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聲小說（13）
周銘瑄的死一直壓在白竹溪心頭，如果不是她一口拒絕了他想見陳芷涵的請求，如果她可以跟周銘瑄說清楚陳芷涵魂魄失蹤的事，如果她再耐心一些，也許他就不會死。
安尋的電話進來了，白竹溪才說了一句話，他就察覺出她的語氣有些不對勁，“還在為周銘瑄的死難過？”
“嗯，總覺得他的死跟我有關系。”
“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要多想。”
“安尋，你到了嗎？”
“嗯，到了。”
“現在方便開視頻嗎？我想見你。”
安尋的臉被局限在手機屏幕裏，他問：“見到周銘瑄的魂魄了嗎？”若是以往他絕對不會這麽問。
白竹溪搖頭：“沒找到，他的魂魄不見了，宿舍園周圍的樟樹葉靈說被人收走了，但不知是誰，我猜會不會是路過的天師道長收走了？”
“不太可能，如果周銘瑄是自殺，一般的天師道長不會主動去收一個無怨的新魂，尤其是在死後的七天內。”
“引魂者也是這麽說的，那還有誰會收走他的魂魄？還有陳芷涵也是，魂魄莫名其妙就失蹤了。”
“我試過招魂，但黃符顯示陳芷涵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應該是書店被砸後被人收走了，可能哪個天師道長，也可能是路過的引魂者，這個你到不用太擔心，至于周銘瑄……我能想到的唯一種可能是，養小鬼。”說完，安尋別有深意的看了白竹溪一眼。
這一眼裏有警告，有生氣，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白竹溪嘴角微揚，雖然安尋一直不待見樂樂，但總算沒有強行驅散它，她心裏莫名有些開心。安尋身後的背景牆是紅磚牆，不像是一般的酒店白牆，白竹溪問他：“你是住在酒店嗎？感覺不太像。”
“嗯，不算吧，就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小旅館，”安尋轉了下鏡頭讓白竹溪看了看自己住的小房間，不足十平米的房間只放了一張簡陋單人床，床上放着安尋的背包，床對面是一張圓形單腳茶幾，茶幾上放了一個瓷壺和幾個杯子。
“你師父沒跟你住一塊？”
安尋愣了下，“師父……師父還沒到，”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原本看着白竹溪的眼神也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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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次的事情難對付嗎？”
“嗯……還好。”
“那你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事情辦完我就回來，”說完，安尋又補充了一句：“大概十來天吧。”
“這麽久？！”白竹溪略有些驚訝，原本她以為大概幾天就夠了，看來這次安尋的任務并不簡單，“那你一切小心。”
“嗯，我會的。”
白竹溪有些憂慮：“安尋，從書店被砸，陳芷涵失蹤，再到周銘瑄自殺，我總覺得會有什麽事發生。”
安尋安撫她：“這幾天你就專心裝修書店，周銘瑄的事等我回來一起查好嗎？放心，不會有事的。”他溫柔的話語裏有種神奇的力量，讓白竹溪心安定了許多，兩人通過小小的手機屏對視了一會兒就挂斷了視頻。
“噫～我雞皮疙瘩都掉幾層了，白竹溪，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麽溫柔的一面，”戈涅一臉受不了的神情從手機裏出來：“你們這才分開多久，這麽黏膩！”? “少廢話，我讓你去周銘瑄的手機裏翻記錄，結果怎麽樣？”
“周銘瑄最後的網絡浏覽痕跡是晚上兩點零九分，是驚夢app裏有聲小說。”
“是《在線》？”
“嗯，他近日一直在聽《在線》。”
白竹溪想起砸書店的那三個人，安尋提過他在獻州時遇到過類似的案子，犯人曾在犯案前聽《在線》，并且都在犯案後不久咬斷舌頭，被診為精神錯亂。白竹溪打開驚夢app，《在線》已經更新到二十三章，按照原著的進度應該快完結了。
白竹溪早已看完了整本書，沒想到竟然被戈涅說中了，這個故事就是根據林盛一的親身經歷寫成的，但是故事結局改了。
林盛一二十歲以一本《回煞》蜚聲文壇，但此後他的作品卻一本不如一本，三十而立那年，已經出過五本長篇小說的林盛一在一次采訪中被記者當衆嘲笑江郎才盡，此後又陸續傳出他酗酒、酒駕、打人等負面新聞。三十二歲那年，他聲言要暫時停筆閉關，但是安尋告訴白竹溪，他停筆那兩年其實在專心準備一本小說，他研究了當下市場上的暢銷小說及當紅作家的文筆風格，決定放棄懸疑驚悚題材，涉足自己并不擅長但大家都喜歡的言情勵志題材小說。
林盛一專心寫作期間，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但他毫不知情，依舊每天通過QQ與她聯系，直到有一天，他邂逅了一個年輕的女學生。女學生是林盛一的忠實粉絲，從學校一直追到他閉關的郊外出租屋，後面的故事就像是言情劇一樣狗血，林盛一移情別戀要跟女友分手，因此激怒了女鬼，女鬼糾纏不休，害死了女學生，最後被安尋和他師父驅散了。
