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榮景亦進屋,喊了幾聲都不見榮景寧應。心裏一慌,疾步到房間裏一看,哪裏還有人。筆記本的顯示屏上赫然是榮家父子內鬥的新聞。
榮景亦再找另一間卧室、廚房,甚至衛生間都找了,确定人不見了。心中一動,跑到窗戶一看,自己的車也沒了。
天邊烏雲滾滾,秋風瑟瑟,吹進來的雨水打濕了他半邊胳膊。顧不得多想,榮景亦擡腳就往樓下跑,同時撥通了榮芳遠的電話。
拉開單元門,一道閃電在空中劃過,劈開了陰沉如夜的天空。白光照亮了榮景臨怒意熾盛的臉,他身邊跟着秦昭,還有兩排十個保镖。
驚雷“咔嚓”一聲炸裂,榮芳遠正好接通電話,在電話那頭沉聲問:“怎麽了?”
怎麽了?
榮景亦苦笑一聲,高舉着電話,對眼前和榮景臨和電話裏的榮芳遠說:“她跑了,就在剛剛,開的我的車。”
榮景臨臉黑如鐵,他一旦動了怒,臉上的威嚴甚至勝過榮芳遠。他一揮手,十個保镖迅捷地上了三輛車,飛快開走了。
看到他們訓練有素的樣子,榮景亦不禁想,榮芳遠真的鬥得過他嗎?
就算這次僥幸贏了,以後呢?
電話那頭榮芳遠還在氣急敗壞:“就這麽一會兒都看不住,你是廢物麽!”
榮芳遠的聲音比轟隆不斷的雷聲還刺耳,榮景亦嫌惡地往遠處拿了拿手機,正好被榮景臨接過去。
榮景臨對榮芳遠說:“你再插手榮景寧的事,就別怪我一點兒父子情面也不留。”
榮芳遠狐疑,“景臨?”
榮景臨冷哼一聲,挂斷電話,遞還給榮景亦。
在榮景亦伸手要接時,榮景臨僵持不動,質問他:“榮芳遠答應你什麽?要你一刻也等不了,就把榮景寧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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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景亦臉上呈現出與他年紀不符的陰狠,“額外20%的股份。”
“嗬!”榮景臨臉現譏諷,“他還真敢給。”
“我要的。”
“你?”
榮景臨上下打量他,這才發現這個他幾乎從未放在眼裏的弟弟,竟然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榮景臨問:“你配嗎?”
“配不配要拿到了才知道。我不要,難道等着你哪天良心發現施舍給我?”
“榮家的資産都是我外祖姚家的,”榮景臨的聲音比這蕭蕭秋雨還要冷,“榮芳遠竊取的,我尚且要拿回來,更何況你。”
“所以,你就為了這個,背叛了榮景寧?”榮景臨逼近他,“她可是這個家唯一在乎你的人。”
榮景亦的臉色“唰”的一下變的慘白,強梗着脖子反擊:“那你呢?她對你不好?你不照樣害她,任榮景顏欺負她,逼她離婚。現在更無恥,竟然囚禁她,你可真做得出來!”
“哐啷”一聲響,榮景亦被榮景臨一拳打在下颌,猝不及防間踉跄着砸到鐵質單元門上。
不待他倒下,榮景臨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狼一樣兇狠的目光攫住他,“我和她的事,用不着和你解釋。你只要記着,再做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我弄死你!”
榮景臨大力一甩,轉身離開。
秦昭給他撐着傘,将人送到後座。自己抖了抖傘上雨水,坐進駕駛座,開車離開。
榮景亦順着單元門坐倒在地,秋風斜吹着狂暴的雨水,打濕了他全身。他任雨水無情的敲打着,猛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怎麽就鬼迷了心竅了。
榮景臨坐在車中,望着窗外,緊抿着唇角。秦昭心有餘悸,剛才榮景臨敲打榮景亦那句話,何嘗不是在敲打他。
“聯系一下他們,看看追到了沒有?”
秦昭聯系保镖,三輛車一無所獲。雨越下越大,到處都在塞車,他們只有一個車牌號,誰知道榮景寧開到哪條路上。
彙報完畢,榮景臨一言不發,使勁揉着鼻梁。他連日操勞,又一天一夜沒休息,此時頭痛欲裂。
“我們現在——”秦昭話音未落,電話再次響起。聽罷電話,秦昭神色嚴峻。
“大少爺,裴虞……動了。公司的人說他接了個電話,急急忙忙出去,走時手裏拿着一個文件袋。”
“跟住他,随時彙報情況。”
文件袋裏的東西,榮景臨猜是他幫榮景寧重新準備的身份等文件。
“還有一件事——”
“說。”
“譚林碧也動了……盯他的人發現他臨時起意,急匆匆開車出去,我們的人也已經跟上。”
“誰前誰後?”
