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設局

淺野零攏了攏身上的衣服, 表情有些遲疑:“……我還是有點聽不明白。”

“你将那條人魚買了回去, 想要吃他的……肉,但是簽訂的契約中不允許你傷害他, 那你後來吃到了嗎, 怎麽吃到的?”

男人目光深邃, 通紅的眸子倒映着這座空蕩冷寂的無限城, 沉吟許久之後, 最終還是眉眼彎彎,笑了笑。

他的聲音輕的像是柳絮。

飄着圈兒,降落在平靜的池面上。

“自然是, 吃到了的。”

“在我喝下那碗讓我變成鬼的藥之前。”

走投無路的鬼舞辻無慘買下了那條人魚, 并把它帶回了家。

這事當然沒法瞞過所有人。

莫名失蹤的産屋敷的少主帶回了一個全身裹着黑布的神秘人。

謠言塵嚣,頓時興起。

一群丫頭婆子湊在一起,嘴碎的讨論着那位突然出現的神秘人,說他整日穿着漆黑的衣服, 頭上帶着帷帽,什麽都看不清,又被少主嚴防死守的養在院子中。

無慘少爺不讓人接近,屏退了所有人。

下人們誰也沒有見過那位藏在黑色布料下的樣子,遑論男女性別, 長相如何, 更不知年齡幾何。

然而脾性暴戾的鬼舞辻無慘少爺積威已久,反複無常的性子也讓他們不敢去明目張膽的去打聽那人。

流言蜚語進一步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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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猜測說,她定然是個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 少主是在金屋藏嬌。又有人說,那是少主重金求回來的名醫術士,專門看顧這位少主的病來了。

林林總總的說法各有各的道理,流言四起,卻都被現任家主按在了黑暗裏,誰也不敢将這些話擺在臺面上。

下人們只能私下讨論,誰都想知道那個神秘人是誰,什麽身份。

逐漸處在風暴中心的産屋敷少主仍縮在他那藥味濃重的屋子裏,守着一副佝偻殘軀,足不出戶的細養着。

似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只是每日裏,腹中饑餓的次數多了,而且總要吃些長在水裏的海貨。

下人們雖奇怪,也不敢違抗命令。

鬼舞辻無慘在契約的約束下,他并不能直接對人魚下手,為了得到血肉,他不得不想辦法另辟蹊徑。

第一晚,他嘗試着用一塊糕點來讨好這條人魚。

它粗魯的将點心捏碎了,呆愣愣的看着手心的碎渣子,接着又擡頭看他。

臉上的表情可憐又生動。

他意識到它或許不是單純的冷血動物,或許,還摻雜着一些人類情感。

他又給它一塊,做出最和煦體貼的表情,盡量将自己僞裝成無害的模樣。把肮髒的貪欲隐藏在頗具欺騙性的外表之下。

如同布下陷阱的獵人一般,等待獵物上鈎。

他下意識的騙了它。

它接了點心,懵懂的朝他眨了眨眼。

他教它吃點心,動作有些滑稽,卻極盡溫柔。

它學着他,将軟糯的點心往嘴裏塞,細細碎碎的渣渣落在他的魚尾上。

等它慢吞吞的吃完了,在鬼舞辻無慘的驚詫的目光中,小人魚拔下一塊帶着血的金紅色鱗片,放在了他的手心。

鬼舞辻無慘收緊了掌心,迫不及待的奔向醫師的房中。

【這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握着那片鱗片,像是握着自己的命。

在醫師的幫助下,他第一次喝下了混合着人魚的血的新藥。

甫一入口,他就被藥汁中濃重的腥味熏得險些吐了出來,他立刻捂住嘴,硬撐着讓自己咽下去。

被病痛折磨的幾乎少年紅了眼,眼淚從幹涸的眼眶中湧出。

他死命的忍住了那股反胃。

蒼白纖瘦的指縫中透出鮮紅的血,一時間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了。他喘着氣仰躺在地,目光虛無的看着天花板。

不久之後,他瑟縮着爬了起來,撫上自己的心髒,安靜的感受着那個在他胸膛中怦怦跳動的東西。

聽起來十分有力,健康。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多了。

鬼舞辻無慘欣喜若狂。

于是接下來的十幾天,他都如法炮制。

人魚愛吃魚,他就弄來各種奇形怪狀的魚來給他,人魚喜歡甜食,他就奉來各種各樣的糕點……

誰也不知道,他是在靠這些東西豢養一條人魚,依靠着食物的誘惑,來哄騙對方給予自己一點人魚的血。

它想要什麽,他就給。

他用盡了方法去讨好人魚。

可是人魚再沒有給過他血。

十幾日過後,無慘的病又惡化了。

無慘少爺變的淺眠易驚醒,脾性變得難以捉摸,懲罰下人的手段相較于以前也更加殘忍,後來,哪怕夜中響起的輕微腳步聲都會讓他發火。

短短幾日,犯了各種錯被拉下去打成殘廢的下人一只手都數不過來。

所有下人因着這場反複無常的疾病,再次噤若寒蟬,不敢輕易去觸無慘少爺的黴頭。

之前每日都要的點心和海魚也停下了供應,送過去的飯食都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鬼舞辻無慘躺在室內,死死的咬着下唇,幹澀起皮的嘴唇滲出血,鹹腥的鐵鏽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十幾日過去,熏燎的草藥味代替了魚腥味,苦藥的氣味充斥着整個小院。

