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紫藤花味兒的 (1)

“伏見小姐, 你為什麽要找我師兄啊……”

“想要祭奠我逝去的青春。”

“青春?!”

“玩笑而已,之前認錯人了。”

“……是嗎?”

“當然。”

陽光赫赫, 正是天光日好的時候。

小菜穗, 小清和小澄各抱着一只成人高的葫蘆來找炭治郎訓練氣息, 卻見到庭院的緣側邊坐着一位容貌陌生的女孩。

那人将長發紮成馬尾, 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睛, 動作間可見其修長白皙的脖頸曲線, 陽光的照耀像是給她披了一層薄薄的霧紗輕籠在她周圍。

非常好看。

此時她托着下巴看正在訓練的嘴平伊之助, 神情十分專注。

豆豆眼三人組對視一眼,皆是有些疑惑這個生面孔的出現, 又由于對方身上的疏離感而不敢貿然靠近。

梳着雙馬尾的小菜穗趁着炭治郎休息的時候跑了過去,悄悄地問他:“炭治郎,那是誰呀?”

汗流浃背的炭治郎擦掉額頭的汗水, 甩了甩酸疼的手臂, 順着前田菜穗的視線看過去。

他笑着說:“那是伏見冷子, 你們叫她伏見小姐就好了,最近因為一些特殊原因留在這裏。但是她在屋子裏太無聊了, 所以來看我們訓練。”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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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左拳砸右手,“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随後又頗為豔羨地說:“不過伏見小姐真是好漂亮啊。”

聽到這話的竈門炭治郎又打量了一下不遠處的淺野零,确定了點了點頭。

即使戴着眼罩都讓人難以忽視的美貌, 讓人不禁感傷若是她的眼睛還未殘缺時,應該如何的驚豔。

“是啊。”他說。

“光看外貌的話,伏見小姐是我見過的唯一和祢豆子的美貌不相上下的人了!”妹控炭治郎如是說。

“嗯嗯!”

我妻善逸在旁邊露出贊同的神色, 轉頭将目光落在淺野零身上,臉上不由得升起兩抹紅暈。

——那是神女級別的美貌啊。

祢豆子是甜美可愛,而伏見小姐是精致可人。

是戴着眼罩都擋不住的精致漂亮,甚至更加讓人憐惜了呢。

感覺在她的注視下感覺辛苦難熬的訓練都開始變得甜滋滋了呢。啊等等,剛才伏見小姐好像對他笑了呢!

啊好讓人羞澀。

“哈!”

身後頭戴灰色山豬頭面具的人一下子就撞上了他,還在拉着石塊的我妻善逸被撞得松了手,兩塊巨石轟隆一聲砸了下來,正好砸在他的腳邊。

“啊!”

善逸抱着頭瑟瑟發抖,嗚哇嗚哇地抱住嘴平伊之助的頭,用力地拉扯,口中撕心裂肺地喊。

“你這個狠心的豬頭是不是想要殺了我?!”

“知不知道人的生命是很寶貴的,只有一次啊,我要是被砸傷了還怎麽娶老婆?!”

被蝴蝶忍的激将法激起好勝心的伊之助嘶啞着嗓音大力拍打着善逸的肩膀。

“……快點訓……練……”

“……”

一腔怒火對着毛茸茸的野豬頭,似乎沒什麽用,于是滋啦滋啦地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撮了撮眼淚後善逸抽抽噎噎地爬了起來繼續訓練。

——在女孩子面前還是需要保持一些男子風範的。

另一邊,四個“女孩”坐在一起乘涼閑聊。

“這個,是用來做什麽的?”

金魚草坐在巨大的葫蘆旁邊,好奇地戳了戳,紅彤彤的葫蘆左右搖晃了一下摔在地上,沉悶地彈了幾下。

“玩具嗎?”

他好奇地趴上去聽葫蘆裏的聲音,“看起來很硬啊,不像是用來玩的那種脆皮葫蘆。”

小清面對伏見仍然有些緊張,紅着臉小聲解釋:“這個是用來訓練氣息的葫蘆,只要吹爆它就算過關了。”

淺野零一瞬間表情失控。

“吹、吹爆?!”

