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這麽一刺激還真有些作用,薛夜來突然就生出了急智。
現在的情況是敵方暗藏我方明,這座屋子就這麽大,躲是沒有用的。反過來說,薛夜來不怕暴露自己,但對方卻很害怕暴露他們的身份。
這些人不太可能是曹家派來的。薛夜來目前名義上處于曹家的保護之下,這裏又離曹家公館這麽近,曹家再怎麽看他不順眼,也不應當讓他在自己的地盤附近出事。
因此對方才會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接近這裏,連賢者的精神阈都隐蔽起來,明顯是想暗中下黑手,不願把事情鬧到明處。
薛夜來當即拿定了對策:對方最怕什麽,自己就給他們來什麽,偏要把事情鬧到驚動四方的地步。
薛夜來指示白楊:不要跟那些人交手,想辦法弄出點動靜來。能弄多大聲就弄多大聲,讓別人離得遠遠的就能聽出這裏在發生一場大戰。
白楊立刻就會意了。他悄悄沿着房頂溜了下去,潛行到了門前的青石甬道。
甬道兩側栽種着兩排觀賞樹,白楊之前觀察周遭環境時特別留意過它們。這些樹木大概剛從別處移植過來不久,因為是觀賞用的,枝幹不太粗壯,根基也還不深。下着這麽大的雨,樹根處的泥土被沖走了一部分。
白楊一瞬間就判斷出了最佳着力點。閃電再次亮起的時候,幻影白楊樹剎那閃現。沖鋒的速度加上暴擊的力道,即刻就讓距離房屋最近的一棵觀賞樹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倒了下去。
即使暴雨掩蓋了一部分聲音,一棵樹倒下來的動靜還是足夠驚人的。樹冠借着風勢,砸進了二樓空房間的一扇窗戶。
薛夜來只聽到樓上傳來“喀啦啦”的巨大爆裂聲,也分不清是玻璃破碎還是木頭窗棂開裂。
與此同時,外面的八個人停住不動了。薛夜來能想象出他們此刻倉促而略顯狼狽的姿态,仿佛準備入室的賊不小心踢翻了門口的椅子,一時進退兩難。
就在他們僵立的一瞬,第二棵樹倒了下來,正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八個人敏捷地向後跳開,準備迎接白楊的襲擊。然而白楊的身形早已融入了黑暗中,空氣裏捕捉不到一絲殺氣。
曹家公館的窗口遠遠地亮了燈光。
八個人仿佛同時接到了指令,以電光石火的速度撤離,比來的時候跑得還要快。
薛夜來想用精神力攻擊其中一個,轉念又放棄了。遠距離精神力攻擊會讓身體産生很大負荷,自己眼下的狀況恐怕承受不住。況且對方有備而來,身上一定不會帶有辨明身份的物件或标記,就算抓住了也問不出什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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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診的醫生匆匆趕到的時候,電力已經恢複,白楊正在為薛夜來的傷做初步的處理。
薛夜來的情況不算嚴重,只有左臂的燙傷。他給醫生的說辭是這樣的:停電的時候,他正想給自己倒一杯水喝,外面的樹突然被風吹倒砸在了二樓,他受到驚吓,結果碰翻了熱水壺。
至于受到襲擊的事,薛夜來只字未提。
這是為了給曹家面子。說不定,曹家現在比他還要惱火,想搞清楚是誰鬧了這麽一出。
無論如何,他先放低姿态不聲張,只當吃了個啞巴虧,看看曹家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再說。
臨走時,醫生看了看倒在外面的兩棵樹,很納悶地問:“既然是被風刮倒的,怎麽兩棵樹倒的方向不一樣?風向變了麽?”
薛夜來很無辜地聳肩攤手:“誰知道呢,我也想找人問問啊。”
說來也怪,之前什麽都沒發生的時候,他只覺得毫無頭緒而心煩意亂。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反而淡定了。
有道是“該來的躲不掉”,不管對方是誰,十有八|九還會再次行動。只要有動作,就會有破綻。到時候順藤摸瓜見招拆招,比自己亂打亂撞來得強。
更何況他對白楊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信任,總覺得只要有這個人在身旁,自己就永遠不會陷入真正的險境。
折騰了一夜,天色已經微亮。提着的精神一松懈,倦意便加倍侵襲。薛夜來躺回床上小睡,朦朦胧胧中,竟然又做起了同一個夢。
小小的他穿過同一條通道,來到同一片草坪,看見同一個年輕的紅發女人坐在那裏撿拾海棠花瓣。她的側影籠着柔和的光暈,像一朵從童話裏掉落出來的夢幻之花。
和上一次一樣,紅發女人看見了他,微笑着朝他招手示意。
但這一次薛夜來沒有走過去,害怕一旦接近,這個夢幻又會在突然之間變成可怕的夢魇——那披散的黑發,那詭谲的雙眼。
夢裏的他知道,這前後交替出現的兩個女人,并不是同一個人。眼前紅發的這一個,的确是他的母親。而随後将會出現的那一個黑發的,則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她們之間似乎毫無關聯,卻又似乎有着某些相通之處。
站了一會兒,薛夜來慢慢轉身,沿着來路退了回去。
剛一走回到那條通道的入口,他便醒了。白楊坐在床邊,雙手抱臂靠着床頭,眼睛盯着對面牆上的時鐘。
薛夜來拉了拉他的衣角,“白楊,我做了個夢。”
白楊轉過頭來。從他的眼神裏,薛夜來看不出他對這個話題是否感興趣,但還是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覺得,那不是夢,是我以前見過但卻忘記了的情景。我家的後花園裏,一定藏過一個秘密。”
之所以說“藏過”而不是“藏着”,是因為在薛夜來記事的時候,家裏的後花園曾經大費周章整修過一番。一大片綠地被挖成了一個人工湖,就是正對着他書房窗戶的那個湖。每年盛夏,湖上開滿荷花,亭亭淨植,碧葉接天。
不論那裏曾經有過什麽樣的秘密,現在都絕無可能再存在了。除非……
薛夜來心裏打了個寒顫。
除非,那個秘密被埋在了湖底。
“你不會又要說,你好想回家吧。”白楊語調裏有一絲并無惡意的戲谑,“你已經說過兩次了,我都記着。”
他這麽一說,薛夜來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我說過要教你識字的,今天先教你一個字。”
他拉過白楊的手,用指尖在對方掌心慢慢地寫,“這是‘端正’的‘正’字,經常被拿來計數。因為一共有五畫,很方便。每計一次數,就寫一筆。”
白楊看他寫了一遍,就記住了筆畫順序,在自己掌心畫下一個“┬”。
薛夜來攥住他那只手,就好像那裏有一份珍貴的契約,“我們來玩個打賭的游戲。以後,我只在很特別的時候才會說,‘我好想回家’。我說一次,你就寫一筆。等你寫完一個正字的時候,我們就真的可以回家了。”
聽他這麽說,白楊不以為然似地揚起了嘴角,輕輕說了句:“幼稚。”可是通過精神鏈路傳遞過來的情緒,卻分明透着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