秦昭不知他為什麽這麽問,如實說:“裴虞在前,譚林碧在後。”
窗外雲遮霧罩,大雨漫天。天色陰沉的猶如夜晚,天邊一道道寒光劈開雲層,巨大的撞擊聲轟隆隆地姍姍來遲。
榮景臨的臉色比天色還陰沉,“兩邊都給我盯死了,我們先跟着裴虞走。”
榮景寧堵在立交橋上已經半個多鐘頭,随着前面幾輛車相繼拐上自己的車道,榮景寧右拐去往城西機場方向。
她将在那裏和裴虞碰頭,裴虞已經幫她準備好身份文件,不出意外也幫她訂了機票。
榮景寧在榮景臨家時就想到了這一步,一是為了不給榮景亦惹麻煩,二是障眼法迷惑榮景臨。如今,倒成了狡兔三窟。
她偷用了傭人的手機聯系的裴虞,為的就是今天。想到自己終于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榮景寧心裏五味陳雜。
不久之前,她才花了大力氣才下定決心和譚林碧離婚。她去國外,留給自己、譚林碧、給榮家一個體面。
哪裏能想到,事情突然變成這個走向。
她不是榮家女兒就算了,還要被榮景臨囚禁。還有他對自己的心思,榮景寧簡直無法接受。榮景臨是個怪人,一直都是。
事到如今,榮芳遠和榮景臨公然開戰,榮景亦也卷了進去。事情的發生總是這麽猝不及防。而她,連身世都沒搞清楚,就被逼着和他們糾纏在一起。
離開,經唐城去粵城,她一定要搞清楚阮芳為什麽千裏迢迢送她到榮家,她和榮芳遠有何糾葛,她的親生父親又是誰。
窗外,大雨滂沱,雨刷器以最大速率擺動着,仍舊擦不淨水簾一樣的雨水。
到了機場,車子順着地下停車場入口魚貫而入。運氣不錯,之前約定好見面的停車位沒車,榮景寧順利把車停下。
旁邊一輛車正好駛出,榮景寧拉開車窗問了一下時間。
八點四十五,她和裴虞約好九點整在這見面。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榮景寧放下心,這才發現她的手一直在抖。
一是冷的,二是吓的。
從景亦家出來匆忙,她只穿了一件單衣。剛才又淋了雨,身上一陣陣的打顫。把空調溫度調到最大,烘了好一會兒才緩和過來。
手仍然在抖,她在後怕。方才只顧着逃,把對開車的恐懼也抛之腦後。萬幸命大,一路上沒出事。
兩聲“嘟嘟”的汽車鳴笛,引起榮景寧的注意。她往對面看去,正從車裏下來的不是裴虞又是誰。
裴虞身高腿長,她哆嗦着拉開車門下車,裴虞已經走到車前,手上拿着一個牛皮紙袋。
“你……怎麽穿成這樣?”裴虞說着,把外套脫下給榮景寧披上。
“走的急了,”榮景寧翻看紙袋裏的東西,身份證、護照都在,也不知道他怎麽弄到的,他總是有很多辦法,“真是太謝謝你了。”
“真打算走?”
“走吧……江城容不下我了。”
榮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這裏面的細節裴虞比她知道的清楚,“其實,也不是沒其他去處,譚——”
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在入口區響起,兩人不約而同看過去。那輛車的頭燈沒關,刺的榮景寧伸手擋住眼睛。
汽車越駛越近,榮景寧終于看清了車牌號。心裏一驚,是榮景臨。
他怎麽這麽快就找來了!
“我們回頭再聯系。”榮景寧推開裴虞,就往車裏鑽,關上車門,迅速啓動汽車。汽車轟隆一聲響,猛地蹿出車道。
眼看着榮景臨的車轉瞬就到,榮景寧猛打方向盤,右轉車子沿着停車場內的行車道快速駛出。
兩車擦着裴虞的身子“蹭蹭”駛過,裴虞趕緊跑到自己車前,此時譚林碧正坐在他車的駕駛位上。
裴虞鑽進副駕,車子“轟”地一聲跟了上去。
三輛車在碩大的停車場內追逐,幾乎寸步不離。榮景寧慌不擇路,腦袋裏除了跑,什麽都顧不得想。
停車場內汽車太多,好幾次她的車都擦着其他進出的車輛過去,吓得其他汽車瘋狂鳴笛。
一時間,停車場內,尖銳的鳴笛聲此起彼伏,引起一片不小的騷亂。
“別跟太緊,別吓着她!”