“是啊,炭治郎已經吹爆了好幾個小葫蘆,這個是最後的啦。再把這個吹爆的話就能結束葫蘆訓練了。”小澄驕傲地贊美着竈門炭治郎的肺。

……行吧。

看來那個姓竈門的孩子不但有個鐵頭還有鐵肺。

啧。羨慕。

“要試試嗎?我們今天多帶了兩個葫蘆呢。”

豆豆眼三人組将葫蘆滾到他身邊,眼神期待地盯着淺野零。

金魚草擺了擺手。

但是……看起來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

就玩一次,滿足好奇心而已。

金魚草做足了心裏建設,在她們期待的視線中抱起了一個高大的葫蘆,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他深吸一口氣,朝着葫蘆口用力吐了出去——

“噗,噗呼呼,噗呲,噗……”

“噗呲呲呲——”

奇怪的吹氣聲在偌大的庭院中響起,少年們默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齊看向抱着葫蘆吹得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的伏見冷子。

她還在努力着,甚至憋出了眼淚。

竈門炭治郎見到淺野零雙眼充血,腮幫鼓起的猛勁兒,有些手足無措地勸:“伏見小姐這個太大了啦,當心頭暈……”

淺野零充耳不聞,專心致志地對付着這個龐大的葫蘆,直到嘴一瓢:“噗嚕噗嚕……”

“……噗呸!”

衆人皆默。

随即就是一陣粗犷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聽到沒有,剛才那聲好像放屁啊,噗嚕噗嚕的好像是吃壞了肚子之後屁股裏……嘭!”

嘴平伊之助:“嗚……”

再次用頭錘痛擊隊友的炭治郎羞澀地笑了笑,仿佛守護世界和平的天使。

“轟——啪!”

炭治郎愣住了,善逸也愣住了。

捂着腦袋呻.吟的豬豬頭突然頓了頓,接着一個挺身站了起來,透過野豬頭套看見了淺野零手上殘破的葫蘆,還有地面上的碎片。

世界再一次靜默。

随後他不可置信地嘶吼:“她吹爆了,她吹爆了!”他回頭抓住兩個同伴用力搖晃着他們的肩膀,又重複了一遍:“葫蘆吹爆了,你們看到了沒有啊?!”

“……”

我妻善逸陷入自閉。

“看、看到了……”炭治郎喃喃說道。

不可思議。

淺野零抹了抹自己的口水,輕咳一聲。

“哇,伏見小姐好棒啊,”三人組捧場鼓掌,其中一位如同火上澆油般地說:“除了炭治郎能吹裂一些以外,其餘兩個人連小葫蘆都吹不了呢。”

膝蓋中箭三人組:……

實際上無比氣短的金魚草默默收回了用來作弊的死氣,調整了一下因為過度吹起而變得紅潤的臉色,裝作毫不費力的模樣說:“或許是天賦吧。”

說完,他心虛地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豬頭,卻看到對方正在逐漸僵硬石化。

淺野零:哼。

炭治郎溫溫柔柔地補刀:“而且伏見小姐能在我的頭錘下堅持很久,在這方面也有天賦。”

被頭錘一招ko的一只豬:“……”

被雙倍打擊之後的嘴平伊之助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他單手握拳,另一只手指着被淺野零吹破的葫蘆,兩股氣息從頭套的鼻孔中迸射出來,顯然是激動非常。

“別小看我!區區一個葫蘆而已,輕輕松松就能吹爆的!”

說完他就霸占了一個大葫蘆,一把摘下頭套怼了上去。

使勁吹——

頭套下的盛世美顏猝不及防地暴露出來,漂亮到讓顏控金魚草瞬間倒戈。

“哇……”他感嘆。

小清顫着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變成星星眼,和旁邊的淺野零竊竊私語:“伏見小姐,他是不是很帥?”

帥?

金魚草摸了摸下巴,用審視的目光劃過嘴平伊之助的臉,用同樣輕聲的語調回答:“是很帥,尤其是腹肌曲線非常完美。”

小澄、小清和小菜穗羞澀地捧臉:“伏見小姐你說得太直白啦。”

雖然她們都不否認那句話就是了。

我妻善逸:……

此時他開始痛恨自己優越的聽力,比不過炭治郎也就算了,但為什麽連伊之助都比不過。

就因為臉嗎?還是因為肌肉?

他也有的啊。

我妻善逸猛然掀起自己的衣服一看!

完美的一塊腹肌露了出來。

“……”好吧。

之前頹廢日養出來的肉膘好沒有完全消下去,現在的肚子完全就是一團肥肉啊!

