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榮家最近的氛圍很詭異。

趙景寧離開榮家後,榮景臨挑起了與榮芳遠在集團公司的争鬥,當時氣氛雖然凝重,至少還有生氣。

誰知這場争鬥沒多久就不了了之。榮芳遠主動退出董事會,甚至暗中輔助榮景臨當上了集團總裁,還把自己手中的股份均分給三個孩子。

從那天起,榮芳遠整日魂不守舍。有時榮景顏提心吊膽地問上一句,他竟然還會沖榮景顏笑。笑的慈祥,又意味深長。

榮景臨更古怪,整日忙于工作,像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榮景顏怎麽開他玩笑逗他笑,他都沒什麽反應,只是愛憐地告訴她沒事,眼神空洞洞的。

榮景顏慌了,情急之下,意識到家中還有一個弟弟。榮景臨曾經告訴過她,把榮景亦也當做家人看。

榮景顏找到榮景亦,傾訴了她的擔憂,榮景亦并沒有奚落她。這讓榮景顏意外,又心安。

榮景亦猜想,或許趙景寧身世的身世的謎團已經解開,才會讓榮芳遠和榮景臨遭到如此大的沖擊。

至于謎底,應該并不讓人感到愉悅。真相能傷到榮家人,應該也會傷到趙景寧,榮景亦沒有興致深究。

他如今意外地想守護這一家人。不像曾經,他只想逃離,只想搶奪本該屬于自己的利益。

人心難測。

可能是因為榮芳遠不偏不倚地分給他股份,也可能因為榮景臨在集團給他留了職位,或者是榮景顏在害怕時來求助他。

榮景亦就是突然有了一家人的感覺,這種感情在上個時空裏只有榮景寧給過他。

榮景亦安排管家時刻關注榮芳遠和榮景臨的一舉一動,他們的反常讓人很不安。

這天半夜,管家就找到榮景亦,說榮景臨剛剛回來,渾身都濕透了。管家不放心跟過去看,他只說沒事。

“你叫傭人煮姜湯,再準備點備用藥,我送進去,看看情況。”榮景亦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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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準備好了。”管家有備而來。

榮景亦點頭,端了餐盤敲響了榮景臨的房門。

“景亦?”

“是我。”

房門打開,榮景臨穿着睡袍,頭發還在滴水。

“我能進去嗎?給你端了姜湯和藥。”

榮景臨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側身讓開門口。管家見狀,舒了一口氣,悄悄退下。

“喝點姜湯,管家說你冒雨回來的,怕你感冒。”榮景亦把湯碗端給他。

榮景臨有點別扭,還是接過喝了。

趁這個時候,榮景亦打量他。他的臉頰處帶着不正常的紅,眼睛下帶着黑眼圈,整張臉布滿了疲憊。眼珠卻異常明亮,一種極致燃燒的光亮。

榮景亦覺得這樣的榮景臨很熟悉,一時想不起什麽情形下見過。

榮景臨放下湯碗,榮景亦收回視線,叮囑他:“藥你放好,要是不舒服就抓緊喝了。”

“知道了。”榮景臨的嗓音沙啞。

兄弟倆很少在一個空間內這麽平靜的相處,氣氛很尴尬。

“還有事?”榮景臨問。

“沒了。”榮景亦端着餐盤出去。

突然想起,在上個時空裏,他出賣榮景寧被榮景臨發現,他找上門來時就是這種眼神。那是一種疲憊到極點,仿佛在燃燒靈魂的光亮,幾近癫狂。

榮景亦猛地抓住門把手阻止榮景臨把門關上,急切地叫了他一聲“哥”。這一聲讓兄弟倆都怔在原地。

榮景亦說:“哥,別想太多,都會好起來的。”他放低了聲音說:“連時空穿越這種奇事都能發生,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榮景亦轉身離開,在樓梯口看到了一臉憂色的榮芳遠。

榮芳遠問:“他怎麽樣?”

“不太好,他心事太重了。”

榮芳遠嘆氣,榮景亦經過他身邊時,榮芳遠擡手拍了拍他肩膀,“你長大了。”

榮景亦頓了頓腳步,默默下了樓。

關上房門,躺在床上的榮景臨久久未能入睡,他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一睡着就做夢,夢裏很不安穩。不是哭泣的姚麗,就是阮芳送來榮景寧離開的背影,要麽就是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的榮景寧,怯生生地叫他“哥哥”……

次日一早,他早早起來,早飯都沒吃就出了門。

仍然在下雨,嘩嘩嘩地看不到盡頭。天上的烏雲又黑又沉,像是要直接壓到人的心底,沉甸甸的。

不到六點,榮景臨就來到趙景寧家樓下。透過車窗往上看,想到趙景寧就睡在那間窗戶後面,朦胧的睡意湧上,榮景臨靠着椅背眯了一會。

一個小時後,趙景寧拍窗戶叫醒他,榮景臨下車拉開車門讓她上車。

趙景寧嗔怪:“怎麽這麽早,還不到七點。”

“閑着也沒事就過來了,你這麽早沒關系嗎?”

