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亡道5
環視了一圈都沒有看到葉鈞遲,紀垣心中沉了沉,魂不守舍地聽江雪松講了幾句過場話,抽出木簽。
看到木簽上的名字,紀垣心中忍不住叫了聲“好彩”。
居然第一場就撞到了孫時玉。
強壓下心頭濃烈的不安感,紀垣拍拍歸遲,默默說了聲“別弄出人命就成”。
歸遲劍身一顫,像是聽懂了他的話,有些小興奮。
二十人抽完簽後兩兩對決,落敗的十人可随意挑戰一個勝出者,贏了就能參加最後的排名對決,紀垣對歸遲很有信心,倒不擔心這時候會出什麽幺蛾子。
系統道:“大佬,穩。”
紀垣提着劍上了石臺,慢吞吞地問:“既然大佬穩,那麽紀山再怎麽作妖,他應該都不會出事吧。”
“這就不一定了,大佬也是人啊……”
紀垣腦中靈光一閃,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麽了不得的重點:“你說什麽?葉鈞遲不是魔族嗎?”
系統安靜地裝死。
“你知道什麽!快說快說!”
系統平靜地道:“那麽關心葉鈞遲,你自己去問啊,你問了,葉鈞遲肯定會回答你。”
紀垣頓了頓:“……算了,他如何,都和我無關。”
系統啧了一聲,不理他了。
對面的孫時玉也上來了,孫家不修劍,他鬥法時帶的都是一管玉簫,一曲可吹斷金石、震碎肺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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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垣小心地調動靈力封住耳朵,由着歸遲帶動他撲上去,一劍斬向孫時玉按到唇邊的玉簫。孫時玉還沒提氣吹出聲來,就被逼得倒退三尺,歸遲不依不饒地纏上去,行雲流水地橫劈側挑,孫時玉翻手扔出一張符箓,還沒生出效果,就被劍刃輕飄飄地劃成兩段。
見到紀垣手中的見鋒銳如斯,孫時玉打死都不想碰上一絲一毫,只能不斷地往後逃,俊眉微蹙,輕笑着放開玉簫:“小兄弟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不太好?”
紀垣封了聽覺,只見到他在說話,心想肯定沒好話,由着歸遲刺向孫時玉的臉,孫時玉險險扭頭避開,還是被鋒利的劍氣削斷了一截頭發,臉上也多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高臺之上的江歆“啊”了一聲,下意識地扭頭去看他父親:“爹!”
江雪松擺擺手,臉色沉靜,沉沉的目光緊随着場中的紀垣。
确切點說,是他手中的劍。
昨日有人報給了他一個有趣的消息,真是沒料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趙家的東西已經收到,再收把神兵利刃,再好不過。
紀垣并未覺察到高臺上的窺伺,他的身體繼承了原主偷偷學的劍法。原主一開始并未放棄修煉,自己偷學了一些雜七雜八的劍法,漸漸地自己悟出一套劍法來。那夜葉鈞遲給他灌入靈力,隔天他的身體就本能地使用這些劍法,揮劍有條理了許多,也不怕被人發現招式來自何處。
到底是劍禦人、而不是人禦劍,多少不如多年修行的修士得心應手,對付常人還好,遇到孫時玉這種大世家出生的人很快就露出了破綻。孫時玉抓住機會,一舉脫離紀垣的攻擊範圍,劍是短兵,縱然能揮出劍氣,距離遠了還是鞭長莫及,聲音卻無孔不入,随時能傷人于無形間。
他将玉簫貼到唇邊,蒼涼嗚咽的簫聲一出,紀垣頓覺腳步凝滞,若不是歸遲擋在身前,他可能寸步難行。
紀垣有些驚訝:“我這不是封了聽覺嗎。”
“聲音是無孔不入的,你堵住耳朵只是讓你聽不到,又不是聲音随之不見了。”系統老早就想教訓他了,聲音冰冷中帶着鄙視,“你這和掩耳盜鈴不是一樣的嗎。”
紀垣沉默了一下,“哦”了一聲,“我現在動不了了,咋辦,要翻車了?”
系統道:“大佬在你身上下的心思那麽多,哪有那麽容……”
話還沒說完,孫時玉就沖了上來,翻手拔出腰側的劍,殺氣騰騰地劈向紀垣——
紀垣頓時瞪圓了眼。
他這幾日也看到過一兩次孫時玉和別人對決,孫時玉為了秉承君子之風,從來都不拔腰間的劍,只用一管玉簫吹敗對手,哪會這樣殺氣騰騰的拔劍要殺人?
難道是方才歸遲逼得太緊,讓他丢臉,他惱羞成怒了?
無數個念頭瞬間轉過,在那柄劍快到面門前時,腦中忽然飛過一個念頭,紀垣也顧不上其他,嘴唇動了動,低不可聞地說了聲“住手”。
怕葉鈞遲不聽,他又咬牙重複了一遍。
藏匿在人群裏的玄衣男子一頓,瞬間也反應過來,收回掐訣的手指,眸中的擔憂之色緩緩褪去,重新覆上寒意。
孫時玉是被人指使的,目的就是逼他出手!
能指使孫時玉的人,在場也只有高臺上他那位老丈人。
他還有耐心沒出手,江雪松反而耐不住想試探了?
不,江雪松這老狐貍藏了這麽多年,不會這麽耐不住,應該是他背後的人耐不住了,那樣急迫地想讓他暴露在幾千修士眼前,被圍攻至死——是為什麽?
