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剛才說,想打聽消息。”男人撥弄着一只金光閃閃的打火機,煙夾在指間卻不點燃,語調慢慢悠悠,“要是具體內容不方便在這裏說,你總可以先給我透露一下是關于哪方面的。”
“關于哪方面的?”薛夜來重複了一下對方最後幾個字。他聽過一種談話技巧,如果不知道該如何接對方的話,又想把話題繼續下去,就重複對方前一句話裏的最後一個短語。
“比方說,你是想找什麽人?還是找什麽東西?”
薛夜來猶豫了一下。這個問題他還沒想好,因為他并沒有預計事情發展得這麽快。
照他的想法,至少要在這地方接連出現幾天,接觸一些不同的人,放出一些不同信息,才有可能搭上某條或許有用的線。而發展得太快的事情,通常都是靠不住的。
“我想打聽一個人。”薛夜來斟酌了一下,“明天這個時候我還來,到時候再說。”說着掏出一張大鈔壓在杯子下面,“多謝。”
這些話其實是說給酒保聽的。比起一個初次見面不明底細的陌生人,薛夜來更相信,每天都在這裏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酒保擁有更廣的消息渠道。
看見薛夜來要走,男人的臉色變了變。“小兄弟,你這樣就沒禮貌了。我這裏一支煙都還沒抽完,你哪能急着走呢。”
聽語氣,這話裏似乎有些不太好的意思。薛夜來于是站着沒動,思忖對方接下去會做什麽。
男人忽然傾身湊近了他,似乎要說什麽的樣子,一只手卻冷不防抓住了薛夜來的手腕,往自己懷裏輕輕一帶。力道不算大,估計對方以為,這樣的力道足以讓這麽一個看上去弱質纖纖的美青年站不穩腳跟。吧臺裏面的酒保低頭擦拭着一只杯子,眼睛也不擡一下。
哪知道,薛夜來紋絲沒動,就連被抓住的手腕也沒有被對方拉扯過去。賢者的武力值比不了戰士,但跟大部分普通人相比還是綽綽有馀的。盡管對方的塊頭不小,卻不很懂得用力的技巧,這說明對方并不長于打架。真的要動手,薛夜來自信不會吃虧。
“這位大哥,有話請直說,用不着拉拉扯扯。”薛夜來的目光落在對方那只手上,又慢慢移向對方的臉,不愠不火。
男人本是看不慣薛夜來的态度,想給他一個下馬威順便占點便宜,沒想到不奏效,頓時很有些尴尬。
薛夜來順勢抽回手,給了對方一個臺階,“我說了,明天還來,有事明天再說。”
另一邊,白楊擡眼望了過來。他離開了先前的座位,但并沒有走遠。
薛夜來暗示他:你不要動,我搞得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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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情況緊急,薛夜來不想輕易讓白楊出手。戰士的格鬥技術太專業,跟街頭鬥毆磨練出來的打架技巧有明顯區別,一出手就幾乎等于向別人昭告了身份。只要局面沒走到需要搞事情的地步,就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為好。
不等男人再做出反應,薛夜來轉頭向外走。馀光瞥見吧臺裏的酒保停止了擦杯子,對守在門口的兩個門衛微微點了點頭。兩個門衛讓開了道路,拉開酒吧的門。
薛夜來兩步跨了出去。外面新鮮的空氣和乍然明亮的光線,讓人舒服許多。回頭看看,白楊也已經跟了出來,步伐不緊不慢。薛夜來不得不承認,要是兩個人扮成街頭霸王,白楊比他更有氣場。
白楊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穩重,一看就是曾經在什麽地方摸爬滾打過的。用一句文藝一點的臺詞來說,“是個有故事的男人”。相比之下,薛夜來不管怎麽努力讓自己顯得老成,都難以脫去心态稚嫩的痕跡。
這個結論讓薛夜來略感沮喪。
“明天,不要再來了。”白楊站到薛夜來面前,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我不喜歡有人跟你搭讪。”
“不是也有人跟你搭讪嗎?”薛夜來想起了之前那一幕,“我還以為,他三言兩語就把你拐跑了。”
白楊眼神古怪地回視他一眼,仿佛他說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那個人只是問我,能不能換個地方坐。因為那個卡座是他一個朋友每天固定要坐的位置,不坐那裏就會不舒服。”
“……這樣啊。”說起來,白楊讓開之後,似乎的确很快有其他人坐到了那裏。但他當時的注意力都在白楊身上,沒留意那麽多。
“回去吧。”白楊拉起薛夜來往巷子外面走,“這種地方太冒險,試一次也就夠了。”
“可我還什麽都沒打聽啊。”
“你也看到了,那些人生活的圈子跟你沒有交集。他們的渠道再廣泛,也未必有你需要的信息。”白楊頓了一頓,“或者說,即使真的有什麽和你相關的事情,在這裏轉一圈,也已經不是你所需要的了。對你的世界來說,這裏畢竟只是外圍。”
薛夜來隐約懂得白楊的意思。居于不同位置的人,對信息內容的取舍也是不同的。即便有某些來自上層的消息流傳到這裏,多半也經過了傳播渠道的改造,走了樣。薛夜來讀書比白楊多,可是若論民間的生存智慧,或許遠遠不如白楊。
“可是我就算站在核心,也還是什麽都接觸不到。”每一條路都走不通的樣子,薛夜來簡直快要灰心了。他仿佛是一只從巢裏被擠出來的雛鳥,急切地想重新找到一個屬于自己的位置,卻發現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種失去歸屬的感覺,比其它的一切都更令人心焦。
沉默了片刻,白楊說:“明天開始,我替你來這裏。應對那些人的經驗,我比你稍微豐富一些。”
“……”薛夜來遲疑着,不知如何接話。
“你做好你能做的事。”白楊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其馀的,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