“沒關系。”趙景寧遞給他一個保溫盒,裏面是她早上做的皮蛋瘦肉粥,“喝點,還熱着呢。”

擰開蓋子,米香混着肉香,熱氣撲鼻。榮景臨喝了幾大口,“我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吃你為我做的飯。”

“是粥,不是飯。”趙景寧悄悄打量他喝粥的樣子,他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讓人看着心疼。

吃過粥,兩人出發,沒有注意到一輛車悄悄跟上他們。

這一出來,趙景寧才發現這天氣詭異地可怕。已經早上,卻如黑夜一般。

厚重的雲層擋住了陽光,天地間籠罩在滂沱的雨水之下。路上的汽車開得很慢,紅紅的尾燈連成一條長龍,匍匐在廣袤的大地之上。

“這天氣,倒有些像上個時空的最後一天。”趙景寧說。

“是啊,世界末日一樣。”一如榮景臨此時的心境,他問:“你那時是不是很絕望?”

“有點兒,不過也沒想那麽多。那時被你追的急了,沒時間想太多,就只想着跑。”

當時覺得人生最大的痛苦莫不過如此,如今時過境遷,突然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對不起。”榮景臨說。

“你怎麽總說對不起?”

榮景臨扯起唇角笑笑。

“我和你說件事。”

榮景臨手上一抖,車身猛地顫了一下,趙景寧的心跟着一緊。

她想把趙永熙同意他們在一起的事情說給榮景臨聽。可是榮景臨抖了這一下,讓趙景寧害怕萬一他情緒波動,開車發生個剮蹭就不好了。

榮景臨平複下來,顫聲問:“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大事,一會兒到了再說吧。”

車子出了市區,路上車子少了不少,速度漸漸提了上來。江城和唐城緊鄰,過了市郊就到了唐城境內。

他們走在一條沿海公路上,車窗右邊就是大海。唐城也在下雨,雨勢比江城還大。

透過雨刷器刷的間隙,勉強看到茫茫的海面上,波濤翻滾。天邊的閃電一個接一個,仿佛開天辟地一般壯烈。

“天氣這麽詭異,是不是時空之門又打開了?”趙景寧開玩笑說。

“要是真打開就好了,我很想知道這次門開在哪。”

榮景臨心說,他很想去到另外一個時空裏。希望在那裏,他和趙景寧能有一個輕松的開始。

趙永熙給阮芳選的墓地很快就到了。汽車拐進停車場,兩人撐着雨傘下車。

如此凄惶的天氣,他們倆的出現,把值班處的大叔吓了一跳。核實了好幾遍證件,才确認是人不是鬼。

“怎麽挑這麽個日子來了,這破天氣,去看看就趕緊回去吧。”值班大叔說。

他們前腳走了沒多久,值班大叔一個人還在念叨,又有一個人敲門說要進墓園。

“邪了門了。非年非節,大雨荒天,怎麽都挑這個日子來了。”

進了墓園,一片蕭索。天氣惡劣如斯,除了他們就沒其他人。

一排排一列列的墓碑,下面埋藏着一個個曾經鮮活着人,湮沒了一段段的愛恨情仇。大雨無情的沖刷着墓碑,似乎連他們存在的最後一點證明也要洗刷幹淨。

榮景臨和趙景寧并肩往前走,路上的雨水早已打濕了兩人的鞋面。他們的腳步沉重滞澀,艱難地來到阮芳的墓碑前。

趙景寧勾住了榮景臨的手,榮景臨把她整張手握在掌心。

墓碑上的阮芳是他們都熟悉的模樣,正是趙永熙珍藏的那張照片。她笑的無憂無慮。

趙景寧摩挲冰涼的墓碑,如同在摩挲記憶中媽媽那雙柔軟的手。

榮景臨把一束雛菊擺放在墓碑前,趙景寧說過,阮芳和她一樣,也喜歡雛菊。

端詳了片刻,榮景臨放下雨傘,在阮芳的墓碑前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替他自己,替他媽媽,或許,還替榮芳遠。

趙景寧跟着跪下,偷偷落了淚。心裏對阮芳說:“媽媽,若是不為難,請你原諒姚麗。”

天邊閃電一道道打下,晦暗的天空豁然明亮。

趙景寧心中一喜,這難道是媽媽的回答?

她激動地扶起榮景臨,仰着頭笑着對他說:“爸爸和媽媽,答應我們了。他們,答應我們在一起了。”

咔嚓咔嚓幾聲大雷響起,掩埋了趙景寧的聲音。

榮景臨看着她嘴唇翕動,大聲問:“你說什麽?”

“我說——”

突然,十幾道閃電齊刷刷打下,天地驟然間白茫茫一片。榮景臨和趙景寧驚得瞪大了雙眼,千鈞一發間握住了彼此的手。

“景臨,景寧——”

一個聲音驚恐地叫喊,卻戛然而止。

轉瞬間,白光逝去,天地間複又黑壓壓的一片。

片刻後,雨水漸消,烏雲散去,露出藍澄澄的一片天。湛藍的天空和澄澈的湖水相接,天地間只剩一片寧靜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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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時空:阮景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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