被事實打擊的金發少年洩了氣,哀怨地待在角落裏畫圈圈。

“不過說起來,那個被炭治郎稱為善逸的人……”女孩們的悄悄話還在繼續。

某人耳朵豎了起來。

“有時候真的超級讓人讨厭的,喝藥的時候總是發脾氣耍賴,葵大人叫他去訓練也非常不情願。”這是小菜穗。

“是啊是啊,而且特別變.态,總是纏着我們說想要找女孩子結婚什麽的。”這是小清。

“欸?”淺野零說:“他原來是這樣的人啊。”

‘人品敗壞’、‘好逸惡勞’的我妻善逸生生掰斷了手裏的樹枝,烏雲籠罩頭頂瞬間陷入了自我否定。

原來,自己是這麽差勁的人嗎……

沒有伊之助一樣漂亮的臉和身材,還沒有炭治郎招女孩子喜歡的溫柔。

“不過還算是個好人,前幾天看到他在爬樹給啾太郎抓果子吃。”這是小澄。

淚眼汪汪的善逸吸了吸鼻涕,破涕為笑,自己還是有些優點的嘛,不完全是一無是處。

至少愛護小動物什麽的……

小菜穗抱着僅剩一只的大葫蘆,晃了晃腿說:“其實想想也很奇怪啊,啾太郎是會飛的麻雀,他為什麽要幫鳥兒摘果子吃。”

善逸:……嘤嘤嘤。

氣憤上頭,他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面目猙獰地搶走了小菜穗手裏的葫蘆。

随即在女孩子可愛又茫然的表情中敗下陣來。

臉紅了紅。

“咳、那個,我就是想吹吹。”

于是這裏又多了一個面紅耳赤腦袋缺氧的可憐人。

沒有葫蘆,眼巴巴看着炭治郎:……想加入。

一時間身邊都是此起彼伏的噗呲噗呲聲。

淺野零同情地看着與葫蘆鬥智鬥勇的兩人,撐着下巴說:“鬼殺隊所有人都需要這種訓練嗎?”

“這是全集中·常中呼吸法的一種擴展。”她們齊聲解釋。

呼吸法?

金魚草活了十幾年,從未聽說過這個詞,再聯想到之前他們都對自己的死氣免疫。他開始懷疑是否是因為呼吸法的原因,所導致死氣對他們無效化。

那麽同樣加入了鬼殺隊的狯岳,也有可能對他的死氣免疫麽?

驀然進行實驗的話,容易暴露,不可取。

他需要再次确認:“每個人都會?”

得到的回答是肯定。

金魚草摸了摸下巴,神色凝重。

——這樣的話,可能就有點麻煩啊。

“那個。”

小澄小心翼翼地開口,“伏見小姐的眼睛是受傷了嗎?”

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高田菜穗一把捂住了嘴,後者歉意又尴尬地朝着淺野零笑了笑:“對不起伏見小姐,她太好奇了。”

金魚草指了指自己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眼睛,笑了笑。

無所謂的說道:“問也沒什麽的,好久之前受了傷。”

“為了防止眼睛周圍的肌肉也壞死,所以全部都拿掉了。”

十分輕描淡寫的話。

“……”

三人對視一眼,眼淚不由得浮上一層淚花,抽泣着撲倒淺野零身邊排排坐。

一起雙手捧心的詢問:“會很疼吧?”

做為後勤人員,她們經常見到殘肢斷臂的鬼殺隊員,但是依然對生命的缺失而抱着感同身受的遺憾與悲傷。

失去一只眼睛對于一個如此漂亮的女孩來說會有多痛苦,誰都無法想象。

“現在已經習慣了,畢竟另一只還能用嘛。”他笑嘻嘻地說着。

“那、那伏見小姐是怎麽受傷的?”

他歪了歪頭似乎是在回憶,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應該是十五年前吧,我還是一棵、不,我還小的時候。”

莫名被地獄流放的金魚草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蘆葦之中,身邊盡是人類的吵鬧聲。帶着魚腥氣的鱗片附着在一把把生鏽的魚叉上,不停地翻弄着它。

周圍都是人。

與地獄的亡者不同,他們穿着灰撲撲衣服,渾身髒污,目光驚懼又貪婪地看着自己。

——這是個怪物,有錢的老爺肯定會出大價錢來買它的!

