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瘋傳的視頻（16）
安尋趕到醫院樓下時，醫院住院部大樓上空聚集着一團濃濃黑霧，并且在逐漸擴散。那團黑霧像磁場吸引着周遭的鬼怪不斷靠近。他坐電梯直接去了王鵬所在的六樓，電梯越上升，就越不平穩，搖晃得厲害。
出了電梯，安尋看到白麒和一個小護士被幾只厲鬼困在護士站，他右手翻出銀劍，左手甩出一沓符紙，擊退圍在護士站的幾只鬼，然後又在護士站的四個方位貼了四張懾鬼符，簡潔明了的囑咐了一句：“別出來。”
察覺到天師的氣息，群鬼想逃，安尋銀劍一揮，結下金色結界，将它們困在結界中。
一只小女鬼抱住李穎的腳，仰頭對李穎笑了，嘴巴一張一合，白竹溪聽到它叫她：“媽媽，”白竹溪一手拎起它，“別搗亂，她不是你媽媽，走吧，”她手一揚，将小鬼送出結界，也不管走廊另一邊的安尋臉色如何難看，對小鬼說：“再不走就要被收了！”
白竹溪拉着被吓傻的李穎進了病房，周麗的身子一直閃來閃去，讓白竹溪很頭疼，而且，它的動作似乎迅速了很多，四肢關節也不像之前那樣怪異的扭動，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一樣活動。白竹溪看了下表，馬上就到12點了，越是接近周麗的死亡時間，它的力量就會越強大。之前幾個死者都是在十二點左右被殺，身子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再不制住周麗，恐怕王鵬也逃不過這個下場。
白竹溪皺眉說：“有什麽辦法能讓她不閃？閃的我頭都要暈了。”
戈涅一時沒想到什麽好法子，沒說話。
劉和偉突然開口說：“我試試。”
劉和偉對白竹溪說了幾句話，說完之後深深看了李穎一眼。
“你确定要這麽做？一個不小心，你也會被燒散的。”
劉和偉點頭。
白竹溪沉默了一會兒：“好，你等等，”她走到李穎面前：“把孩子給我。”
李穎抱着孩子退了幾步：“你要幹什麽？”
“讓劉和偉看孩子一眼。”
李穎搖頭，将孩子抱得更緊，生怕她會伸手搶走。
白竹溪聽見外面“嗷嗷”鬼叫聲，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加重語氣說：“馬上給我，否則，我讓周麗現在就殺了王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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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竹溪，別這樣，算了。”
白竹溪沒有理會劉和偉的勸告，而是緊盯着李穎，“我數三下，一，二……”
李穎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王鵬，只好将懷裏的寶寶遞給白竹溪，白竹溪對劉和偉說：“你不是一直想看他嗎？”
寶寶粉嫩的小臉蛋上還挂着沒幹的淚痕，看到劉和偉的一瞬間，寶寶忽然笑起來，伸出小手，嘴裏含糊地叫着：“爸……粑……”
劉和偉的身子微微顫動，它伸出手想碰碰孩子的手，李穎一聲輕呼又止住了它的動作，它轉過身閉上眼說：“可以了，謝謝你。”
白竹溪将孩子還給李穎，“好好看着。”
劉和偉睜開眼，它臉上神情是一分不舍和九分堅決，它再也沒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看到孩子，聽到他的聲音，它已經很滿足了。它創造了他的過去，現在要為他的将來做一些事，這是作為父親能為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
白竹溪擡起手，手腕弩對準周麗閃現的地方。就在周麗閃到王鵬床邊時，劉和偉忽然撲過去，一把抱住周麗，“快動手！”
白竹溪對準劉和偉的背影射出一箭。周麗瘋狂想掙脫開劉和偉，她面容比她的身體更扭曲，叫聲越發尖利刺耳：“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只有劉和偉和白竹溪聽懂了周麗的話，李穎只覺得那嘶吼聲可怕，她捂住寶寶的耳朵，轉過身。
十二點了！
就在那箭同時穿過劉和偉和周麗的魂魄時，周麗将劉和偉原本就殘破的魂魄撕開，劉和偉痛苦叫了聲，被撕開的魂魄在燃燒的火焰中燃燒殆盡。
周麗的身子也燒起來了，她踉跄撲到王鵬床邊，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剎，安尋破門而入。
就在銀劍要刺入周麗的魂魄時，它閃身逃過了銀劍，身上的白色火焰還在燃燒，從胸口蔓延到腹部、四肢。周麗的臉上滿是絕望和不甘，它“啊啊啊”的叫了幾聲。
白竹溪說：“我知道你死的很冤枉，但是殺你的是陳飛，你不應該禍及他人。”
周麗燒的只剩腦袋了，就在它完全燃燒殆盡前，它又含糊叫了幾聲。
安尋問道：“她說什麽？”
白竹溪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它說，我們都是幫兇。”
剛才白麒目睹了安尋驅鬼的全程，他之前得出安尋打不過姐姐的結論，現在要重新估量了。小護士還躲在他懷裏，沒有從驚魂的場景中緩過神來，白麒也沒有推開她，樂得擁美在懷。整個六樓慢慢恢複到安靜狀态，白竹溪和安尋一前一後從李穎房間出來。
安尋徑直走到護士站，他拍了下小護士肩膀，小護士回過頭看了安尋一眼，突然眼一翻，暈了過去，白麒抱住她，“她怎麽了？”
