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虛

張焱從胡冰口袋裏掏出鑰匙,一邊摟着人一邊手忙腳亂的開門。胡冰搖搖晃晃靠在他身上說,他說他腦子是很清楚的,就是地有點斜,然後滿嘴廢話的叨叨個不停。

“我沒喝醉,就是有點暈……我跟你說,他們不管說什麽你都不要相信,我從來沒收到過情書,也沒跟女生單獨出去玩過……”,胡冰一手扶着門說。

張焱忍不住翹了一下嘴角,心說人家姑娘就算是暗示你也不一定看得出來。

“都是王昊那個小子污蔑我的”,胡冰扶着門幹嘔了幾下,他路上吐了好幾次,現在胃裏已經吐空了。

張焱摸摸索索的終于開了門,他把胡冰一根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連拖帶拽的進了卧室,生怕他在客廳裏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來——以胡冰現在的狀态這非常有可能。

果然,張焱剛關上卧室門,胡冰就抱着他艱難的維持着平衡,“寶貝……”他習慣性的湊在他脖子裏嗅了一下,張焱吓得趕緊捂上了他的嘴,悄聲說:“聲音小點,你們房子隔音不好,伯父伯母都睡了。”

胡冰點點頭,張焱這才放開了他。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胡冰喃喃道。

張焱并不是很想知道,有些秘密最好永遠成為秘密,“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良久胡冰才開口道:“我好喜歡你啊。”

張焱:“……”

張焱失笑抱着他捋了一會毛,“太晚了,睡吧。”

胡冰撒嬌似的蹭了蹭,沒有要動的意思。張焱沉思了一會,趁着某人喝醉試探的說:“那如果我有牽扯不清的人怎麽辦?”

胡冰終于放開了他,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醉酒的緣故,張焱随口說的話他竟然信了,毫無疑問的信了。胡冰的眼睛裏湧現出沉重的痛苦,靈魂好像裂開了一道縫,幾乎下一秒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張焱不忍,摸着他的頭發安慰道:“我開玩笑的,怎麽一說就信了。這可不像你,你不是應該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嗎?”

胡冰委屈的噘着嘴,乳燕投林似的重新撲進了他的懷抱。

張焱暗嘆一聲,想開口哄他幾句,先打幾針強效的定心針。但他對別人從來都是花言巧語一套套的,唯獨對胡冰說不出什麽哄人的好聽話。張焱覺得,他可能真的是被他給慣壞了,回想這幾年裏,除了每天逗他氣他取樂,好像也沒幹過什麽正經事。

張焱揉揉他的頭,環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覺得這人能遇上自己也是挺倒黴的,不知道上輩子造了多大的孽。這麽一想,心裏竟然釀出了一點溫柔情意,低聲道:“乖,你先躺下,我給你倒杯水喝。”

“我不渴”,胡冰說,“除非你用嘴喂我。”

張焱:“……”

他突然發現蹬鼻子上臉這種事原來真的是人的本性之一。

張焱拍了拍他的背,哭笑不得的說:“好,但是你得聽話。”

胡冰立馬走到床邊脫了鞋換了衣服躺下了,然後轉過頭來看着他,示意:你可以開始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張焱:“……”

沒想到醉鬼還挺可愛的。

張焱失笑了一聲,出去倒了一杯溫水,再回來的時候胡冰還維持着那個動作沒有變,只是眼睛裏多了一些倦意。他關上門走近床邊,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捏着下巴俯身喂給他。胡冰的眼睛變得迷離,手無意識的勾着他的腰。

張焱就這麽一口一口的喂完了一杯子的水。他起身想回去放杯子,沒成想衣角被醉鬼揪住了。

張焱一揚眉:“怎麽?”

胡冰撒嬌道:“親親。”

張焱:“……”

這種感覺……還真是……挺獨特啊!

他下意識的開始回想自己之前有沒有說過疊音詞的話。一想,怎麽可能,他一直都是高貴“冷豔”的形象好不好……

應該……沒有說過吧……

張焱幹咳一聲,低頭的打量着胡冰,胡冰就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他也不嫌累。張焱突然覺得好玩,拿手指掃着他的唇角開始撩撥,柔聲道:“唔,想讓我親你?”

