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選擇

女生們拉着手說說笑笑很快散盡了,男生們搖搖晃晃勾肩搭背被留在了後邊。胡冰不知道到底喝沒喝暈乎,他跑下來的速度還是挺快的走的也是直線,目标也挺準隔老遠都沒認錯人,只是撲下來的考拉一般的熊抱讓張焱開始懷疑這貨到底是喝多了撒酒瘋還是突然腦子瓦特了。

張焱腦子裏的小人飛出來給自己揉了一萬次的太陽穴,才平心靜氣道:“下來。”

“我頭暈……”

“我看你跑過來的姿勢還挺利索的,不像喝暈的模樣。”

“你要是不信我就站在花壇沿兒上給你走一遍,你可把我扶好了要不然摔下來會很疼。”

張焱:“……”

好像确實有點喝多了,難道剛才是人品爆發了??

“你先下來再說。”

胡冰于是從他身上下來,轉身站在花壇沿兒上,指着他說:“你不信我給你走一遍”,說着就要開始邁步,又好像不放心似的加了一句,“你可看好了我沒有騙你。”

張焱:“……”

張焱在心裏給自己抹了一把臉:咱能小點聲嗎?

幾個喝暈了的人聞聲看過來開始鼓掌叫好,“冰子,加油!”

加……油??

又不是百米跑加什麽油?

胡冰站在花壇沿兒上,舉起雙手和“粉絲們”來了個互動。然後續足了勇氣邁步開始走,其莊重的眼神和躍躍欲試的動作好像真是在參加一場百米賽跑。

張焱頭上的黑線如果可以成形的話,那這片夜色就是他創造的,和地球自轉沒關系。

胡冰顫顫巍巍的邁了一大步,左右晃了幾下,張焱伸開雙臂擋在他旁邊,胡冰晃了幾下穩住了。正要再邁下一步,突然覺得自己需要點動力,于是又舉起雙手和“粉絲”互動……

張焱還以為他要這麽互動着走下去,不成想胡冰的智力在喝醉的時候也挺剛硬的,幾次下來他很快就明白了,大步邁容易不穩當,于是開始邁小碎步,別說,确實穩當多了,就是畫風略詭異……。

走到一個路口,張焱擔憂的看了花壇一眼,心想胡冰可別一直順着沿兒走下去,那可就開始繞圈了。

胡冰看了看腳底:沒路了??他煩躁的一擡頭正對上路燈下張焱的臉,晚風吹起他的頭發,鼓起他的衣衫,一股屬于張焱的味道突然彌漫在鼻尖。胡冰粲然一笑,一跳撲在了他身上:“我就說我沒喝多……我喝多……”

他剛開始想要驗證的好像是他已經喝多了……

張焱拍了拍他的背,本想說:行了,你說什麽都有理。誰知一擡頭看到後邊一排搖搖晃晃的醉鬼排着隊走在花壇沿兒上,并且不知道什麽時候制定了新的規定:掉下來的要自覺排在最後邊。

張焱:“……”

張焱舉手向後方為數不多的幾個清醒人舉手示意了一下再見,半拖半抱着胡冰攔了一輛出租車。這種情況他本應該幫忙先把醉鬼們安頓好,但是此時實在有心無力,他快被胡冰給勒死了。

胡冰可能是在外面鬧騰夠了,回家以後瞪着倆眼睛特別精神,且詭異的安靜,像是一個可以随意擺動的人偶。張焱把他放在馬桶上,随便給他沖了個澡,然後打了點洗發水胡亂揉搓了幾下,流下的泡沫正好充當沐浴露。從進去到出來用了不到十分鐘。然後拿浴巾一裹推着去了床上,這才轉頭開始收拾自己。

等張焱擦着頭發回來的時候,胡冰還是維持着那個姿勢,他似乎進入了一種萬物皆空的虛無狀态。張焱看了他幾眼,拿着自己頭上的毛巾在他的腦袋上揉搓了幾把,也沒說什麽話——乖巧的醉鬼總比嚷嚷着走直線的醉鬼好應付。

“收拾完了,睡吧”,張焱把毛巾往自己肩上一搭,“明天不用早起?”

