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亡道4
入秋後晉河多雨,昨夜才簌簌下了一夜,早上又下起了小雨。仙劍大會會場上空布了結界,隔開雨水,一擡頭就能看到雨水濺落在半空,再緩緩流下。
紀垣挑飛今日的第十個修士,擡頭看了會兒陰沉沉的天空,轉身走下石臺。
有兩道視線一直黏在身上,紀垣面無表情地擡頭看去,正巧和紀山對上視線,紀山沉沉地看着他,眸中似乎有火光在閃爍。
紀垣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想扭頭離開,眼前就被遮住了。
葉鈞遲嘆了口氣:“還是很想殺了他。”
紀垣不甚自在地拉開葉鈞遲的手,葉鈞遲挑挑眉,将他往懷裏一拽,對上他疑惑的眼神,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神色自若:“沒事,就是想親你。”
紀垣擡頭看了看他蒼白虛弱的臉色,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麽,沉着臉轉身就走。
正欲擡步跟上去,葉鈞遲忽然想起點什麽,回頭看了眼紀山,薄唇一彎,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紀山眼冒火光,氣得胸悶,低啐了一聲,就聽到身邊父親的聲音:“你在看什麽?”
紀山立刻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擦了擦方才染了血的劍,“沒什麽。”
紀玟的目光沉沉地看了眼紀垣走去的方向,淡淡道:“那個散修很有意思。”
紀山低頭不語,又聽紀玟幽幽道:“紀深那小子竟然堅持到了現在,真是不知趣。明日表示仙劍大會的最後一場,碰到他的話,不必手下留情。”
“嗯。”紀山冷眼看向坐得較遠的另一邊的紀琛,他靠坐在石階上,眼睫低垂,臉色蒼白,像是下一刻就消失。
這病秧子的病誰都尋不出由頭,只知道越來越重,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活不過這個年關。
江家的那塊密地是個挺玄異的地方,聽聞有不少奇花異草天地靈藥,紀深就是沖着這個來的。
早晚要死,做那些無用功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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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山心中冷笑一聲,看到紀深受了傷從石臺上跳下來,擦幹淨嘴角的血,理了理衣物,才快步走到紀琛面前,皺着眉搖醒他,一臉無所謂地說了什麽。
紀琛揉揉額角,露出擔憂的神色,紀深搖搖頭,看口型應該是說了一句“小意思,沒受傷”。
逞能。
這一幕無端有些刺眼,滋生在心底的陰暗逐漸擴大,紀山扭回頭一看,紀垣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
“系統,我好頭疼啊。”紀垣走在前頭,身後的視線似乎能穿透他的衣袍落到他的肌膚上,熾熱又執着。
系統道:“男人,你已經無法逃離我的手掌心了。”
紀垣:“……”媽的又來了。
系統:“自己招惹上的人,躺着也要承受完。”
紀垣語重心長:“你最近越來越黃了。給我支個招吧,我還是不太相信葉鈞遲會真的喜歡我,他總會清醒過來的,他和我不一樣,我是基佬……”
“你怎麽知道他和你不一樣?”
紀垣語塞。
到了角落裏,看了看四下無人,紀垣才轉身看向葉鈞遲:“那孩子人呢?”
“找遍江家也沒找到,那麽久了,恐怕早就沒了。”葉鈞遲靠到一根柱子上,腳後跟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地,眼神漫不經心地掃視着四下,語氣平靜,“而且江雪松到現在也沒露面,上次也是隔着一面牆聽到他說話,不能确定到底是他修煉那套魔功,還是另有其人。”
紀垣思考了一下:“……另有其人?會不會就是暗中陷害我們的人?”
葉鈞遲對他這聲“我們”很受用,眯了眯眼,道:“或許就是,這幾天我有一個猜測,将金蠶放到趙洋棺材裏的,應該是其他人,目的就是将我們引到江家,發現江雪松的狐貍尾巴。”
畢竟江雪松不會傻到以為幾只金蠶就能幹掉魔君,這種極有可能留下痕跡的手段太不高明了,不過屍體應該就是他或者他身後的人偷出去的。
會是誰這麽想暴露江雪松?
葉鈞遲看出紀垣眸中的疑惑,微微一笑,他心中已有猜測,但有一些顧及,還不能同紀垣說。
他不動聲色地湊近紀垣幾步,趁他不注意将他囚在了小小的角落裏,接着道:“或許偷屍體也不僅是為了防止我們去查傷口,還為了防趙家的人。聽說趙洋的死狀挺慘的,是有人在承陽山下發現的,趙不臣一口氣差點提不上去,還是雲無岫幫他殓屍的。”
屍體上有什麽?那些人又在害怕葉鈞遲發現什麽、趙不臣發現什麽?