胡冰微微點頭,動作輕到好像怕他貼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掉下來似的。

張焱眼珠一轉,本想趁機逗他一逗,比如說玩游戲忽悠他在自己臉上畫個貓或者把床單弄濕然後等明天早上騙他說“你昨晚尿床了”之類的。

但是一想胡冰難得對他撒一次嬌,心裏突然有點不忍,自己逗了他這麽多年,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同情心泛濫,突然覺得他還怪可憐的。遂幹脆把杯子放在地上,脫下衣服鑽進了被窩裏,抱着他開始認真的親吻。

胡冰那個漿糊似的腦子在荷爾蒙的作用下很快開始搖搖欲墜,張焱趁機輕聲問:“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讓你很生氣的事情怎麽辦?”

胡冰說:“我不會生你的氣。”

張焱手指上的動作一頓,心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都說了前提是做了讓你生氣的事了好不好。

張焱随口說:“那你什麽時候會生氣?”

胡冰說:“只要你還喜歡我我就不會生你的氣。”

張焱愣住,這才明白當他說“那如果我有牽扯不清的人怎麽辦?”的時候,胡冰的表情為什麽突然會變得痛苦。

當時胡冰大概是以為他心裏有別人才會這麽說。原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感情。

張焱咬咬牙,開始懷疑自己那個“美人計”是不是不妥,但是毛爺爺的名言給他牆頭草似的思緒上了一道緊箍咒。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張焱念心經似的在心裏默念了幾遍。

胡冰在酒精和荷爾蒙的雙重作用下很快睡死過去,然後于淩晨兩點半難受的醒了過來,期間上了三四趟廁所,直到淩晨四點都沒有一絲睡意,雖然他困得要死。

胡冰低頭看着身邊沉睡的人,目光意味不明——他确實是喝多了,但沒有喝斷片。他不是每一次都能猜中張焱在想什麽的,不過一般他猜不中張焱又不主動說的事,那都是想瞞着自己的事。他不想說,胡冰一般也不會追問。兩個人在于私人空間這方面有着異乎尋常的默契。

他看了看床頭張焱的手機,有那麽一秒很想拿過來查一下。最後還是被理智給壓了下去。胡冰晃了晃腦袋,拿過手機開始看電子書催眠。

和胡冰的家人過年這幾天,對于張焱來說十分的漫長,因為他每一秒都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尤其是當這些長輩們問道娶妻生子這種事的時候。

張焱堆了滿臉的笑容看着這個自稱胡冰姑姑的人,姑姑語重心長的說:“現在找媳婦都不好找,在我們這兒不上學的你這個歲數都結婚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張焱點頭稱是:“是是是,我會努力的。”

姑姑拿手一指,揚聲道:“你這孩子說話可真有意思,找對象又不是生孩子,什麽努力不努力的,哈哈——你喜歡什麽樣的啊?我給你留意留意,你這個模樣啊,準能找個好人家。”

張焱:“……”

你是找媳婦呢還是嫁姑娘呢?

幾天以來一直如此,一個兩個他尚且能應付的了,可每天都來那麽一個兩個他就有點虛了,心虛的虛。他就怕一個不小心說漏了嘴。

他飄了那麽多年,聽到“親戚”二字都覺得很新鮮,心裏幾乎把親戚均當做了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一類,是那種一聽就很親熱很溫暖的那種。如今倒是體會到了衆多親戚的“疼愛”,發現并不是那麽回事。

無牽扯依靠的日子其實也沒那麽糟,反正不管怎麽過,人生總會很糟,樂子都是自己找的。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個春節,初五晚,張焱收拾着衣服似有意似無意的說:“我明天先回去了,我們開工比你們開學早。”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胡冰說着就要開始整理行李。

“你在家老實呆到開學”,張焱一把拉着他,“平白跟我走了算怎麽回事?”

也是,再好的兄弟也不至于為了他放棄假期提前趕回去。

張焱撒開手:“你們幾號開學?”

“正月十六。”

“嗯,在這之前我可能還會回來一趟。”

胡冰:“???”

