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聲小說(10)
戈涅的故事要從十一年前說起,那年白竹溪剛上初一。
開學不到一個月,白竹溪換了三個同桌,班上的學生都不喜歡這個沉默寡言的女生,總覺得她有些陰沉,跟她做過同桌的幾個學生還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神經溪”。那幾個同學經常當着她的面指指點點,陰陽怪氣的叫她:“神經溪,神經溪……”
白竹溪從來不反抗,任由他們随意取笑。
“白竹溪,這已經是第四個同學跟我說要換座位了,你到底怎麽回事?不能跟同學好好相處嗎?這樣下去沒有人願意跟你做朋友,”班主任一面飛快地改作業,一面數落站在面前的女生。
白竹溪背着手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沒朋友就沒朋友,反正她也習慣了。
班主任改完最後一本作業,将作業本一順疊起,然後轉過身子正對着白竹溪:“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白竹溪站在教室門口看到王可可旁邊空出一塊地方,那裏原本放着自己的課桌,但已經被搬到了講桌旁。全班三十九張桌子整整齊齊的鋪滿整間教室,唯有自己那張,被突兀的放在最前面,像被隔出的異類。
王可可轉過身跟後座的兩個女生說話,白竹溪把桌子拖回原地,王可可按住她:“我不想跟你做同桌。”
白竹溪打掉她的手,冷冷說道:“要搬就搬自己的,別動我的。”
王可可氣極卻不知道該反駁什麽,上課鈴響了,這堂正好是班主任的語文課。
課上到一半,王可可突然舉手:“老師,白竹溪她踢我。”
“我沒有。”
王可可強勢說道:“你有,你剛剛就在桌子下踢我了。”
班主任警告她:“白竹溪,好好上課,不然就給我出去。”
白竹溪只好閉嘴。
王可可偷偷露出一個勝利的笑,本以為她會就這樣算了,沒想到沒多久,王可可放在課桌下的手在自己腰上擰了一下,剛擰完她就哭起來:“老師,白竹溪她擰我,疼。”
Advertisement
班主任将手裏的書往講臺一扔:“白竹溪,給我站起來。”
白竹溪還是那句:“我沒有。”
“你沒有?難道她自己把自己擰哭了?”
“嗯。”
王可可哭得更大聲:“你胡說,明明就是你擰我,就是你!”
“給我出去!”
白竹溪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張老師,我沒做過。”
班主任走到她面前拎小雞一樣把她從座位上拎出來,讓她面朝同學站着:“開學不到一個月你就換了三個同桌,同學都不喜歡你,不想跟你做同桌,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問題嗎?”
白竹溪掃了眼底下的三十九張表情不一的面孔,有冷漠的,有看好戲的,有幸災樂禍的,有嫌棄的……一眼掃過去,她沒有看到一張同情的面孔,她低下頭咬住嘴唇。
班主任推了她一把:“給我去走廊站着,別妨礙同學上課。”
白竹溪站定在走廊上,幾只麻雀落在她腳邊叽叽喳喳:“怎麽了?又被欺負了?”
白竹溪點頭。
“要不要幫你教訓一下她們?讓她們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怎麽教訓?”
放學後,白竹溪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王可可和兩個女生圍住她,“明天就給我搬走,聽到沒?我讨厭你,讨厭看到你,讨厭跟你做同桌,你這個神經兮兮的東西!”
“要搬你自己搬。”
王可可從白竹溪手裏搶過她的書包,她想搶回來,被另外兩個女生一左一右的拉住。
“還給我!”
