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島夷居處無鄉裏
蒼蒼子……
等等,他看到蒼蒼子後退幹啥?
完全不覺得自己會因為當初那個愛誰誰的謊言心虛,應泊對着面前攝人神魂的美貌而心神搖曳一瞬,旋即又回過神來,将踩進水坑的腳收回,站好,一掃剛才顯露出的幾分局促不安。
掃完,他才反應過來一件事——
蒼蒼子為何會在此地?
這九天裏,應泊也不是把一門心思全放在修煉上。作為名副其實的大忙人,他有狐朋狗友的交情要維系,有各方情報要搜集,修真界的資料要整理,還要一邊摸索自己修煉,一邊指點閻喆和黑兔子瑪瑙修行。
既然這樣,他當然不可能不上朝夕直播了。
都上了朝夕直播,自然也要去那個雲夢澤新聞主播的論壇下看看。應泊也就随意瞥了一眼,得知了那什麽什麽老祖辦了個據說很稀奇的百靈宴,而東皇島主是被邀嘉賓之一。
現在那什麽什麽老祖在宴上講道,聽道的蒼蒼子不能給他發私信……乃是情·有·可·原。
所以,應該在宴會上走不開身的蒼蒼子,為什麽會出現在龍洲上?
打量眼前這個莫名出現的蒼蒼子,應泊額角一抽,還沒說話,孫朋興就傻愣愣地問:“你是誰?”
蒼蒼子說話前和應泊對視一眼,漆黑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述。
被這樣看一眼,應泊胳膊上起了三層雞皮疙瘩。同時感覺渾身細胞都跳了起來,一個個争先恐後地告訴他哪裏不對。而看起來非常深情的蒼蒼子收回目光,對孫朋興道:“我乃此地島主,東皇真人蒼蒼子。”
孫朋興依然有點反應不過來,疑惑道:“龍洲還有個島主嗎?”
“此龍洲非彼龍洲,這裏是一處凡俗人不得入的桃源仙境。”那蒼蒼子道,揮袖做引路狀,“兩位道友,可要随我一觀?”
他衣袂一揮動,絲絲縷縷、白金相交的煙氣就從袖中腳下翻湧出來,帶着一股濃郁的檀木香氣,盤旋而上,直沖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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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泊下意識屏住呼吸,孫朋興卻被狠狠嗆了一下,他仿佛看不到煙氣是從那蒼蒼子身上出來的,捂住口鼻道:“這什麽味啊?哎喲快走快走,要熏死我了!”
煙氣迷人眼,刺得人淚光閃閃。那蒼蒼子忙說跟他走,又開始哭的孫朋興就碼沒多想地跟着聲音往前走了。應泊正在猶豫自己是該中招呢,還是不改中招呢?一只大手就驀地從煙霧中伸出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應泊:“……”
那蒼蒼子在解釋。
“每天這個時候水潮上漲,就會讓岸邊檀香花盛開,一朵挺香的,一大片一起開味道就有點惡心。道友不要慌,沒毒,我們往這邊走。”
不是只有水草和蘆葦嗎?真眼說瞎話也得找點依據吧?應泊本着職業騙子的素質把這蒼蒼子評價一番,卻沒有拆穿他,而是放松了自己,跟着他走。
一邊走,他還在一邊想。
以他這段時間的接觸看,蒼蒼子絕對不是一個才見面就對人上下其手的家夥。
他把自己認為的蒼蒼子和眼前的蒼蒼子做了一番比較,覺得他認識的蒼蒼子應該更正直一些,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不同……比較到第五點時,他們已經穿過了那段煙霧彌漫仿佛起火的路,來到一處比較亮堂的地方。
還是樹林中,卻不是之前那片樹林中了。
新的樹林裏處處閃着微光,光亮來自于鮮豔花朵上露珠反射的月光,來自于空中飛舞忽明忽暗的蟲豸,盤結老樹上的苔藓如水晶碎片般閃爍,舒展的卷葉更是白得發亮。
迪士尼動畫電影裏仙子居住的森林也不過如此,而今卻真真切切出現在他們面前了。應泊無語地打量這一切,孫朋興則直接發出了驚嘆聲。
“哇~”
應泊茫然轉頭看他,覺得這個天真純潔語氣只有小學三年級沒畢業的兒童才能發出。
不想,他回過頭看到的孫朋興,表情竟然是比語氣更天真純潔的滿臉笑。
“好——漂——亮!”
孫朋興說。
應泊:“……”
這孩子是趁他不注意拔林子裏的蘑菇吃了嗎?
當然,更可能是剛才那些煙霧會給人上減智debuff。
不等應泊搞明白眼下又是個什麽情況,一臉智障笑容的孫朋興就沿着小路往前跑去,應泊聽到他喊了一句兔子,但目光掃一圈,并沒有看到瑪瑙的身影。
作為主人的蒼蒼子好像不覺得放任客人一個人到處亂跑有什麽問題,他依然朝着應泊露出那“深情”的眼神,同時也沒有放開應泊的手,渾不顧自己的行為已經夠得上性騷擾罪名,笑着邀請:“我家在前面,你來看看嗎?”