他聽見有人這麽說,粗啞的嗓音中帶着難以忽視的惡意與貪.欲。其他人則是開口搶奪着他的歸屬權。

他開始掙紮。

一柄魚叉毫不留情的插.進了他的眼睛裏,将他釘在泥窪地上。

“小時候的我因為外貌醜陋而不受大人歡迎,他們為了懲罰我所以才毀了我的眼睛。”他避重就輕的解釋着。

醜陋。

這個詞放在榮光攝人的少女身上顯然十分違和。

我妻善逸:“怎麽會醜……噗。”

竈門炭治郎擡起用肘關節打了他一下。

“怎麽會有這樣壞的人!”小清與小澄憤憤不平地說。

淺野零點了點頭說:“是啊,當初的我心中充滿了怨恨,我恨不得他們全部消失。”

“……然後?”

他笑了笑,摸了摸小菜穗的頭:“後來我逃走了,逃離了那個地方。”

左眼紫色,右眼金色,身穿華麗唐裝的妖豔美人向他伸出手,将他從泥濘中拉扯出來。

【跟我走】他說。

聲音像是蠱惑人心的妖孽,身上卻散發着讓他安心的氣息。

“這世上總是好心人多一些。”淺野零說。

接着他突然轉移了話題:“對了,這裏有醫生嗎,最近總感覺眼睛有些疼,想找他幫忙看一下。”

他一邊說一邊揉了揉眼罩,确實不太舒服的樣子。

被悲慘往事感動到的女孩們淚眼汪汪,絲毫沒有防備地回答了他。

“蝶屋有專門的藥房,就在那邊。在所有人中蝴蝶大人最擅長藥學,不過作為九柱的她非常忙碌,一般不喜歡有人在她研究草藥或者毒藥的時候打擾。”

淺野零輕聲說道:“蝴蝶大人?”

“是那個穿着蝴蝶羽織,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嗎?”他還記得那個女孩。

小清崇拜地點頭,用向往無比的語氣介紹了蝴蝶忍。

九柱之一的蟲柱,為人溫柔又貼心,是蝶屋的領袖。

“蝴蝶忍小姐最擅毒,據說是因為她的力氣小到砍不斷鬼的脖子,所以才潛心研究能夠殺死鬼物的毒藥來進行輔助。”

“她超棒的!”結尾還不忘贊嘆一句。

淺野零認真聽着,聽到某個字眼後頓了頓,似乎是漫不經心地開口:“聽起來就很危險,萬一傷到自己可怎麽辦。”

三個女孩又輪番贊美蟲柱的舍己為人和精湛用毒技藝。

那些話也讓淺野零确定,蟲柱的毒也對人類有效。

“那她真是很辛苦呢。”他嘆息着說。

毒藥、傷員,還有醫護人員的特殊身份……

金魚草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也許,他能投.毒把狯岳毒死?

某天午夜時分。

田中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眯着眼睛打了個哈欠。

眼睛瞥到身後端着藥的白色人影,沒仔細看就揚了揚手打招呼:“喲小清,一段時間不見長高了很多啊。”

穿着白裙的女孩停下腳步,轉身向他點了點頭。

田中弓着背往房間裏挪,疲勞讓他無法思考:“今天怎麽把臉都遮起來了,不過這麽看來好像變漂亮了……哈啊,好困。”

男人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屋內響起震天的鼾聲。

“呼。”低着頭的淺野零松了口氣。

他左右環視了一圈,不确定全部房間是否都安靜,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他将再次面罩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

他端着盤子走進一片房舍,熟悉地走過幾個拐彎之後到達一扇門前。

深深地吸一口氣,不自在地拽了拽身上的裙子。

這身衣服是倉促之中在倉庫裏拿的,不太合身。

特別是下.身。

冷嗖嗖。

但是機會轉瞬即逝,必須要賭一把。

他将冒着熱氣的藥汁和藥瓶放在地上伸手敲了敲門,衣袖順着手臂滑落,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臂。

“換藥時間到了。”他說,盡力把聲音放的更柔。

屋中傳來一些動靜,随後模糊地傳來一聲招呼:“進來吧。”

障子門被推開,屋裏燒着紫藤香爐,空間內洋溢着濃郁到有些難聞的紫藤花香味,走進來的女孩垂着頭,藏在白色口罩下的鼻子動了動。

房中躺着一個上半身赤.裸的青年,面色蒼白,唇瓣毫無血色,胸膛和腹部雖然纏着一層層的紗布,嫣紅的血卻依然從其中滲了出來。

他傷的很重。

黑發青年病恹恹地躺在被子上,仰面朝上,依稀可見其脖頸間的藍綠勾玉。

他撐着身子坐起來,一只手放在膝蓋上,輕輕地喘了兩口氣,看到前來的護理人員後皺了皺眉。

“以前不是一直是寺內清來幫我換藥?”他啞着聲音開口。

女孩動作輕柔地跪坐在他身旁,溫柔又仔細地将托盤裏的所有東西都拿了出來。

聲音被掩在口罩下,模模糊糊地傳出來,她說:“小清今天有些不舒服,休息去了,我替她來幫你換藥。”

“是嗎?”