出乎意料胡冰答了:“嗯。”

“不去了?”張焱問。

胡冰伸手抱着他的腰,喃喃道:“我想考省電視臺。”

“哦”,張焱捏了捏他的臉,“那明天開始不就要備考了?”

胡冰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好久沒說話,良久才道:“我是不是特別沒用——好像也不是,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想要夢想還想要更好的生活?”

張焱心想,看來小孩受打擊了,終于體會到了理想的豐滿和現實的骨感。

“你還年輕,可以盡力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張焱極其通俗的安慰道,估計他只是從腦海裏搜索了一段标準答案,“反正都會有回頭路的,現在想那麽多幹嘛?又沒到吃不上飯的地步。”

“……那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在你眼裏我是那種人?”

“不是——”

“那你抱着我睡”,胡冰嘟囔着說,“我想要抱抱。”

張焱失笑,一邊把他放倒一邊心裏思量:幸好楊培棟的傳話還沒告訴他,要不然今天事兒就大了,不安心的小孩得更不安。

胡冰畢業,面臨着适應新環境的壓力和成長。人一生大概有兩次的成長可以稱之為巨變,一次是青春期,一次是畢業後的三年內。尤其是懷揣着夢想和渴望的大學生,都有着自視甚高的骨氣和眼光,但最後非常有可能為一個小學畢業的老板打工,接着開始陷入自我懷疑。這一點胡冰還好點,他的大學比較出名,是一所全國重點的高校,他不需要自我懷疑,因為全國都認可。

但是全國都認可的高材生也時常擠破腦袋都找不到工作。高了攀不上,人家要經驗,低了看不上,有損自尊。等你過了心裏的坎兒去看低一級的公司,人家反而覺得攀不上你。等到了這個程度一般就想着回爐重造,考碩考博。

胡冰顯然離這個程度還遠得很,理論上他才剛剛畢業,畢業證都還沒捂熱乎。

胡爸爸有點啰嗦,大道理幾籮筐都盛不了。相對的胡媽媽反而是那種幹練的人,所以所有人都很吃驚她才受了一次驚吓怎麽就吓得不會說話了,但是人事叵測天命難違,這種事是沒有規矩道理可講的。

張焱這一年多和他們家接觸頻繁,他有時候都覺得胡媽媽現在之所以一臉的泰然處之都是被胡爸爸啰嗦的,她不能說話也就不能反抗,長久的受着也只能鍛煉耐性自尋一條活路。

胡父胡母辛苦勤勞了一輩子,開店不能随便關門,他們一輩子沒體會過幾次休假的滋味。如果在胡媽媽出事之前,他們老兩口還算的上開明,會讓兒子出門闖一闖,去走自己的路。然而體會過世事無常的辛酸,對于風風雨雨辛苦的生活便有了一種心病。

胡爸爸不止一次的勸他考公務員、考教師證、考編,亦或是考研。老人家不懂,有幾次還把考消防證和營養師證的宣傳單拿過來給他讀了一邊……

“咱家現在哪有這麽多錢,我考研幹什麽?老媽現在每月還在接受治療,我好不容易畢業可以自己賺錢了——”胡冰捂着電話憤憤道。

“當老師多好,休假多還帶薪水,你放假了去哪兒玩不成?我問了,你的學歷可以當高中老師呢,工資可高了。”

“高中,那是要備戰高考的,那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再說,高中面對一群青春期的學生,你知道有多難搞?!”

“你高中成績那麽好,還怕教不好?”

胡冰看着天花板黯然長嘆,感覺以他的口舌能力啰嗦不過他爸,遂撂下一句,“我有事我先挂了,再說吧。”

張焱擡手敲了幾下門,胡冰一怔:在自己家敲什麽門?

胡冰打開卧室門,張焱淡淡道:“吃飯嗎?”