也掩埋了終日不散的奇怪血腥味兒。

不久前的健康仿佛只是一場短暫的夢,夢醒了,于是他又回到了原來這具殘破的身體裏。

先前喝下的人魚血徹底失效了。

死神還是不願放過他,鬼舞辻無慘又一次昏迷不醒。

從死亡懷中醒來之後,他的還意識朦胧着,卻又帶有難以自控的癫狂。

他甩開一切看顧他的醫生後,踉跄着走到藏着小人魚的院子裏,拖着病體艱難的乞求他給自己一點肉。

【救救我……】

他如此求救着。

精致如初的人魚趴在荷花池邊上,靜靜的看着他,黑色的眼瞳如同兩顆黑曜石,倒映出他形容枯槁,狼狽無比的殘廢模樣。

【嗚——】

人魚還不會說話,它甩動着漂亮的魚尾,撩起一陣水花,晶瑩的水珠像是濺開的碎玉一般甩在他們的身上。

它的神态天真而冷漠,清澈的眸子中什麽都沒有。

它在他面前攤開手,手指之間長着透明的蹼,膚色白皙,瑩潤着一層透明的水膜,照映着月光,漂亮極了。

鬼舞辻無慘知道,它這是在讨要食物。

長時間的斷食,它餓了。

長時間泡在冰涼的荷花池中,人魚的身上散發着寒氣。它湊的近了,無師自通的将額頭放在鬼舞辻無慘的額頭上。

冷極了。

他瑟縮着身子推開了人魚。

它看着他,神色間透露着一些不解。

什麽都不懂的樣子,但又給了自己希望。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恨意盤桓在心中,多天來的讨好仿佛做了無用功,鬼舞辻無慘看着人魚懵懂的神情,他做了個瘋狂的決定——

他要教會它說話,識字,教會它如何去做一個人,教會它……

如何愛上自己。

被愛情纏縛的任何生物都是樂于為伴侶犧牲的,鬼舞辻無慘想要以此來“要挾”小人魚,讓他主動拿出自己的血肉來拯救他。

如此這般,他便不算是違背了契約。

人魚有了人的外貌,人的半身,唯有行為處事上不似人類。

十八歲的鬼舞辻無慘已在死亡線上掙紮許久,欺騙一只人魚的感情對他來說,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努力。

之後所有的一切确實按照了他的期望進行。

感情逐漸堆積,有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他和它開始變的親密起來,區別于之前的親近,其中混雜了更多的欲.望。

人魚一步一步走進了他的陷阱裏。

朝夕相處,日日相對。

動情已是必然。

鬼舞辻無慘幾乎用了全部的心力去扮演一個合格的愛人,一步步來引導和哄誘,甚至是事無巨細的照顧和幹預了人魚的一切事務。

他是自信的。

自信于得到人魚肉之後,自己就能輕巧的脫離這場故意設下的情局。

白發紅瞳的男人低下頭,睫毛輕輕垂下,自嘲一聲:“我錯了。”

他本就是局中人,哪能輕易的脫身。

廢了萬般心力所營造出來的愛情不但騙過了人魚,也騙了他自己。

淺野零默默的聽着他的故事,只覺得荒唐的很:“後來呢,違背契約是因為它被其他人發現了嗎?”

鬼舞辻無慘撇過頭,将情緒藏在眼簾下。

“他中毒了。”

金魚草:“中毒?!”

“情毒。”

人魚一族刻在血脈中的詛咒,為了保持血脈純淨,它們只能對同族異性動心。

鬼舞辻無慘頓了頓,“毒發時,他現出了原形,恰巧被一個路過的侍人看到,我立刻殺了他。”

說道這裏,他嘆了一聲。

“很可惜的是,依舊算是違背了契約。我必須要受到懲罰。”

淺野零猜測着說道:“懲罰就是抹去一切關于那條人魚的記憶?”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被剝離。”

記憶,感情,還有任何他們留下的痕跡,所有的一切如同過眼雲煙一般,從未出現過。

鬼舞辻無慘失去了記憶,人魚不知所蹤。

唯有剩下他,混合着所有的往事被填塞在一塊紅色的石頭中,被D伯爵撿回了寵物店。

接着,便是千年的無盡等待。

“自從成為你的眼睛開始,我就共享了你的視角。”他笑了笑,似乎是揶揄着打趣,“失去了記憶的我,是不是挺笨的,還有點讓人讨厭?”

淺野零猶豫了一會:“還行吧。”

鬼舞辻無慘趴在圍欄上看向遠方,“他總是将你推開,是因為害怕,不敢接近。”

金魚草:“……哦。”

“我總是懷疑,當初剝離的不只是記憶,還有一些膽量。”他肆意嘲笑的“自己”。

淺野零後知後覺的聯想到之前淺草的那晚,死氣一被吸走就乖巧求饒的無慘,認同似的點了點頭:“确實有可能。”

——無慘是慫了點,不過還蠻可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晚了!!!今天卡文卡到飛起,寫的磕磕絆絆,我先傳上來了,然後下線補作業QAQ,有啥錯字和bug一定要告訴我啊!

在評論區還看到了有人給我的主角畫了人設圖,無比榮幸啊啊啊啊!!!我想看但是該怎麽搞,留個聯系方式啥的(?)還是傳個圖床……

之前大家取的名字我都看了,到時候整合一下,再給大家選選

麽麽噠感謝在2020-04-05 18:39:35~2020-04-06 22:54: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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