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亡靈戰士,即是消亡了靈魂的戰士。
普通人類的肉|體過于脆弱,無法承受靈魂死亡的痛苦。一旦精神被摧毀,肉|體也将随之枯竭衰亡。
但黑暗戰士擁有比普通人類強大得多的生命力,即使失去靈魂,肉|體仍可存活,淪為行屍走肉的活死人。
亡靈戰士對主人有着絕對的“忠誠”。但那并不能被稱為真正的忠誠,因為他們已經不再是人,而只是沒有自我意識的牽線木偶。倘若與賢者的精神連接被切斷,他們就成了無知無覺的植物人。
制造亡靈戰士的代價高昂,儀式複雜,需要大量高階賢者共同配合才能完成,因此極少有人使用。久而久之,“亡靈戰士”成了一個傳聞,如同黑魔法一般神秘而邪惡。
薛夜來很清楚,曹戈的精神力遠在自己之下。薛夜來馴服不了白楊,曹戈也不可能做到。他指名要白楊,可能性只有一個:他想把白楊變成亡靈戰士。曹家是除了薛家之外最龐大的賢者家族,有足夠的人力物力資源完成這件事。
“再過幾分鐘,你就會被送到曹戈那裏去了。”薛夜來直起身子,看了看牆面上的時間。倒計時的秒數正在像漏沙一樣流走。
“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利用他的第一個配對者做了‘亡靈戰士’的試驗。能被選送到這座修羅塔裏的戰士都是很強大的,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死去。我想,他的目标大概從一開始就是你,但被我捷足先登了。”
第一天考試時,曹戈就勸說薛夜來:“要是你遇到的那個家夥太不順手,你幹脆也做掉他另換一個得了。”
當時薛夜來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想,曹戈這麽說的目的八成是為了讓他浮躁。黑暗戰士是可怕而冷靜的對手,如果薛夜來急于求成,反而會把自己置于險境——後來發生的事情,果然正中曹戈下懷。
“你是不是想問,既然知道‘亡靈戰士’這個方法,為什麽我沒有對你那麽做?”薛夜來又問。
白楊還是不說話。
“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愛惜你的資質。黑暗戰士的感官敏銳,如果變成亡靈戰士,就失去了這種優勢,我覺得那很可惜。——不過,這還不是全部的原因。”
薛夜來再次俯身,對上白楊表情空洞的眼睛:
“你知道人和工具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人懂得妥協。工具只有‘可用’和‘不可用’之分,不能自己改變自己。但是人卻可以。對我來說你是一個人,不是工具。”
白楊的眼睛又微微動了動,垂下眼睫,擋住瞳中細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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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我不想讓你變成亡靈戰士。但是如果你不肯跟我交流,我沒有辦法幫你。當人還是當工具,選擇權在你自己。如果你選擇了當工具,那麽這就是你這一生最後一次自主選擇的機會。我希望你能為你自己謹慎考慮一下,不要意氣用事。”
白楊似乎冷笑了一下,對薛夜來的話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薛夜來坦率地與他對視,“你覺得,我只是在誘騙你,讓你為我所用。這樣好了,你可以認為你現在是在跟我做一筆交易。報複和自由,你想要哪一個?如果你想報複我,那麽你就繼續拒絕跟我合作,變成曹戈的亡靈戰士。在我看來,這樣的報複既幼稚又愚蠢,只是毫無意義的自暴自棄。”
“如果你要自由,那就跟我締結契約。我需要你幫助我完成考試,然後等到時機合适的時候,我會解除我們的精神契約,放你離開。”
白楊閉上眼睛,“我說過,我就是死,也不會當你們薛家的狗。”
“我不知道你對我們薛家到底有什麽樣的誤解。”薛夜來解開制服紐袢,掏出胸前貼身佩戴的一枚紅寶石挂墜,“我給你看樣東西。”
手指輕觸背面的按鈕,挂墜頂端投射出一幅全息照片。容姿姣好的年輕女子背身而立,回頭微笑,火紅長發恣意飛揚,絢爛如晚霞。她的容顏與薛夜來十分相似。
“這是我的母親,也是跟我父親配對的戰士”薛夜來輕輕撫摩鏈墜,放低了聲音,“她是很少見的女性戰士。我出生後不久,她就過世了。我父親再也沒有跟任何人配對。他總是說,消亡的只是形體,靈魂永遠不滅。”
★星域帝國禁止賢者與戰士婚配。雙方如果有子嗣,通常只能以私生子的身份在家族中生活。薛夜來卻是一個例外,他是薛父唯一的孩子,資質又極高,因此才成為了薛家正式的繼承者。對此,薛家內部也曾有過質疑之聲,但都被薛父堅決壓制了下去。★
薛夜來小心地收回項鏈,“我承認,很多賢者只把戰士當作工具。但在我們薛家,戰士和賢者是搭檔。作戰是兩個人齊心協力,而不是一個人操縱一件工具。所以我不想把你變成亡靈戰士,我想要的是你的人。”
白楊看了一眼那幅照片。火紅的顏色落在深綠的瞳眸裏,給他的眼神增添了一抹溫柔。半晌,他開了口,語調毫無起伏:“你為什麽一定要找我。”
“因為你很強。我喜歡強者。”薛夜來回答得很簡略。事實上,他隐瞞了一部分原因。看到積分榜上那個變動的一瞬間,薛夜來就明白,他是非把白楊搶到手不可了。
曹戈原本已經進入到了第二階段的測試,并且分數高踞第二名。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情願放棄積分重新來過,那只說明了一件事:曹戈認為,只要有了白楊,他就有把握在後面的兩個階段反超前面的人。
薛夜來不知道後面兩個階段的測試內容是什麽,但他相信曹戈的判斷。曹戈是一個小人,但卻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薛夜來現在的積分也是零,占盡劣勢。如果他想拿到前三名,就必須借助白楊的力量,否則絕無可能反超。
他暫時不想告訴白楊這些。要是白楊知道了他現在真實的處境,難保不會反過來要挾他。
“你不會放我走的。”白楊又說。
“如果我違約,你随時可以中斷我們的合作關系。”
“只有賢者能解除精神契約。”
“但你是黑暗戰士,可以封閉自己的精神阈,阻斷我們之間的鏈路。那樣一來,就算契約還存在,我也什麽都做不了。”
白楊又不說話了。
薛夜來慢慢解開了白楊右手上的束縛具,把這只手放在自己後頸上。
“我們來對接一下。精神阈連接的時候,你能感受到我的情緒。如果你發現我有不良動機,就折斷我的頸椎。這對你來說只是動一動指尖的事情,不是麽?”
白楊沒有拒絕。薛夜來低低俯在他身上,他的手攬着薛夜來的後頸。
在外人看來,這或許是古怪又暧昧的一幕。
薛夜來的心裏卻滿是恐懼。天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自以為是地犯傻。搭在他後頸上的那只手清涼而柔軟,宛如漂浮在水面的潔白花瓣一般無害。但那其實是張開獠牙的狼口,含着薛夜來脆弱的頭顱。咬合還是不咬合,都在白楊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