胡冰察言觀色片刻突然明白,自己即便是再三忍耐,骨子的怨氣和迷茫還是挂在臉上——張焱變得越來越體貼了,他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調皮玩鬧過。這個人不太好拿捏,但是很會順應實事而變,并且轉變的不突兀,如果不細心都不一定能發現。

胡冰越過門縫把人摟在懷中,心裏埋怨自己才只是受過一點挫折而已,整天頹喪個什麽勁兒。

胡冰嘆了口氣,解釋說:“我被我爸煩暈了,最近這幾天心情不太好。”

“我知道”,張焱說。

“……也怪我自己沒個主意,容易被他們的話影響。如果我真的考了公務員,這輩子都換不了工作了,否則我爸會殺了我的,到時候後果比現在還嚴重。”

“我明白”,張焱把自己手輕輕附在他的背上以示安慰。

胡冰靠在他的頸窩裏合上了眼,不管其他人怎麽反對,好歹他最在乎的人還是支持他的。他把自己冷透的血液透過他的皮膚汲取了點溫度,溫暖着胸膛裏這顆迷茫無措又不甘服輸的心,漸漸的,好像就照明了前進的方向。

一個月以後胡冰考進了衛城省電視臺,進入了一檔民生節目成為了一名一線記者。帶他的師傅是一名幹練的女記,名叫王文。

王文搬出了一堆的資料,往桌子上一放,老舊的桌子腿有點不堪重負的顫抖了幾下:“這是這今晚要看的資料,明天要去采訪他!”

她說話的語氣太過緊湊,周身彌漫着一股恨不能多長兩只手的緊張感,胡冰被他帶動的緊張起來,二話不說把資料搬過來,随便了了一張椅子開始翻看。

王文一邊飛快的打字一邊交代:“以後這些資料你要自己整理,在采訪人之前看完他的生平,整理出精湛的問題,才不至于浪費好不容易争取來的20分鐘。”

胡冰一邊飛快的看資料一邊應着。還好他是文科生,每天看書背書習慣了,一目十行看得飛快。

他們明天要去采訪的是一名土大亨,電視上報到采訪過很多次,在山區裏見了多所希望小學,并且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胡冰身體裏血氣翻湧,頭一回接觸上流社會,還是頂尖人物的采訪。當然他也沒想到第一次上崗就是這麽重要的工作。

不過這麽一厚摞估計要通宵了……

胡冰一口氣看完了大半摞,什麽時候下班的都不知道,再擡頭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王文亦是眼睛不錯的盯着電腦屏幕,鼠标在飛快的滾動。胡冰看了看辦公室,雖然已經是下班點,但是有一半的人還留在辦公室,另一半的人雖然走了,但是也抱着一厚摞的資料。

胡冰沉浸在文字當中的大腦遲鈍的反應了一會才驟然想起自己還沒通知張焱一聲。

完了完了,胡冰掏出手機,一個沒拿穩差點從手裏滑出去,他忙伸手一抓這才抓住。

張焱是秒接的,胡冰解釋說:“喂,我在加班,忙得暈頭轉向的……”他沒敢說我忙的把你給忘了。

“看來你很興奮”,張焱的聲音含着笑意,胡冰微微松了口氣,“工作很滿意?”

胡冰掐着手機出了辦公室門走到洗手間,一邊抹了一把臉提神一邊說:“我們明天要去采訪XXX,今天要把他所有資料看完。”

“所有資料?那人都五十多歲了吧,還明天就要采訪?”,張焱試探的問,“你今天不回來了?”

“我回去,我帶回去看”,他掃了一眼洗手間門外,王文正跟他無聲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先回去了,明天見,胡冰點了點頭,“我這就回去,老員工都沒走我一個新來的也不好意思,不過我看他們都開始陸續回去了”,他看了一眼表,已經淩晨十二點半了——我靠,這些人自願加班都加到淩晨以後的嗎?!沒想到自己一恍惚,七個小時就這麽過去了。

張焱挂了電話,心裏一時不知是喜還是憂,喜的是胡冰終于找到了自己要付之努力的工作,憂的是聽他的話這個單位加班成風,說不定今天零點下班都是早的。張焱失笑,自己估計要成孤寡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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