紀垣思索片刻,無果,嘆了口氣,有些嫌棄系統:“你咋那麽沒用呢,都不提示一下。”
系統道:“總部只給了我這個世界的基本資料,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紀垣忍不住蹙起眉頭,原主長得俊秀,蹙眉時更顯秀氣,像是遇到什麽憂心事,眉目間全是愁意,讓人心疼。葉鈞遲忍不住伸手撫平了他眉間輕微的褶皺,低聲道:“別皺眉,我會心疼的。都交給我,你等着我就好。”
紀垣扭頭躲開他的手,淡淡道:“你對我動手動腳好像從來不問我的意見。”
葉鈞遲笑了笑:“那下次我問問你的意見?”
紀垣平淡地看着他。
葉鈞遲笑問:“阿垣,我可以親你嗎?”
“不可以”三個字還沒出口,紀垣就被按住後腦勺,葉鈞遲只是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嗅着清幽的香氣,笑得燦爛,“我問你了。”
紀垣羞惱,手中歸遲一翻,劍柄猛地一下捅到葉鈞遲的小腹上。
葉鈞遲的笑容瞬間消失,捂着小腹彎下腰,站立不穩,喘息都有些顫抖勉強,像是一口氣緩不過來。
紀垣也沒想到一個魔族居然這麽打不得碰不得,連忙收起歸遲,猶疑片刻,沒有去扶他,反而退後兩步:“昨夜你不該傳靈力給我的。”
見他躲得遠遠的,葉鈞遲無奈,勉強直起腰,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麽大礙,方才唬你呢。小沒良心的,居然也不過來扶我一把。”
紀垣也弄不清楚葉鈞遲到底是裝模作樣還是真的痛了。
系統道:“肯定是真的,大佬老是被你捅小腹心裏肯定委屈,還不過去親親抱抱安慰一下。”
紀垣冷冷道:“菊花被盯上的不是你,你就說風涼話吧。”
系統沉默了一下,小聲道:“我沒有菊花……”
對話終結在系統這句劃分物種的話上,紀垣看了會兒葉鈞遲,到了嘴邊的疑問又被咽下去,垂下雙眸,聲音平淡:“明日就是仙劍大會最後一天,前十能進江家密地,你會跟上來嗎?”
“你去哪兒我都會跟上。”葉鈞遲深邃的眸中仿佛有星光流淌,細細碎碎的閃爍着溫柔,“我怎麽可能放心你一個人。”
心髒猝然被直擊了一下,從小到大除了紀思在側的那幾年都是獨身一人的紀垣恍惚了一下,一個念頭驚雷般竄進腦海,又被他生生逼離。他幾乎是慌亂地避開葉鈞遲的視線,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口中苦澀。
怎麽可能到哪兒都跟上。
他會離開這個世界,到時候他又是醉生夢死的纨绔富二代,潛藏在黑暗中等待掰倒紀家的機會,而葉鈞遲……只可能是這個世界的魔君。
等他離開後,葉鈞遲過不了多久就能忘記他……
想到這裏,紀垣忍不住問系統:“我離開後,這具身體會怎麽樣?”
“原主早投胎去了,你又離開了,自然是變成一具空殼,俗稱屍體,過不了多久就會腐爛消失。”
“……不可以再找個靈魂入住?”
系統嗤:“你當這是玩兒呢?到時候大佬估計只能抱着你的屍體哭,我說你不是決心要離開,不對葉鈞遲動心嗎,那還問這些做什麽。”
紀垣頓了頓,緩慢而沉重地哦了一聲,這回連看都不敢看葉鈞遲了。
他心中暗暗決定,無論如何,一找到兇手就離開葉鈞遲。雖然葉鈞遲對他用情不一定有多深,但親眼看他突然沒氣,估計會不太受得住……
系統嘆了口氣:“你真狠心。”
紀垣不置可否。
轉眼第二日便到了,今年的仙劍大會由正道聯盟轉變為江家主持,有一些同江家有間隙的家族門派害怕江家暗箱操作,壓根沒有派人來,所以這一次的仙劍大會比起往年來說,質量要差上許多。
前十名是抽簽比試決定,通過幾日的篩選,石臺上已經只剩下二十人。
紀垣粗略一掃,發現幾個熟面孔。
紀家有紀山和紀深,另一邊站着雲承和趙河,身邊是渣了江妙妙的孫時玉。
發現紀垣打量自己的目光,孫時玉還溫和地笑了笑,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紀垣看得牙疼,他寧願面對真小人,也不想對上僞君子。不過若是抽簽撞上了孫時玉,倒是可以考慮揍他一頓給江妙妙消消氣……
想到江妙妙,紀垣才恍惚發覺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
今日的決戰頗受矚目,多日不出現的江家家主也攜着江夫人和愛女出現在了高臺上。
紀垣往那邊看了幾眼,背後忽然爬上一股涼意,他扭頭看去,就見到紀山在咧嘴對他笑,笑得陰森森的。
他做了個口型,紀垣看清後,不由皺了皺眉。
紀山在說:今日,魔頭必死無疑。
他一陣心驚肉跳,下意識地看了看四下。葉鈞遲跟來了,藏匿在某個角落看着他。
不知為何,看到紀山的口型,紀垣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極為不安的預感,想找到葉鈞遲,讓他立刻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