王可可當着她的面将她書包裏的書和文具一件件拿出來扔到窗外出去,再把她的書包扔到走廊盡頭的女廁所中,得意洋洋地說:“自己去找,就在其中一間廁所裏。”
當白竹溪走進廁所,王可可将廁所的門的鎖上。
“你就在裏面過夜吧,”幾個女生在廁所外嘲笑起來。
小孩子的惡意最可怕,這種惡意毫無緣由,不管怎麽做都無法消除。
白竹溪在倒數第三個格子間找到浸在馬桶中的書包,她把書包放到洗手池裏,倒了一整瓶的洗手液浸泡。
“汪汪……”
白竹溪仿佛聽到狗叫聲,還有隐約傳來的尖叫聲,她想起下午幾只麻雀的話,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她跑到門邊用力的拉門,”有人嗎?放我出去!”她喊了半天,沒有人回答。
狗叫聲消失了,白竹溪心裏一陣恐慌,很多不好的畫面、不好的念頭跑進她腦子裏,甩都甩不掉。
狗叫聲,尖叫聲在白竹溪腦海裏盤旋,她仿佛看到王可可驚恐的表情和滿身的血,她抱住頭縮在角落裏。沒多久外面傳來120救護車的聲音,她不敢再敲門,不敢再叫人,她害怕走出廁所,害怕看到廁所外發生的一切正如她糟糕的想象那樣,她只能抱着自己縮在洗手臺下,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她在廁所蜷縮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清潔工發現暈倒在洗手臺下的白竹溪,被送回家的她發起了高燒,整個人都燒的迷迷糊糊,不停叫着:“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白竹溪媽媽在醫院守了三天,高燒漸漸退下去,她變得更加不愛說話,每次媽媽要她去上學,她總是躲在被子裏不肯出去。
“溪溪,聽話,我們去學校好嗎?”
白竹溪搖頭。
媽媽哄她:“我已經跟你們班主任說過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把你關在廁所了。”
白竹溪拉過被子蒙住頭,不理會媽媽的話。
“溪溪,你看這個,”有一天,媽媽拿了一部手機給她:“以後有人再欺負你,你就打電話給我。”
那是一部銀白色的諾基亞手機,媽媽面對面給她打電話,“以後不管在哪裏,發生什麽事,我會立刻趕到你身邊的。”
白竹溪回到學校,同桌換成了班長張昱文,等她再見到王可可已經是事情發生後的一個月,王可可右腳裹着厚厚紗布回到學校。她把白竹溪關進廁所,自己卻被沒有牽繩的惡狗咬傷的事傳遍了整個校園,一時之間白竹溪從被排斥的學生變成了被關心的那個,而王可可卻成了被人嫌惡的那個,只有白竹溪知道發生了什麽。
新同桌張昱文是個責任心和正義感很強的班長,對她的遭遇深感同情,并且覺得其中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己沒有盡到做班長的責任,所以常常從學習上還有日常生活給予白竹溪很多幫助,盡管她并不需要。
“白竹溪,這是下堂生物課要測驗的重點,要好好複習。”
“白竹溪,昨天發的數學卷子我看你好幾大題都丢分了,我來教你吧。”
“白竹溪,今天是你值日了,我幫你吧。”
……
張昱文的熱情讓白竹溪很不适應,但是不管她怎麽無視他,他都一如既往、一往無前的熱情以待!
“竹溪,下堂電腦課要測驗,你的打字速度怎麽樣?”
原本不怎麽搭理他的白竹溪突然擡頭問他:“電腦課要測試打字速度?老師說了嗎?”
張昱文點頭:“上節課說的,每人要在規定時間內打完一篇小作文,然後發到老師郵箱。”
白竹溪嘆氣,電腦課她完全神游天外去了,老師說的話一個字都沒聽到。
“你媽媽不是給你買了一部手機嗎?怎麽你打字速度還是那麽慢?”
