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追逐
胡冰看着官網上頭版頭條漂亮的版面及“本站記者胡冰”的字樣,心裏五味雜陳,他知道他和王昊經此一役已經徹底變成了死對頭。胡冰自高中畢業後和他聯系不多,最近的一次還是前年春節的同學聚會。但是“不聯系”和“死對頭”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事實上,他在得知此時的時候已經有了私心,比如說盡量不把這件事挂上頭版,但是網站總編看到以後又親自要求整改了一邊。如今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王文過來敲了敲他的桌子:“發什麽呆呢?上了頭版還不高興?”
胡冰閉着眼裝作很困的樣子審你了以下懶腰:“沒,就是有點累了,好幾天沒睡了——怎麽,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王文神秘的笑着:“來給你道喜的。”
胡冰刷着新聞:“挂上一次頭版有什麽好道喜的。”
“不是頭版”,王文說,“臺裏要辦一檔節目,需要一個戶外主持人。你是候選人之一。”
胡冰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真的?!”
王文打了一個“噓”的手勢,胡冰揪着她的胳膊:“是不是你給我說好話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王文說:“也不全是因為我,像這種固定時間段需要上鏡的戶外主持人,是要看顏值的,你見新聞聯播天天換主持的嗎?”
胡冰:“……”
原來長得好真的能當飯吃。
“不過你可別忘了”,王文補充道,“你只是候選人之一,具體還是要看本事的”,王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好好加油吧,我的徒弟,別給我丢人。”
胡冰歡呼一聲,心裏知道這壓上的不僅是自己的前程,還是師傅的臉面,他們帶徒弟也是有攀比的,就像父母攀比兒女一樣。
他歡快的把這消息發給張焱,拾起手機才想起來他答應了他等他回來就請假陪他的,如今請假是不可能請假了。啧,愛□□業兩難全,男人真難。
胡冰手指飛快的打了一份詳細的道歉報告,文采非凡有理有據,基本可以稱之為一篇精簡的論文,然後發到了張焱的郵箱。
張焱沒搭理他。
張焱冷着臉看着近千字的致歉信,感覺自己對他是否太好了一點,胡冰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到顯得自己上趕着似的。他想了想,回了一個“嗯”,然後屏蔽了消息,打算晾他幾天。他憤懑的想,大不了就各奔東西,胡媽媽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在家裏只要照顧的好不用去醫院也可以恢複,不用他上趕着盡孝心。
張焱不慣于發洩脾氣,一腔的氣憤堵在胸口憋得喘不過氣。他把手機随手一扔,平躺在床上看着酒店裏精致的天花板,心裏盤算着:不能太依賴他了,否則等散夥那天自己容易受不住。必須得找點事轉移注意力才行。
“真可惜”,張焱喃喃道,“再有兩天就回去了,要是再呆兩個月多好。”
手機響起刺耳的音樂,張焱故意拖了一會才接起電話,但是來電聯系人并不是他心裏想的那個——白拖了!
“喂?”
“去喝酒。”
“……”,張焱嘆了口氣,“上次跟你去喝酒,吐得很昏天黑地——我是來這幹活的大哥,別每次我來燕城都叫我去喝酒好嗎?而且我記得跟你說過我胃不太好。”
楊培棟一挑眉:“我什麽時候你每次來我都叫你喝酒了,也有吃飯好吧!而且請你十次有九次半不來,你好意思?”
張焱:“……還能不能有點別的追求?”
電話那邊的楊培棟沉默了一會,“去南河十三街逛逛?那邊還挺熱鬧的。”
張焱本就在氣頭上,如今心裏想的全是反叛胡冰的東西,沒想到這麽巧就撞槍口上了。可見人世間有些規律實在玄妙的很,什麽事情都容易撞槍口,比小說故事都玄妙。
張焱說:“好,我這就過去。”
楊培棟本想說一句:“今天怎麽這麽快就答應了?”誰知那邊已經挂了電話。
他聽着聽筒裏的“嘟嘟”聲,嘴角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來張焱還不知道南河十三街是什麽地方。
南河十三街,是燈紅酒綠的标志性地點,也是燕城gay吧的聚集地。這條街的西面是一整排的gay吧,東面則是一條人工打造且頗有歷史的通海河。
張焱扶在岸邊的鐵栅欄上,海水在腳下三米處奔騰,帶來一股專屬于海水的鹹腥氣,伴随着初春綿軟的花香,碰撞出一股“山水繞城春作漲,江濤入海夜通潮”的味道。
楊培棟站在一旁觑着張焱的臉色,驚奇于他竟然沒有轉身走人甚至于表現出丁點憤怒的模樣。于是問:“你來過這兒?”