女孩眉眼彎彎,似是笑了笑,她回答:“是的。”

黑發青年動了動,背靠在牆邊,左手靈活地拆卸着裹在右臂的紗布。

他擡眼看向眼前這個只露出眼睛的女孩,也笑了笑,算是接納了他的說辭:“換吧。”

“記得小心一點。”他叮囑。

因為傷口在腹部處的原因,兩人靠得很近。

青年呼出的氣息也帶着紫藤花香,綠色的手镯随着他的動作磕在牆壁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狯岳看着為她仔細換藥的女孩,視線停留在對方修長白皙的手指上,語氣有些疑惑。

“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他問。

女孩認真地盯着他的傷處,仔細地擦去滲出來的血斑和髒污,一絲黑色的柔軟發絲從她紮好的馬尾中掉了下來。

落在狯岳的腹部。

他沒有苛求之前那個問題的回答,而是伸手撩起那一縷發絲放在手心,輕聲抱怨:“好癢。”

——太近了。

女孩眉頭一皺,似乎是厭惡這些過分的親近。

立刻将自己的頭發從青年手中抽出,溫柔地垂眸以示歉意,随即又低頭認真地處理傷口。

冰涼的藥膏塗抹在即可見骨的傷口處,緩緩地滲暈進去,帶着刺痛和癢。

狯岳“嘶”了一聲,直到紗布再次包裹住腹部的傷口才歇了口氣:“這次的傷需要休息兩個月,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嗯。”她敷衍地回了一句,輕輕地開口,“喝藥吧。”

一杯青色的藥汁被她端起來放進了狯岳的手裏,幾縷微不可見的熱氣袅袅升起。

還熱着。

狯岳接過藥湊到嘴邊,濃綠色的液體快要碰到嘴唇時卻突然停了下來。

女孩眨了眨眼,并未出聲催促。

“我不喜歡喝苦藥,你去幫我拿一點梅子過來,就在旁邊的櫃子裏。”他任性地說。

她搖了搖頭,并不動身,反而語氣平淡地催促道:“請快一些喝掉,還有其他人正在等待我去送藥。”

“那就放在這兒,我會喝的,相信我。”他說。

她沉默着不走,他似乎是妥協于她的固執,慢悠悠地開口問她:“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喝。”

女孩跪坐在他身邊,眼神落在那杯藥上,沉吟片刻後緩緩開口。

“後藤有香。”

狯岳愣了愣,随即大笑出聲,胸腔的震動讓腹部的傷口再一次開裂,血液染紅了紗布,他卻渾然不覺似的,依然在笑,甚至笑出了眼淚。

他笑,她看。

屋中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線。

狯岳的臉色由蒼白變成潮紅,他不由自主地咳嗽着,卻依然忍不住勾起自己的嘴角笑出聲。

身體在抗議,喉嚨深處泛起一陣腥味,他伸手捂住脖子,清醒将那股惡心的感覺咽了下去。

狯岳狼狽地擡起頭,擦去嘴角的液體,笑着說:“你還是這樣子。”

“可愛到蠢笨的地步。”

“零。”

他一語道破了來人的身份,并仗着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迅速起身,一把扯下女孩捂在臉上的面罩。

如願地看到了那張他無比熟悉的臉。

狯岳将手中的布料随手丢棄在一旁,目光灼熱,急速地喘着氣,他手腳并用的爬到淺野零旁邊,試圖捉住對方的手腕。

“許久不見,零。”

淺野零奮力甩開他的手,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厭惡神色,他啧了一聲站起身,毫不留情地一腳朝着狯岳踢過去。

青年因為受傷而動作笨拙地閃躲開來,随後開口:“多年不見,零還是這樣的壞脾氣。”

“別那麽叫我,好惡心。”

