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榮景寧渾渾噩噩,任由榮景臨載着她到了一處別墅停下。任由他替她拉開車門,引她進了房間,拉她坐下。
直到冰冰涼涼的東西觸碰到臉上,她才猛地驚醒,吓得起身,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這是哪裏?”
“我的房子,沒事的,坐吧。”
榮景寧乖乖坐下,接過榮景臨遞過來的冰袋,貼着臉。被榮景顏打腫的地方火辣辣的刺痛,心裏更痛。
“喝點水。”
榮景臨遞給她一個溫熱的水杯,她接過捧在手裏。也不喝,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麽。
“餓不餓?我叫傭人做點飯吃?”榮景臨又問。
榮景寧仍然沒什麽反應。
榮景臨懊悔不已,“今天的事情——”
“你怎麽發現的?”
“什麽?”
“怎麽會想到做親子鑒定?”
“不是——”
“爸……他說是你發現的,難道不是?”榮景寧問。
榮景臨嘆氣,“是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怎麽發現的?”榮景寧追問:“究竟是怎麽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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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AB型血,他是O型血。”
“O型血?”
榮景臨點頭。
榮景寧喃喃:“他竟然是O型血……”
這麽多年,榮景寧雖然長在榮家。因為不受家裏人待見,行事向來謹小慎微,感冒發燒自己買點藥吃了就扛過去了。
所以,即使家裏有家庭醫生,也沒人發現她的血型問題。因為,根本就沒人關心過她。
榮景寧稍一回想,就想到那次她獻血後醒來,見到榮景臨一臉怪異,問:“獻血那次知道的?”
榮景臨默認。
榮景寧冷笑,“催我離婚,扣我護照,不讓我走……就是為了今天?”
“不是,事情出了差錯——”
“對了,還要我回公司,我沒同意,”榮景寧一拍腦袋,“對啊,要是在公司裏揭發我身份,就有更多人可以看我笑話了,果然是出差錯了,這可真不像你。”
“景寧!”榮景臨人生頭一次如此手足無措。
榮景寧放下手裏的冰袋和水杯,起身問他:“還想怎麽羞辱我,你說吧,我受着。”
“真的不是。”
“或者也想打我一巴掌?”
榮景寧湊上被榮景顏打過的臉,此時已經紅腫了一大片,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打啊,替你可憐的媽媽打,替你妹妹打。我讓你打,打吧。”
榮景臨握住她的肩膀,她話說的兇狠,眼睛通紅,早已盈滿淚水。
“別碰我!”榮景寧驚叫:“不打我,也不罵我,那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羞辱也羞辱了,你還想幹什麽?”
榮景臨實在不忍心,上前一把将她攬在懷裏,任她捶打,掙紮,死死抱住她。
“是我錯了……我的錯,我不該相信他……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事情不該是這樣,我會給你個解釋……乖,景寧……”
在榮景臨溫柔的誘哄聲中,榮景寧掙紮着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眼淚的閘門再也關不住,淚水撲簌簌落下,打濕了榮景臨的半邊肩膀。
榮景寧就這麽稀裏糊塗地住在了榮景臨的房子裏。
當天晚上,她做了整晚的夢,夢裏反反複複都是媽媽帶着她去榮家的情形。
夢中的媽媽面容清晰,一如她每次夢見的那樣。她有一從漆黑油亮的頭發,簡單的束在腦後。面容溫柔又和美,圓圓的眼睛一笑起來彎彎的。
夢中,媽媽帶着她,坐汽車,坐火車,再做公交車,最後到了一處豪華的大房子門前。
媽媽再次問她:“記住媽媽的話了嗎?”
她答:“記住了,他們是我的家人,要對他們好。”
媽媽同她說了很多遍,她耳朵都要起了繭,像刻刀刻在她心頭一樣。
媽媽笑了,蹲下來摸她的腦袋,眼睛裏還閃着淚花。她看見了,跟着哭,去擦媽媽的眼睛,問她哭什麽。
“沒什麽,媽媽高興。景寧要乖,要聽話,要懂事。你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的。”
“我知道了。”
“景寧,再親媽媽一下。”
夢中,她摟住媽媽的脖頸,在媽媽的左右臉頰上各親了一下,“啵”“啵”的兩聲格外響亮。
媽媽緊緊摟住她瘦小的身子,那麽用力,夢裏的她呼吸都跟着不暢快。
她隐隐聽到媽媽呢喃:“我的景寧,別怪媽媽,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媽媽摁響了那家厚重又高大的門。等了好久,門才打開,出現的卻是一個男孩的臉。
那是榮景臨。
夢裏,她回過頭,看着媽媽和她擺手,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遠。臉上帶着笑,眼中帶着淚。
她追上去,抱住媽媽的腿,“媽媽,你不留下來嗎?”
“不可以,你将會有新的媽媽。”
“我不要新媽媽,我只要媽媽。”
“景寧,乖,媽媽要去一個地方,不能帶上景寧。”
“媽媽要去哪裏,帶景寧一起。”
“那是一個只有媽媽才可以去的地方。聽話,不要找媽媽,永遠不要。媽媽一直在遠方為景寧祈福。”
……
那天之後,榮景寧開始住在榮景臨家裏。
她以為榮景臨是她哥時,他對她總是很兇。等到兩人什麽關系都沒有了,反倒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時間。
究其原因,是榮景寧走投無路。
真相讓她猝不及防,也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在現實中,夢境中,一遍遍追尋媽媽的回憶。
追問,媽媽為什麽要這麽做?她知不知道真相?