張焱說:“沒有。”
楊培棟嘆息道:“也是,像你們這種有固定伴侶的都不會來這兒戳一腳淤泥,這個圈子亂的很……”
“我沒必要戳一腳淤泥,我嫌髒”,張焱冷冷的打斷他。楊培棟這才品味出一點憤怒,沒忍住壞笑的咧了咧嘴角
“逗我生氣你很開心?”張焱看着他說。
楊培棟幹咳了一聲,“走,帶你逛逛,順便給你傳輸點經驗,萬一有一天你們拉倒了打算找下家,還不至于被人騙——當然如果找我的話那就萬無一失了。”
張焱白了他一眼跟上他的腳步,說:“我看起來很蠢嗎?”
“這世上總有比你聰明的人”,楊培棟說,“這個圈子不受法律約束,很多人啊,就喜歡你們這種不懂規矩的,睡完就跑,名字和身份證都是假的。”
張焱:“……”
為了睡一覺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張焱對于他描述的同志圈的規矩沒有什麽興趣,各種暗號也沒記進去多少,純粹的在這片燈紅酒綠裏消磨時間發洩情緒來了。
楊培棟帶着他去了一家常去的gay吧,張焱掃了一眼,這裏面花裏胡哨的全是男人,有描眉化妝的僞娘,也有秀氣學生氣的少年人,還有紋着花臂的肌肉猛男,上到西裝筆挺的白領精英,下到“破衣爛衫”的街舞小王子……
怎麽看怎麽不像個酒吧,倒像是菜市場上賣菜的,都是一邊挑着人一邊被人挑。
張焱揉了揉額頭,清醒了。
“我可能不是個gay”,張焱突然說。
楊培棟玩味的挑了一下眉,笑看着他。張焱餘光掃了下虎視眈眈盯着自己的人,“有點想吐。”
楊培棟“哈哈”的笑出了聲,俯身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張焱看着他示意他說下去。
楊培棟說:“因為他們一看就知道誰是新來的,誰比較容易得手——你在這兒可是一塊肥肉”,楊培棟扣了扣桌子,神色認真的看着他。
張焱看了看他的指尖,開口想說,“你這叫帶着我羊入虎口”,誰知這時候服務員送給他們兩杯血腥瑪麗,并且示意這是那邊的先生給的。張焱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一個胸肌比女人的胸都大的紋身大胖子,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張焱道:“請轉告他,我看臉。”
楊培棟聞言笑得更厲害了。
張焱一直被“我是有主的人”箍着,因此渾身都寫滿了“生人勿進”……怎麽看怎麽像個呆萌受……
楊培棟幹咳一聲,手指壓住了翹起的嘴角,提點道:“你可千萬別一個人來這兒,會被他們吃幹抹淨的。”
“我謝謝你”,張焱憤憤道,“如果不是被你忽悠,我是不會來這兒的。”
楊培棟不以為意,“酒吧也是吧,gay吧也是吧,都是喝酒的,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哼,酒吧裏沒有這麽厚重的壓迫感,就像是被狼群虎視眈眈盯着一樣,我背上的汗毛到現在都沒下去。”
楊培棟喝幹了杯子裏的酒,嘴角還挂着紅色的酒漬,像是血液一樣,配合現在陰森森的氛圍……
張焱默默的咽了一下口水,楊培棟掃了一眼,故意曲解道:“別這麽對着我流口水,我是免費的~”
張焱:“……”
“你穿上西裝還挺精英的,沒想到內裏卻是個衣冠禽獸”。
楊培棟“唔”了一聲:“看來你對我的西裝造型印象還不錯。”
張焱沒說話。一個花臂在他看過去的時候,眼神微妙的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張焱突然有點後悔自己一氣之下跟他出來,他發覺自己好像有點精神潔癖,餘光掃着那些虎視眈眈的“肉食動物”莫名有點想吐——要是長得好看也就罷了,關鍵是還長得醜!
“快走吧”,張焱拉上外套拉鏈,“我的皮都要被他們扒下一層了。”
楊培棟卻突然正色道:“我是在好心提點你,同志圈裏真情很少,你現在看到這些赤|裸裸的欲望才是我們的真實面目。”
張焱說:“所以你帶我來的不會是最重口味的一家吧?”