狯岳站了起來,伸手撫摸着腰腹部的傷口,低聲說:“零居然幫我包紮了傷口,真是榮幸。”他看了一眼地上被打翻的藥汁,說:“毒藥藏在那裏面嗎?真是太可惜了,我沒有喝下去呢。”

淺野零沒有說話。

黑發青目的青年上下掃視着女裝打扮的淺野零,不遺漏任何一處。他咳了兩聲,眼中盡是驚豔。

“看來老頭的遺産把你養的很好,你現在很漂亮,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了。”他惡劣的說道。

“閉嘴。”零皺起眉心。

他的表情生動而自然。

狯岳卻有些恍惚。

回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零的時候。面無表情,又無比詭異的孩子突然出現在鎮子上。

他渾身髒污,卻長了一張好臉。

然而漂亮的臉上嵌着幹癟的眼眶,分外可怖,整個人也似乎像是得了失魂症一樣不會說話。

那時他剛從寺廟中趁機逃出,慌不擇路的跑到山下,撞到了這個獨眼的孩子。

他現在還記得,仿若只帶着一具空殼的孩子,表情空洞,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呆呆傻傻地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周圍的孩子們肆意嘲笑着叫他傻子。

說他是個沒有神智的木頭人,還是個連喜怒哀樂都沒有的怪物,哪怕被打了也只會默默走開。

“比小時候可愛多了啊,零。”狯岳說,“我還記得那時因為你面無表情的臭臉,一直被鎮上的其它孩子笑話和記恨呢。”

他頓了頓:“你變了。”

淺野零嗤笑一聲,諷刺的說:“看來我的變化不是讓你很滿意啊。”

不滿意?

他當然不滿意。

許久未曾回想的往事湧上心頭,黑發青年還算清秀的面容上浮現出一層戾氣,表情扭曲,心中滿是嫉妒和恨意。

憑什麽。

到底憑什麽?!

完好無缺的他哪裏比不過這個殘缺的傻子。

無論是收養他們的老頭,還是那些善心泛濫的婦人們,都只對淺野零熱情相待,哪怕常愛欺負淺野零的孩子們都喜歡纏着他玩。

他到底……哪裏不如他!

一個沒有人類思維的怪物,

一個會長鱗片的怪物,

一個連笑容和哭泣都要人教導的怪物。

怪物搶走了原本屬于他的一切。

關注、幸福,甚至是遺産。

“零,我很抱歉,”他知道他的痛處在那裏,“當年的那把火應該放得再早一點的,這樣你就能和老頭一起,在地獄團聚了。”

說完,他低低地笑:“我沒錯,錯的是你們。”

他不貪心。

他只是想要分到一半的錢而已,可是那個該死的老頭居然把全部的錢都留給了這個怪物。

而他,只有一棟破爛的老屋。

“你是個殺人犯。”淺野零不想和他争論對錯,“你殺了爺爺。”

“閉嘴,那是他活該!”黑發青年氣急敗壞地說,“他太偏心了,這是他應得的罪孽!”

他喘息了兩下,伸出手指着淺野零,半哭半笑的說道:“你以為你有多清白?裝作人類的樣子,以為你真的就是人了麽?!你是怪物,是你将他害死的!”

他一次又一次地強調“怪物”二字。

仿佛這樣就可以抵消他的過錯。

“你今天殺不了我,以後也殺不了我。零,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天真。從剛開始你就一直在犯錯。”

“你太着急了。”

金魚草哦了一聲,從背後抽出來一把鐵錘,意味深明地說道:“是嗎,那你回頭看看呢?”

“你瞧那個香爐,像不像是你以後的骨灰盒。”

産屋敷駐地之外。

鬼舞辻無慘看着不遠處的房屋,感受着契約反饋給他的距離,語氣平淡:“情況如何?”

“現在只剩四柱留在這裏,其餘都被另外幾位大人牽制在不同的地方,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下弦一柔聲開口。

無慘微微皺眉,這個數字比預料中多了些。

【給老子死!】

金魚草粗犷的吼叫聲驀然在鬼舞辻無慘的腦子中響起,歷經風霜的鬼之始祖太陽穴一跳。

【你個賴皮蛤.蟆廢話賊多!】

無慘:“……”

【去你個狗屁垃圾玩意兒,你當我是誰?你當你是誰?!我一下就把你錘個稀巴爛!垃圾!】

鬼舞辻無慘扶額嘆息:“……馬上組織進攻,由魇夢先上,不要貿然強攻,先将外圍的紫藤花樹燒掉。”

