聲道:“這位美女,你們班就這麽多男生,你這樣他們吃醋揍我可怎麽辦?”
胡冰一扶額:又來了……
他趕緊一勾張焱的脖子,把他拽過來,“不是說這就走了?人都到齊沒?”
那個名叫王昊的男生一舉手機,“有幾個已經在貴和苑等着了,咱們現在就可以過去。”
胡冰一點頭,明白同學會要想來齊是不可能的,五十人的班級來了三十幾人已經說明他們班很團結友愛了。
王昊是他們班的體委,也是起哄架秧子的能手,高三逃自習課出去打籃球的事兒都是他帶頭幹的。聽說他高考超常發揮,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的新聞系。
王昊勾着他一個好哥們的脖子說:“畢業以後我估計還會回茲南西區,最近家裏正在盤算着找個電視臺的工作,工作輕松,定點下班,安穩到死……”
胡冰是社會系的,畢業以後可以考公務員,也可以考進電視臺,當然不是王昊這種縣區級別整天混日子的電視臺,他的大學可以讓他考進一個非常好的省電視臺。當然,省電視臺顯然不能安安穩穩插科打诨的混日子,估計每天忙得睡覺都沒時間。
他還有一個……夢想說不上,只能說是願望,他想體驗幾年的記者生涯先開開眼,等看夠了繁華再選擇安穩也不遲。
張焱已經在社會上混了很多年了,此時聽着這群将近畢業的大學生興致勃勃的對未來做企劃,心裏有種奇異和陌生感,于是問胡冰:“你很期待畢業嗎?”
胡冰認真的想了想,“還好吧,畢業後就可以自給自足了,不過現在過得也挺好的,沒有感覺特別期待。”
張焱點點頭,意識到自己也該為以後做做準備了。可是一細想,他已經準備了很多年了,木雕是他從小就開始玩的,只是之前并沒有想過把它當做吃飯的手藝,因為爺爺并沒有因為這個手藝吃過飽飯。
如果想把愛好變成工作的話其實是很不容易也很難得的,多少人為了生計忍氣吞聲憋屈的活着,然後在時光的長河裏一遍遍洗刷成了适合這個社會規矩的木頭人。
張焱突然發現,他對于胡冰畢業這件事其實有點膈應,因為這意味着他們兩人的生活即将發生巨大的變化。
他不自覺嘆了口氣,胡冰問:“怎麽了?”
張焱突然捏起蘭花指陰腔怪調道: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游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注)
胡冰:“……”
他嗤的笑了一聲道:“你給我滾!你唱戲呢!”
張焱被他撞得往旁邊退了一步,也嬉鬧着笑了。
貴和苑在學校大門口不遠處,說話間就到了。聽說這個飯店是他們之前一直想去但是一直去不起的,今天算是來實現願望的。
他們一行三十幾人浩浩蕩蕩進了飯店,店老板很細致的把他們分到兩個對門的包間。
王昊果然是吃喝玩樂的領頭人,還沒等上菜,他就舉起酒杯一砸桌子,特別“講義氣”的把每個人都灌了一遍。張焱不知道是自己和他不熟還是自己這雙眼睛看透的太多了,倒是沒有接他多少“義氣”。
他見過很多王昊這類人,就像是還沒走出青春期的男生,互相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崇拜黑|社會。遠了不說,□□骨子裏其實就是這類人,只不過□□被感情磨煉的細膩多情了些。
胡冰是他們的班長,免不了接連被人灌酒,像是張焱就比較聰明,當各位帥哥美女過來請他吃酒的時候,張焱直接擺擺手揚言自己酒精過敏,喝完就倒。
胡冰:“……”
他心裏一邊鄙視一邊感嘆:我老婆就是聰明!
聚會無非就吃、喝、玩、樂這四樣,吃飯、喝酒、去KTV玩幾個小時樂呵樂呵,然後醉醺醺的打車回家。流程都一樣,主要的是人不同。換個人照樣。
夜裏十點,張焱把胡冰架上出租,又幫忙把其他幾個喝大了的人安排好,這才關上車門揚長而去。胡冰眯着眼靠在車窗上,看起來好像是睡着了,張焱拿出手機,剛想偷偷保存那個手機號,胡冰一只手就摸摸索索伸了過來,然後湊在他脖頸裏嗅了嗅,抱着他的腦袋親了一口。
張焱都快吓尿了,他知道胡冰睡着的時候會有這種下意識的小動作,如果他一直摸不着人自己就醒了。但這不是在床上啊喂!
張焱顫顫巍巍的看了看前面的司機,發現司機并沒有什麽異樣,好像是沒有察覺,這才微微松了口氣,把手機塞回口袋裏,給胡冰整理了一個舒服又不那麽暧昧的姿勢。
他低頭看着靠在自己肩頭的人,無聲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