楊培棟揚眉,不置可否。
張焱突然覺得,如果楊培棟不會時不時的對他撩閑的話,他們倆或許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兩個人見識雖然有所不同,但是都非常廣泛,而在廣泛的見識裏,必然會尋到某些共同的規律。就像哲學解釋的是萬物演化的總規律一樣。
兩個人出了gay吧,走出了南河十三街,張焱突然神色一凜,拽着楊培棟的胳膊轉入了開闊的馬路,被紅燈卡在人行橫道旁。他眼神冷冽的看着馬路對面的一家連鎖大超市,默默捏緊了手指。
楊培棟滿腦袋漿糊的問:“怎麽了?不至于吓成這樣吧?”
張焱沒接話,只問:“你開車來了嗎?”
“今天我的車限號”,楊培棟如是說。他感覺張焱似是煩躁嘆息了一下,但是表面上看起來異乎尋常的冷靜。
楊培棟神色緊張起來,問:“怎麽了?”
綠燈,張焱拉着他快速穿過馬路,卻在路中間看到了對面出現的幾個身穿黑衣的混混,再往回看,也一樣,張焱頓住腳步。一個胖子啐了一口痰,碾滅了煙頭,兩邊夾擊的往他們這兒走來。
楊培棟“操”了一聲,拉着他就開始馬路狂奔,一邊奔一邊說:“我說你娘的還真是個禍害!才出一趟門就被人圍!”
燕城晚上不好打車,大家都在過醉生夢死一擲千金的夜生活,司機忙着收票子沒空搭理兩個逃難的。張焱連招了四五輛出租都被人家漠視了,只留下一縷煙尾氣。
這邊還在電視臺忙着加班的胡冰,實時的收到了一張照片。拍了兩個手拉手狂奔的年輕人,其中一個眉眼尤為俊秀的回頭看了一眼,晚風吹動着他的頭發,莫名透出一股藝術感。
接着他收到了一條消息:禮尚往來。
胡冰噌的一下站起來,盯着發信人看了十秒鐘,然後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然後自動挂斷。
張焱沒接。
胡冰又接連打了三四個,都沒接。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不知道是不是氣的,然後點開了發信人打過去,同樣自動挂斷。胡冰猛地捶了一下桌子罵了一句。辦公室的人都看過來,然後很快轉頭繼續忙自己的工作,看樣子對別人的私事并沒有什麽興趣。
手機響一聲,王昊又發來一條消息:你覺得他的手值錢還是臉值錢?
王昊調查過他,胡冰莫名的極為冷靜的想,但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胡冰同樣發消息過去,手按在發送頁面卻不知道該發些什麽,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分析不出說什麽不會激怒對方。
胡冰當即出門,随手叫了一輛車直接趕去了燕城。
張焱幹的是手藝活不是體力活,楊培棟也是個坐辦公室的,每天最大的體力運動就是查房,不過還好後邊的人也半斤八兩,尤其那個死胖子路上已經摔倒三次了。
楊培棟說:“往南河十三街跑吧!”聲音被吹亂在了風裏。
張焱接口:“我們在往相反的方向跑!怎麽回去,要繞圈嗎?”他的手機一直在響,但是根本沒有時間接電話。
楊培棟說:“我們從一開始就跑錯了方向,越往前跑越偏……”
張焱跑的大腦有點缺氧,腿已經不屬于自己的了,他前所未有的體會到了生物的求生本能。
後邊突然傳來摩托車響,張焱腦海裏晃過一句:完了!
楊培棟突然拉着他拐了個彎,繞進一片小區裏,七拐八拐爬進了一個栅欄,躲進了一個黑黝黝的小屋,滾過來一個球差點把張焱絆倒——這是體育場的器材室。
兩個人好不容易喘口氣,張焱問:“這……這是什麽地方?”
楊培棟亦是穿着粗氣說:“一所高中……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學校來這招過生……這邊人煙稀少尚在開發,我剛想起來。”
手機還在響,張焱掏出手機謹慎的調至靜音,然後才按了接聽。什麽晾他幾天的計劃已經随着這個操蛋的夜晚跑沒了。
“你在哪?”胡冰急不可耐的問,聲音有些微的顫抖。
張焱愣了一會,腦海中電光火石,似乎瞬間明白了些什麽:“那些人是沖你來的?”
胡冰握緊手機“嗯”了一聲,“我這就過去,保護好自己。別挂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