見到孫時玉果然沒有再進一步,葉鈞遲垂下雙眸,盯着自己略顯蒼白的手掌,緩緩握了握手,兀地冷笑一聲。
紀垣的心髒狂跳,看到鋒利的銀劍停到自己眼前一寸處,劍尖凝着一點寒光,再進一點他的眼睛就該瞎了。
眼睛裏生出些奇異的痛感,紀垣忍住閉上眼睛的沖動,冷淡地看着孫時玉。
孫時玉愣了愣,遲疑了一下,微微一笑:“小兄弟,認輸吧,你已經沒有反手之力了。”
“是嗎。”紀垣平靜地說了聲,僵在身側的歸遲陡然一動,刷地挑飛孫時玉握在手中的劍,又往他的手臂襲去。孫時玉反應極快,幾乎是下一刻就橫出玉簫一擋,不料歸遲只是虛晃一劍,不等孫時玉做出什麽動作,就緊緊地貼到他的脖頸上。
紀垣輕松地擡着手,完全沒有被他的音律鉗制住的模樣。潤黑的雙眸虛虛一眯,聲音淡淡的,重複方才孫時玉的話:“孫公子,認輸吧,你已經沒有反手之力了。”
孫時玉臉色愕然,僵了許久,才又露出溫和的笑容:“技不如人,在下認輸。”
紀垣平靜地收回歸遲,轉身正欲下石臺,又被孫時玉叫住:“小兄弟可否告訴在下,這把劍叫什麽?如此神兵,應該不是默默無名之輩吧。”
紀垣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孫公子不知山外有山?我這把劍,很巧,就是無名。”
下了石臺後,紀垣找了個沒有人的地方坐下休息,暗暗松了口氣。他回頭看了眼高臺,忍不住蹙起眉頭,思索江雪松突然讓孫時玉出手急于暴露他和葉鈞遲的原因。
他隐約能猜到,暗中的人廢那麽一番功夫栽贓嫁禍葉鈞遲,應該是在圖葉鈞遲身上的某個東西,而他們顯然還沒找到葉鈞遲将那東西藏在哪兒,或者說還搶不走。
那個讓他們觊觎的東西一定很重要,他們不會貿然讓葉鈞遲被幾千修士圍攻。畢竟群情激憤之下,真要殺了葉鈞遲,壓根不會留全屍,混亂之中也會有混水摸魚之人偷偷順走什麽。
江雪松今日來這麽一手,恐怕是聽到某種消息、又有些心急的緣故。
那些消息……
紀垣暗暗磨牙。
真沒想到紀山居然會去找江雪松,紀家和江家空有親家的名頭,實則壓根沒幾個人記得,要真說起來,江雪松還能算是原主的舅舅。江家對紀家愛理不理的,也虧得心高氣傲的紀山肯放下身段去給江雪松報消息。
正想着,身後忽然有人貼了上來,溫熱的手指撫到眉間,輕輕揉了揉:“不是說了別皺眉嗎,我心疼。”
這種明明讓人肉麻至極的話,葉鈞遲卻能說得無比自然。
紀垣默默爬了一手的雞皮疙瘩,扯開葉鈞遲的手,“有事?”
“嗯。”葉鈞遲笑眯眯的,“一小會兒不見,想你了,讓我親一下?”
紀垣嗖地往後蹦了一丈,像極了一只受驚的兔子。葉鈞遲忍不住哈哈笑出聲,“逗你玩呢,別害怕。”
紀垣才微微松懈,就聽葉鈞遲道:“不過想你和想親你都是真的……”
紀垣:“……媽的系統,我好想打人啊。”
系統道:“去吧,你那點力氣對葉鈞遲來說不痛不癢的,上去了就是投懷送抱。”
“不痛不癢?我打了他兩次,他不是難受得要死要活的?”
“我要是有身體,對着你的小腹狠狠來兩下,保管你也要死要活的。”
“哦,所以葉鈞遲真的不是魔族?”
“是……啊呸,魔君大人威武霸氣,怎麽可能不是魔族。”
紀垣:“呵呵。”
葉鈞遲看他突然沉默下來,忍不住湊過去掐了掐他的臉:“怎麽了?生氣了?我還沒親你呢怎麽就生氣了,也就我慣得你……”
紀垣突然擡起頭,臉色沉冷:“葉鈞遲,你是魔族嗎?”
葉鈞遲一愣,随即笑了笑:“怎麽不是?我不是魔族怎麽可能當上稱霸一方的魔君,阿垣,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他明顯并不想聽紀垣回答,自顧自地繼續道:“方才孫時玉那一下,吓得我血液都涼了……你怎麽知道我想動手的?”
紀垣淡淡道:“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從紀垣上次和紀深比試時不慎受了點輕傷後,葉鈞遲就一直跟着他,在他可能受傷時就偷偷掐個訣陰紀垣的對手一把。
這種偷偷摸摸的事魔君大人做得順手無比,次數多了,紀垣就是再蠢也會覺察對手總在關鍵時刻突然摔倒并非偶然。
葉鈞遲眸色認真:“無論你喜不喜歡,現在的你還太容易受傷,我只想護你周全。等你以後強大了,我就不會這樣做了。”
紀垣垂下眼睫:“別說這些話。”
葉鈞遲唇角帶着笑,俯身伸手半環住紀垣,嗅了嗅他發間的清香,享受地眯起眼:“怎麽了,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你想多了。”紀垣面無表情,“不要轉移話題,回答我,魔尊是你父親?你真的是魔族?”
葉鈞遲移開目光,眸中神色複雜翻湧,像冰冷無聲的雪原中忽然掀起風暴,非要刮出滿地的傷痕累累。
他藏在心間多年的秘密從未與人說過,這時卻突然生出了傾訴給紀垣的沖動。博到一絲同情也好,紀垣不為所動也罷,他只是藏了許久,想說一說了。
這時旁邊卻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随即平靜的聲音響起:“你們倒是讓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