“是。”

站在他身後的七只鬼月微微欠身,随即向着不同的方向疾沖而出,他們身後都跟着烏泱泱的一片鬼。

不遠處被紫藤花包裹的地方散發着所有鬼都厭惡的氣息,紫藤花天生對鬼有克制作用,更別說如此大面積的種植。

只是稍微靠近一些,鬼舞辻無慘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那些數量龐大的低等鬼根本不能用來指望能攻入産屋敷本部中心,他們除了用自身的血肉和技能來掩蓋紫藤花的味道之外,根本毫無用處。

鬼之始祖站在外圍,遙望遠處的火光逐漸升起,食指輕點在下唇上。

開始了。

正義的戰争。

手心的印記從剛才開始就彰顯着他的存在感,鬼舞辻無慘摩挲着手心,一如既往的蒼白着臉。

他低頭凝視手心上鱗片形狀的發光斑塊。

沉默許久後,攥緊了拳。

——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做出這件事。

進攻産屋敷本部是他一直在籌謀的大事,經過了長時間的鋪墊與準備,只待最完美的時機将他們一擊即潰。

但是他下了命令,将計劃提前。

他變了。

變得不像自己。

他開始後知後覺地恐懼起來,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能輕而易舉地動搖他的心神,甚至迷惑住他的理智,那麽他絕對正處于危險之中。

紅芒從眼中一閃而過。

“唔!”

他左眼下的肌肉不停跳動,仿佛不受控制般的想要沖破皮膚破體而出。

鬼舞辻無慘伸手捂住了不安分的左眼,感受到身體各處的心髒也開始有了一些暴動的征兆。

砰砰砰——

心跳聲。

【他什麽時候掙脫了繩子,我要死了】

鬼舞辻無慘再一次聽到對方傳來的心聲之後,意識到了不正常之處。

契約。

那個可笑的伴侶契約。

讓他變成了淺野零的所有物。

鬼舞辻無慘慢慢地平複了呼吸,站起身,眺望不遠處的駐地,外圍的紫藤樹全部被滔天巨焰吞噬,但空氣中依然還殘留着讓他不适的味道。

打殺聲逐漸響起,人類的血液和鬼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散發着非常濃烈的香味。

差不多了。

鬼舞辻無慘感應着契約另一方的位置,輕笑。

在契約中沒有規定誰一定是主導,但是,他必須當那個主導者。

只有他一個因為契約而改變,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淺野零是怪物。

他不是人類,甚至連人類的情緒都沒有,因此在契約中分毫不受影響。

這樣下去不行的啊。

“我說過,你太天真了。”狯岳扔掉手裏的一截繩子,甩了甩手腕。

他嘲笑地看着被他打中腹部疼倒在地的淺野零,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口氣惡劣:“從小你就不擅長也不喜歡打架,長大了依然沒有長進。”

蠢笨又沒用的廢物,只靠着一張漂亮的臉就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寵愛。

無數個夜晚,他都在反思。

反思自己為什麽是個普通又平凡的人,為什麽不讨人喜歡。

思來想去,淺野的臉總會半夜出現在他的夢中,将夢境變為噩夢。

然後數次被驚醒。

接着就是無盡的怨恨。

狯岳走到淺野零面前,蹲下.身擡起他的下巴,抽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在臉頰邊游移滑動。

他用力掐着淺野零的下巴,掀起他額前的頭發,看到空洞的眼眶後,啧了兩聲:“還是這麽的醜。”

他手腕一轉。

“呲。”

刀刃劃開皮膚,甜膩的血液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漂亮。”狯岳由衷地贊嘆。

黑發青年舔了舔刀刃上的血漬,淡然開口:“當年應該直接毀了你才對。”

淺野零笑了笑,将他所說的話原路奉還:“以前的你做不到,現在的你也做不到。”

“你在挑釁我?”狯岳拽住他的衣領,低聲确認。

金魚草露出一個微笑,友好而和善,接着一個猝不及防的挺身,兩人的額頭直沖沖地撞在了一起!

“咚!”

究極奧義:頭錘。

黑發青目的青年軟着身子摔在地上,雙眼翻白,額頭上出現了一塊非常明顯的紅色腫塊。

他掙紮着想要站起身,卻眼前發昏,捂着劇烈疼痛的額頭摔倒在地。

金魚草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摸了一把臉上的傷口,疼得嘶了一聲,對着地上的人影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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