張焱看懂了他的疑問:“之前跟你說過不是?我認識一個醫生,看能不能只好你媽媽的病,我先去問問,所以有可能回來一趟,到時候再聯系你。”

胡冰聞言心緒有點低沉,這幾年他們認識過的人,有門路的就會給出一個法子,燒香拜佛甚至認親戚搬家都用上了,也不見有什麽成效。只是看張焱一臉的興致勃勃,便不忍潑冷水,由着他去吧。

再說,張焱走遍大江南北,萬一真認識個什麽高人呢?

“你跟我媽說這事兒了?”胡冰問。

“沒,不過我要了她的手機號,到時候會直接聯系她。”

“你這就背着我私下認婆婆了?”胡冰戲谑道。

張焱:“……”

張焱面無表情的繼續整理行李,胡冰倒是驚呆了——他竟然沒有罵回來?!

一般他不反抗有兩種可能,一是真生氣了,根本不想搭理你,二是憋着大招,等你上鈎去哄的時候突然反抗。當然根據經驗來看,二的可能性比較大。

果然,胡冰剛湊近想上去哄,張焱就狠狠的踩了他一腳,“自己刷去!”

胡冰低頭看了看鞋面上偌大的腳印,有點無奈,“路上小心,記得時常聯系我,別睡過頭了……”

張焱嘆息道:“真謝謝你啊,比我親爹還親。”

“我沒有讓你叫我爹的嗜好”,胡冰笑着說。

張焱:“……”

不知道是不是他禁欲多天思想龌龊了,總之他是想歪了。

胡冰第一次見張焱坐火車出遠門的時候,整個心都像是泡在福爾馬林裏,腦子裏每分每秒浮現的鏡頭能拍十幾部電影,內容涵蓋刑偵斷案、恐怖異能、生離死別等等諸多方向。

然而三年過去了,各種交通工具他們已經坐了太多次,一起的不一起的,從沒遇上什麽飛機撞大樓、鐵軌安炸|彈、汽車攔路綁票這種事。

胡冰看着張焱離去的背影,猛然發現心裏已經沒有了最初那種焦慮不安之感。他記得第一次見張焱這樣離去的背影,自己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胡思亂想的好幾次差點哭了。事實上他也确實哭了。

不像現在,只是關心盡責的囑咐了幾句,然後目送他離開。也不再平均每十分鐘就要接收一下他的消息。

胡冰突然有點懷疑,究竟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久了習慣了,還是自己已經沒有最初那麽喜歡他了?

以前是非卿不可,而今激情退卻,生活漸漸歸為平淡,這份感情經過歲月洗刷後遺留下來的究竟是什麽?

張焱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了嗎?

他會因此而失望嗎?

胡冰只發現,他并不想讓張焱失望,甚至害怕他會失望——像他這種表面上“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實則“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人,感情細致而厚重,大概只有全部和零的區別。

胡冰還不想成為那個零。

胡冰被自己的一番思慮晃的心虛,當下掏出手機給剛坐上車的張焱打了個電話。

張焱放好行李。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覺得有點不解——胡冰沒事給他打什麽電話,兩人剛分開才十分鐘。

“喂?”

“……”

“喂!”

“哦,我沒事。”

“???”

胡冰腦海中一時想了好幾個措辭:你什麽時候回來?

人家都說了只是“可能”回來。

:我提前回去找你?

人家都說了可能會“回來”的嘛。

胡冰發現這個“可能會回來”真是萬能的措辭,他一句話都搭不上。

胡冰:“沒什麽,就是你突然走了,我有點不适應,給你打個電話找找安慰。”

張焱“嗯”了一聲,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是一句搪塞。

胡冰看了看自己的腳指頭,兩個人的搭腔一句接一句,實在不像是有話題的。

張焱适時地說:“火車開了,那我先挂了?到了給你打電話。”

火車又不是飛機不能打電話,速度也沒有快到能把信號晃沒了,這句話截斷的太過明顯,兩個聰明人心知肚明。

胡冰應下了,兩個人都僵了一會,這才聽到張焱那邊想起了“嘟嘟”聲。

張焱按斷了電話,不明白胡冰突然犯什麽神經打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他同樣心虛的懷疑胡冰是不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

張焱看了看幾條未讀消息,然後挨個點了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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