但是林盛一在新書裏将最後的結局寫成了：書中主角在寫完書之後得知女友死去的消息，他的新書大賣，引來衆多的愛慕者，但因為放不下死去的女友，他拒絕了所有的示愛。歷經千辛作家終于找到一個通靈者，重新見到了已成鬼魂的女友，一人一鬼相見痛哭，後來女鬼一直陪伴在作家身邊，作家終身未娶直至死去。
聽安尋說完，白竹溪覺得要是按照林盛一經歷來寫，沒準能更好，但估計那時林盛一已經被暢銷的言情小說套路洗腦了，所以才寫出與往日風格完全不一樣的作品來。
白竹溪打開APP聽了一會，她腦海裏不知為什麽突然想起了媽媽。那年媽媽失蹤後，她在失蹤地守了三天三夜，沒有見到媽媽的魂魄，她很開心，這說明媽媽只是失蹤了，但是快九年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現在周銘瑄剛死，魂魄就不見了，那麽是不是說明媽媽也……
白竹溪突然一陣心寒，她猛的睜開眼，像從一場噩夢中驚醒揪着胸口大口呼吸，“戈涅，周銘瑄的魂魄不見了，我突然想起我媽媽，當年會不會也是……”
戈涅也想到這個可能性，他沒有出聲，戈涅一直希望白竹溪可以早日放棄，他們兩個心裏都明白事情過去這麽久，恐怕屍身都化白骨了，但是沒有親眼看到，她是不會放棄的。
一個人站在酒店房間的落地窗前，大半個宥城的城市燈光在廣袤的夜空下絢麗多彩，但那個人只是望向夜空深處，仿佛再絢麗的彩燈也比不過空中的幾點繁星。
林盛一坐在沙發上雙手緊握拳撐在膝蓋上，若不這樣他恐怕整個身子要軟癱在沙發上，他一會兒看着那個人的背影，一會兒瞥兩眼站在他對面幾近透明狀的莫之卉，莫之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我……我已經照你吩咐跟安尋說了，但……但是他……他不願意，我……我也沒辦法，”林盛一的聲音有些發抖，他不敢看莫之卉。
安尋肯定地說莫之卉的魂魄已經被驅散了，不會再出現。那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什麽？
那個人轉過身走到林盛一面前的凳子上坐下來，他穿了一條黑色休閑褲，一件深藍色毛衣，一副無框眼鏡下是漫不經心的眼神，渾身上下都透出閑适惬意的感覺，但是林盛一不這麽覺得。只要一看到他和站在他身後的莫之卉，林盛一就覺得那人好似在期待一場好玩的游戲，而他就是游戲裏要被玩死的那個。
“沒關系，我只是想讓安尋離開，不管用什麽方法只要他暫時離開這座城市，離開白竹溪身邊就行了，”他說着話，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打着。
“那……那是不是可以讓它走……”林盛一撇了眼莫之卉。
手指停止敲打，那人扶了扶眼鏡：“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它嗎？”
“它已經死了……”
那人挑了挑眉，随手從桌子上拿過《在線》翻了兩下，“你在書裏不是這麽說的，這本書我很喜歡，讀了好多遍。”
他打了個響指，莫之卉突然開口，聲音平平，不帶任何情緒，“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越；所愛隔生死，生死不能界。”讀到這兒，他又打了個響指，莫之卉停下來，他說：“我最喜歡這句。”
林盛一低頭盯着一塵不染的地面，他不能跟這個瘋子解釋這只是小說，只是小說！他怕解釋反而會激怒對方。
那人走到他面前蹲下來，擡頭看他：“怎麽？現在連看都不敢看它了？”
他的眼神裏混着玩笑和冷笑，直直看進林盛一眼底，林盛一的靈魂都在顫栗，“我……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按照你說的做了，就……不會讓它再來騷擾我。”
“是啊，但是它現在沒騷擾你啊，它騷擾你了嘛，它連一句話都沒跟你說過。”
“你到底怎樣才會放過我，我們素不相識，我也沒有得罪過你，為什麽要找上我？”
那人搖了搖頭，“不是我找上你，你以為它是怎麽出現的？是不是覺得奇怪，它明明已經被安尋和他師父驅散了，為什麽又出現了？聽過一句話嗎？念念不忘，必有回響。若不是你把它寫進書裏，又被那麽多人閱讀，它是不會出現的。可是它不高興，因為你把結局改了，為了你的小說能夠大賣，為了吸引那些憧憬着純愛永恒的讀者，你把結局改的那麽美好，它不甘心，為什麽這樣的結局只能存在于書裏？所以它才會出現的。”
“那……怎麽樣才能讓它走？”
“你真是狠心啊，連那個大學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願意為了死去的女朋友殉情，殉情！多麽古老又美好的字眼，你真的是……”那人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想要讓它消失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沒有人再看這本小說，沒有人再聽有聲小說，只要所有人都忘了這本書，它自然就消失了，但這可能嗎？哈哈哈……”他大笑着離開房間，只留下惶恐的林盛一和面無表情的莫之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