榮景臨吩咐秦昭,眼睛死死盯着榮景寧的車。看她左躲右閃,車頭被擦了一下,心髒差點跳出來。
榮景寧左突右進,終于看到停車場出口,猛打方向盤,順着坡道沖了出去。透過後視鏡,看榮景臨仍然緊追不放。
外面的天氣更黑了,像世界末日一般。厚重的黑雲籠罩着白日的天空,雨水傾瀉,雷鳴電閃,不見一絲光亮。
榮景寧跟着長長的一條亮着紅燈的汽車出了機場路,拐上一條燈暗車少的道路,後面兩輛車緊緊跟随。
三輛車在空曠的道路上急速行駛,榮景寧一次次提速,怎麽也甩不開後面的車。前面的路越來越黑,被車燈照亮的有限的空間裏荒涼靜默。
秦昭開始鳴笛,要榮景寧停下來。她常年不開車,手生。雨大路滑,她又開這麽快,秦昭怕她出事。
追的太緊怕她跑掉,太快又怕吓到她,秦昭心都懸着,呼吸無措。
“開到她前面,迫停她。”榮景臨沉聲道。
秦昭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呼嘯着沖上旁邊的車道,迅速超過榮景寧。榮景臨在車窗裏看到榮景寧一閃而過慌亂的臉。
秦昭駕車回到榮景寧所在車道,逐步減速。榮景寧被秦昭在前壓着,換了幾次車道,都被秦昭靈巧的卡在前頭,不得不降速。
往後看,裴虞的車在後頂着。榮景寧進退不得,心焦氣躁。
最後,在兩輛車一前一後的夾擊下,終于迫停了榮景寧的汽車。
榮景寧內心的憋悶無可訴說,猛地按響汽車喇叭,驚動了沉重的黑暗。遠處雷聲震震,互為應和。
榮景臨不待車停穩,迅速蹿出汽車。任雨水瞬間将他包裹,奔到車前,敲打榮景寧車窗,“下來,景寧,我們聊聊。”
同時,譚林碧也趕了上來,同樣叫榮景寧:“跟我走,我帶你走,榮景寧!”
秦昭、裴虞一前一後也走過來。
又是一陣剎車聲響,一輛車貼着幾人在左側停下,榮景亦拉開車門匆匆下來,叫了一聲:“姐!”
榮景寧環顧四周,她一輛車,前、後、左三面被三輛車卡着。右面是一片緩和連綿的土丘,她已走投無路。
五個男人圍過來,堵在她車前。神情激動,嘴唇翕動,她在車裏一句都聽不清。她只聽見雷聲,雨聲,和心底絕望的聲音。
榮景寧拉開車窗,眼神掃過榮景臨和秦昭,譚林碧和裴虞,還有一側的榮景亦。
她想嘶吼,最後發出來的聲音卻嘶啞無力,“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呀……”
“景寧……”
榮景臨剛一出聲,榮景寧就驚恐地喊:“往後退,離我遠點兒!”
“好好,退,退,”幾人往後退了幾步,不想逼急她,榮景臨誘哄:“景寧,你聽我說,我不逼你了。你下車,你這樣太危險了。”
“榮景寧,跟我走,我一定好好對你。”譚林碧搶着說。
“姐,我……我……”
“大小姐……”
“……”
這些人曾經是榮景寧最珍視的人,親人、朋友、愛人。
如今,他們變成她最恐懼的人,囚禁她,欺辱她,背叛她。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還有阮芳你,為什麽要把她送到榮家。如果不是媽媽,她就不會遭遇這麽多,遇到這些人。
狂瀉的雨水把他們淋的很狼狽,最狼狽的卻是他們包圍着的榮景寧。狂風怒吼,雨水飛濺,透過車窗澆透了榮景寧。
“如果媽媽沒把我送到榮家,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嘴唇顫抖着說出這句話,眼底的悲傷讓五個男人心驚動魄。她的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随着榮景臨驚慌喊出一聲“景寧”,榮景寧猛打方向盤右轉,車頭擦着前車的車屁股,撞碎了左側的車燈,強行右轉上了土丘。
幾人迅速上了汽車,不管不顧地追了上去。
說是土丘,更像是山坡。坡度不急不緩,汽車加大了馬力勉強都能上來。山上荊棘遍布,松柏一叢一叢連成一片。
榮景寧駕駛車子拐上來時,絕望到已經失了理智。
上了山,車子在樹木的間隙中,掙紮着爬坡。少了一只車燈,視野受限。車子颠簸不已,車身刮擦着松柏樹枝,雨水還在狂瀉。
此刻的世界猶如她的內心,黑暗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
突然,一排閃電在頭頂幾乎同時炸裂,天光驟亮,世界瞬間從墨染的黑到不摻一絲雜質的白。
嘈雜的雷聲、雨聲、風吹草動聲、汽車引擎聲……盡數退去,萬籁俱靜。
所有人經此情境,都不覺忘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四輛汽車相繼通過閃電劈開的光幕……
片刻後,天地間複又恢複到之前的黑暗。轟隆隆的雷鳴如水般散去,烏雲翻滾着漸漸消散,滂沱大雨轉瞬間便收了個幹幹淨淨。
很快,晴空萬裏。
只是,淩亂的山包上再無半點車輛駛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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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時空:趙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