應泊和他對視半分鐘,為這個蒼蒼子臉上太過傻逼的表情嘆了口氣。
這個蒼蒼子以為他嘆氣是默許,連忙拉着應泊往前走。
一邊前行,他一邊給應泊介紹島上的情況。都是些廢話,不放到這裏水字數。若請應泊做個總結,他大概會評價——小荷才露尖尖角好歹騙了他那麽十多天,而這個蒼蒼子,話語間的漏洞都不是百出,而是千出,萬出,多得他懶得數。
此人絕對不是蒼蒼子,他沒有真的蒼蒼子那麽聰明。
那麽,他是誰?
應泊沒有貿然揭穿這人身份。自從他進入這島上,身邊就各種詭異情況一出接一出,現在各方都迷霧一片,還不如稍息片刻,靜待發展。
而且,看着這假貨用蒼蒼子的臉做出各種表情挺好玩的。
應泊把手機藏在袖子裏,時不時抓一個假貨話裏的漏洞戳一下,逗得假貨神色幾變,然後全部被應泊拍了照片。
拍下來後要幹什麽,應泊還沒想好。
就是突然想留個紀念。
假貨自然不知道應泊如此放松的心情,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感到越來越戰兢可怕。明明是在自己地盤上,他卻像是行走在沼澤中,每一步都需要再三思考,才不會踏錯。
他自覺做得還不錯,卻不知道早就踩了無數坑,若真是在沼澤上,恐怕已經成了泥底一白骨。
從林子裏再往前,視野漸漸豁然開朗,人聲從隐約變得清晰,光照也越來越明亮。
第一盞現代通電路燈出現在路邊時,一個穿着獵戶短打的高大男子也跟着出現。這男子提着斧頭,背上背着捆柴,圍着路燈轉圈,同時長籲短嘆。
“不用添柴也不會熄滅的火!簡直仙人手段!”
男子短打下面還穿着迷彩服,拿着斧頭的手也露出槍支訓練才會留下的痕跡,就是失蹤的士兵之一沒跑了。但他作為一個現代人,卻對電燈發出如此羞恥的感嘆,讓臉皮極厚的應泊都有一點招架不住。
但應泊畢竟是應泊。
他只緩了三秒,期間打量一眼假貨的臉色,下一刻就跟着贊嘆起電燈來。
“啊,我從未在日月之外見過如此穩定的光源,”他真情實感道,“這莫非是道友的法術?”
只有被煙霧迷住眼的人才會任由假貨指鹿為馬,一直懷疑應泊并沒有陷入煙霧效果中的假貨見此暗自點頭,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假貨的動作就敷衍許多,什麽把特種兵帶上島的對講機當仙家傳音術,把被槍打死的獐子當仙家法術打死的,把難吃軍糧當靈果仙釀……等等等等,叫應泊一邊配合做戲,一邊在心裏啼笑皆非。
但笑完了,應泊還是不知道這智障假貨想做什麽。
雖然不知道失蹤的士兵具體有多少,又是具體什麽時候失蹤。但應泊目前所見,無論是在他們跳下來時圍攻的那一撥,還是現在仿佛被喪屍啃了腦子的這一撥,外表上都沒有受傷過。
雖不至于吃好喝好養得油光水滑,但至少沒有遭受過虐待……如果被變蠢不算虐待的話。
要是出問題的是別的地方,那麽應泊可能已經暴力開刷了。但這裏和龍洲雙島有關系,應泊已經把龍洲視為自己地盤的,不想因為處理不當而留下什麽隐患。
他耐着性子陪假貨演戲,從林子一路演到一個突然出現的村子裏。
村子裏行走的所有村民都是剛才出現過的失蹤士兵,還有一個笑得一臉智障的孫朋興。他們仿佛祖上十八代全出生、耕耘、死亡在這個村子裏的模樣,對遠道而來的應泊表示熱烈歡迎。
淳樸的“村民”們給應泊塞了好幾包煙——應該是哪個士兵私下藏的——然後把他和假貨送到假貨家門前。
假貨的家自然是村子裏最大,最豪華的一間,也看得出布置得非常用心。可惜,對于賞遍五湖四海美景的應泊來說,這房子很一般般了。
假貨進屋後拿出的酒更一般。
假貨道:“道友,請坐。”
應泊回:“何須道友勞煩,我自己來就是。”
應泊與假貨客氣一番,在廊下相對而坐。假貨拿出水晶小杯為他倒酒,同時介紹:“此乃我三百年前埋下的桃花酒,今日開封,請道友品嘗。”
假貨這樣說着,唇邊蕩漾起一抹溫柔之極的微笑。他舉起水晶酒杯向應泊示意,于是應泊也舉起他的水晶酒杯,同他輕輕一碰杯沿。
月色下的道人俊美如畫。
但還比不上應泊認識的那個蒼蒼子。
若是真的蒼蒼子朝他這麽笑,喝毒藥也可以啊。
應泊這麽想,将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