如果知道,為什麽要把她送到別人家,還要她努力得到他們的接納?
如果不知道,又是怎麽回事?媽媽和榮芳遠是什麽關系?她的爸爸又是誰?
……
太多的問題困擾着她,她日裏思,夜裏想。一遍遍重複和媽媽最後在一起的細節,越想記憶越模糊,她甚至開始無意識地編寫自己的記憶。
記憶變得混亂,真相更加模糊。
只有一點可以明确,卻讓人難以啓齒,那就是她媽媽肯定和榮芳遠發生過關系。
榮景寧不相信榮芳遠的指責,說她媽媽是為了攀得富貴,她不信!
榮景寧沒有答案,甚至隐約害怕知道答案。
媽媽不可能是為了名利,但僅就她和已娶妻生子的榮芳遠發生關系這一點,就讓她難以接受。這是她二十年來最深的痛。
正因為此,她卑微可憐,只能忍受榮芳遠的冷漠,榮景臨的冷漠和榮景顏的憤怒。
也部分因為這個,她選擇代替榮景顏結婚,為榮家出力以做彌補。而譚林碧因為她榮家人的身份,怨她、厭她直到離婚。
她人生的所有痛苦都與榮家來歷不明的女兒這個身份有關,最後卻發現她根本就不是。
何其可笑!
想不通,身體的本能就讓她不去想。她渾渾噩噩的留在榮景臨的家裏,再沒出去過。
手機在第一天就被無數個電話打的關了機,她也沒充電。她把自己徹底封閉了。
榮景臨很忙,白日裏見不到人影。但是,晚上總會準時陪她吃飯。看她吃得少,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下去,瘦的可憐,就想着法的哄她。
為此他專門調來了榮家做飯的傭人,照顧她一日三餐。變着花樣的做她愛吃的粵菜,叉燒更是頓頓不少。
她仍然吃不下,只能勉強喝點粥,或吃點白飯。
人沒精神,除了強迫她吃飯,每日就是睡覺。在房間裏睡,客廳裏睡,院子裏的躺椅上睡。仿佛這樣就不再痛苦。
榮景臨看着心焦,只得和她說了一些她媽媽的事情。
自從知道榮景寧并非榮家人後,他便察覺出不對,開始着專人調查她媽媽。
她媽媽名叫阮芳,曾在江城生活過兩個月。在榮景寧六歲時将她帶到榮家,自此榮芳遠便留下榮景寧當女兒看待。
彼時,榮景臨的媽媽還健在。許是考慮兩個孩子太小,夫妻兩個探讨這件事情的過程榮景臨并不知道。
他只見過媽媽抱着睡着的榮景顏無聲的哭。媽媽本就體弱,生榮景顏時落下不少毛病,常年卧病在床。等到榮景寧到了榮家,媽媽沒兩個月人便去了,榮景臨也因此憎惡榮景寧。
至于阮芳,他印象很深,阮芳是除自己的媽媽外他見過最美的女人。
後來,等他長大,偷偷找人調查阮芳,除了名字一無所知,阮芳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他還發現,除了他,榮芳遠也在調查阮芳,同樣一無所獲。
這次他加大力度調查,終于發現一個重要的消息,阮芳籍貫是粵城。
“粵城?”榮景寧不解,“媽媽是粵城人?”那粵城可是在最南邊,離江城一千多公裏。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容易接受。榮景寧愛吃叉燒,和阮芳一樣,叉燒可不正是粵城人的口味。再一想,榮景寧神色一動,“難道,爸——榮芳遠也是粵城人?”
榮景臨點頭。
“竟然是這樣……”榮景寧越發好奇,“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我爸爸又是誰?”
榮景臨其實也沒查到,騙榮景寧先吃飯日後慢慢說。榮景寧求了半晌,只得強吃了半碗飯,勉強吃了一些菜。
總算比之前好了一些,榮景臨稍稍放心。吃過飯,榮景寧還要催着問,榮景臨要她先好好休息。
榮景寧雖然只知道一點,但是榮景臨的态度給了她信心。他留她在這多日,一直善待她,變相證明自己和母親并不是害死他媽媽的人。
事情有很多內幕,她心頭的枷鎖稍有松動,早早睡了。
她睡着不久,榮景臨乘着夜色出了門。他連夜回到榮家,榮芳遠正好和榮景顏在樓下談天。
“怎麽?舍得回來了?”榮芳遠皮笑肉不笑,看着心情甚好。
“哥,榮景寧真的和你在一起?你是不是瘋了!”
看着榮景顏的樣子,估計又被榮芳遠成功挑唆。榮景臨越發不喜,叫榮景顏上樓,他和榮芳遠有話說。
“有什麽話我不能聽,我不上去。”
榮景臨為她的任性生氣,剛要發火,榮芳遠善解人意地勸她:“景顏先上去,我們說點生意上的事。”
榮芳遠發話,榮景顏不敢不聽,雖然他是笑着說的。
留下兩人,榮景臨端坐在榮芳遠對面的沙發上,氣沖沖地問:“宴會上為什麽要那麽做?”
“現在來興師問罪,是不是太晚了?”榮芳遠姿态閑适自在,顯得從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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