手機打字和電腦打字怎麽能一樣呢?白竹溪上了一學期的電腦課,仍然是靠着一指神通完成各種作業。
電腦老師發了一張填空式的小作文給每個學員,部分信息需要自己補充。白竹溪大致看了一下,不算标點符號大概四百字左右,按照她一指的速度估計要花上整一堂課的時間,還不能保證沒有錯別字。
“測試開始,看清楚試卷最後的郵箱地址,不要發錯了,發錯了老師沒收到是沒有成績的。”
白竹溪兩只食指在鍵盤上點擊,測試時間過去一半,她才剛敲完第一行。
“還有最後五分鐘,”老師提醒道。
白竹溪暗想:完了,又要不及格了。
就在這時,光标突然自己移動起來,一行行的文字自動出現在屏幕上,速度之快絕對不是白竹溪的手速能趕上。
就在老師提醒要交卷那一刻,所有文字都自動打完,而且還自動保存、複制到郵箱裏發送出去了,全程白竹溪只是雙手浮空在鍵盤上,看着電腦自己完成這一切。
怪事她遇到不少,但很少能有不添亂還幫忙的怪事發生,這一次,白竹溪沒有覺得緊張而是松了一口氣,管他是什麽東西幫了自己,反正測試是過了。
就在白竹溪要關掉電腦時,屏幕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一晃而過,她摸了摸脖子上戴的黑晶石,道長大叔說過,只要戴上這個黑晶石,那些可怕的東西就沒法靠近自己了,但是戴上了就最好不要摘下來。不過這東西貌似只能對視覺起作用,對聽覺沒什麽用,很多時候白竹溪還是能聽到別人聽不到、也聽不懂的聲音,不過這樣也好,她還能通過梧桐葉子和阿綠聊天,聽到巷子裏的野貓說哪裏有老鼠出沒。
白竹溪最後一個走出教室,張昱文在走廊上等她:“你好慢啊,今天打了多少個字?郵件發了嗎?地址寫對了嗎?”
遠處幾個男生吹起不懷好意的口哨:“張昱文,白竹溪,張昱文,白竹溪……”
巨大的窘迫和尴尬壓向白竹溪,她避開張昱文,他追上來問:“你怎麽了?別理他們。你要回家嗎?我跟你一起吧,反正順路。”
白竹溪拒絕:“不要。”
“什麽?”
“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為什麽?是因為那些人說的嗎?你別理他們,都是亂講。你回去的路上有狗,萬一又沒牽繩咬了你怎麽辦?”
張昱文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就戳中白竹溪的痛點,她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走開,你很煩人知道嗎?天天在我耳邊說這個說那個,我讨厭你。”說完她飛快地跑了,只留下一臉沮喪和挫敗的張昱文愣在原地。
媽媽又出差了,留了一張便簽貼在冰箱上,白竹溪把冰箱裏做好的飯菜熱了一下,端到卧室吃起來。
諾基亞經典短信鈴聲響起,是張昱文發來的:“你真的很讨厭我嗎?”
自從唐筱轉學去了外地,張昱文是第一個對她好的朋友,想起下午她對他說的話,白竹溪有些內疚,她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他。
“你不回嗎?他可是很傷心吶。”
“我知道。”
等等,誰在說話?
一股輕煙從白竹溪的手機裏冒出來,定格成一個只有上半身的靈體,浮在半空中笑看白竹溪。鑒于它除了形式有點詭異,長得不是很吓人,所以白竹溪沒有受到驚吓,只是警惕地看着它。
它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小妹妹,我們很有緣哦,先自我介紹下,我是戈涅,目前暫時借住在你的手機裏。”
“……你是什麽東西?”
戈涅皺起眉說:“唔……現在跟你解釋有點麻煩,講了你也不懂。”
“你是鬼?還是幽靈?”
戈涅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哇哦,你見過那麽可怕的東西?”
白竹溪點頭。
“那你就不用怕我了,我沒有那麽可怕的。”
白竹溪:“……”
手機又響了,還是張昱文的短信,這次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這位同學在手機那邊很傷心哦,你不打算安慰他一下嗎?下午你說的那些話可是很傷人的。”
“等下,今天在電腦課上也是你對不對?”
“聰明!你打字太慢了,我實在看不過去,就幫了你一把,不用謝我,小意思而已。”
“那你什麽時候走?”
“我才剛來就讓我走,小妹妹你說話好傷人。”
白竹溪:“……”
“不要那麽小氣了,就讓我在你手機裏借住一陣子。”
“最多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