安尋說：“我要删掉你們今晚的記憶，”他在小護士額頭畫了一道符，低聲念了幾句白麒聽不懂的話，然後擡頭看着白麒說：“到你了。”
白麒将小護士放在椅子上，跳出護士站跑到白竹溪身旁，“我就不用了，你删了這段也沒用，我這腦子裏還存着其他的呢。”
安尋說：“照規矩……”? 白麒揮了揮手：“你們什麽規矩我不懂，反正你不能随便删我的記憶，姐，你說呢。”
白竹溪沒有說話，她低着頭，臉上還戴着護士的口罩。安尋的視線落到她身上，他靜靜的看着她，仿佛在等她開口說什麽，一時間，氣氛安靜得有些尴尬。
白竹溪忽然擡手，手肘狠狠撞了白麒一下，這一下撞得不輕，白麒痛得彎下腰。
“混蛋，我之前說什麽了？絕對不能摘下黑晶石，你拿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白麒捂着腹部說：“對不起，我，我錯了，我是看那個小護士……”
“閉嘴，你看到女生就忍不住什麽都想管，時刻都想秀一下的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剛才我再晚幾分鐘，你就完了，知道嗎？”
“我知道，知道，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趕緊給我回學校，”白竹溪揪着白麒的衣領走到電梯旁，她想就這樣離開，什麽話也不說，什麽也不解釋得離開。她能感覺到剛才在李穎的病房裏，安尋看她的眼神，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安尋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和白麒，就在他們走進電梯的那一刻，他突然開口說：“白竹溪，我對你很失望。”
白竹溪的身體頓了頓，然後挺直腰背走進電梯裏，她扯下口罩脫下護士服，就在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終于有勇氣看了安尋一眼，但是安尋已經轉過身。
走出醫院大樓，白竹溪擡頭看見醫院大樓上空聚集着一團黑霧，許多張掙紮的、可怖的、詭異的面孔在霧氣裏閃現，就在那團黑霧之下站着一個白色的身影，從他手中撒出幾道符咒和一張巨大的金色網，金色網網住那團黑霧，幾道淩空的符咒将被網住的黑霧圈在中央，霧氣中的許多面孔發出慘厲的叫聲。
符咒在淨化黑色霧氣，随着越來越稀疏的叫聲那許多張面孔，許多糾纏的鬼魂最終被驅散，夜空又變回了清澈深藍的樣子，白竹溪看着那道白色身影覺得安心又孤寂。
白竹溪一個人回到溪年書店，白麒不敢跟她在一起，一是怕她，二是怕書店裏的東西，尤其是剛剛經歷過那些事，就算此刻宿舍已經宵禁了，白麒翻牆也要回學校去。
聽到開鎖的聲音，吐司靈敏地從沙發上跳下來，“喵～事情都處理完了？”
白竹溪沒有理會它，沉默的走到櫃臺打開底層抽屜，拿出一根線香點燃，然後将手機放在櫃臺上，走進小房間，關上門。
吐司原想也跟進去，卻差點被門撞上：“她怎麽了？”
戈涅從手機裏出來，“沒事，心情不好。”
玻璃球從暗處滾出來，樂樂爬上櫃臺，奇怪地問：“怎麽只點了一根？”
戈涅說：“它不會再來了。”
樂樂“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白竹溪抱着抱枕縮在沙發上盯着房間某個點發呆。
周麗消失後，安尋删掉了李穎和沉睡中的王鵬的所有關于周麗、關于今天晚上還有劉和偉的記憶，李穎和劉和偉的孩子雖然剛滿一歲，但是為了謹慎起見，安尋也要删掉他的回憶。
就在他要出手時，白竹溪止住了他：“他這麽小，根本不會記得什麽，有必要要删掉嗎？”
“按照規定，所有見到不該見的東西的記憶都要删掉。”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要删掉我的記憶？”
安尋沉默了一陣，忽然說：“你是巫者嗎？如果是的話，我不會删掉你的記憶。”
“什麽巫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是這個孩子的記憶我不會讓你删掉的。”
安尋耐心的說：“你應該知道，凡是發生過的都會留下痕跡，就算這個孩子太小，沒有任何記憶，但是在他腦海深處一定會遺留下關于他父親的印象。”
白竹溪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她要的就是孩子內心深處某個地方還能有關于劉和偉的痕跡，哪怕是一絲線、一滴水那樣微弱的痕跡也好：“我不管，總之你不能删掉他的記憶。”
安尋擰着眉頭看她：“為什麽你要幫這些異類？你幾次放走闖入人間的魂魄，縱容它們破壞人間與鬼界之間的約定，還有剛才你對李穎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為了一個鬼魂的心願，你不惜用一個活人的性命威脅？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我站哪一邊不用你管，”白竹溪抱着寶寶與他對視，眼裏是十二分的堅決。
最終安尋妥協了。
白竹溪，我對你很失望。
一種熟悉卻又模糊，刻骨卻又被忽視的情緒在白竹溪心底翻湧，白竹溪抹了下臉，躺在沙發上，将抱在懷裏的抱枕墊在頭下面，閉上眼。
凡經過的，必留痕跡。
凡深刻的，必定記憶。
而在記憶之外是被時間沖刷的廣闊無際、深邃無邊，卻又模糊不清的印象。
記憶是牢籠，印象是牢籠外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