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被震懾只有一霎。很快,曹戈就恢複了常态。視線越過白楊的肩頭,看向薛夜來:“你讓他單獨出去?做什麽?”

薛夜來想說“這和你無關”,轉念一想,以曹戈的個性,這麽說反而會引得對方繼續探究。于是改口道:“他替我去買藥。”

“買藥?”曹戈眉頭一皺,“你的病不是好了麽?”

“我會頭疼。”薛夜來摸了摸前額,“也許是後遺症。”

這是實話。那場突如其來的怪病似乎沒有痊愈,薛夜來時常感到腦中有一種鈍痛,像有個小锉在一下一下磨着神經,時緊時慢,時輕時重。

醫生沒查出什麽,薛夜來也沒有太在意。他覺得,這可能是遺傳了父親的偏頭疼。

他記憶中,父親長年忍受着偏頭疼之苦,而且起病的年齡也是在二十多歲。父親說,那時候薛夜來的母親剛剛過世。也許就是因為這件事造成的打擊太大,造成了神經損傷。

“你買的藥在哪裏?”曹戈的視線又轉回白楊身上。

白楊掏出一個小藥盒,在他眼前晃了晃。曹戈認得包裝,是很常見的一種非處方止痛片。

“……”曹戈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麽話可以說,停頓了幾秒鐘。

白楊盯着曹戈的目光毫不放松,“沒什麽事的話請回吧,他該休息了。醫生說,這段時間他需要多睡眠。”

語氣還是不卑不亢,曹戈卻産生了被對方頤指氣使般的不快。正想說些什麽來強調自己的身份,忽然腦中念頭一轉,又和緩了眼神:“既然如此,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他別有深意地望着白楊,以一種略微有些奇妙的聲調說:“你好好照顧他。說不定,将來他唯一可以相依為命的人,就只有你了。”

薛夜來神色微變,從白楊身後跨出一步:“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随口一說而已。”曹戈潇灑地立起風衣領口,擺擺手轉身出門,丢下一句:“你這麽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不用擔心你會垮。”

薛夜來看着他的背影,腦中的小锉忽然又開始磨。嚓嚓嚓,像在提醒着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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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關閉了。這棟房子又成了二人世界。

“你在想什麽?”一雙手臂輕輕圍攏,白楊從背後抱住了薛夜來的雙肩。自那一夜之後,他仿佛默認了與薛夜來之間的情侶關系。但他并不逾矩,只會通過擁抱或牽手這樣簡單的肢體觸碰給對方溫暖,不會索吻,更不會要求更多。

他的動作讓薛夜來肩頭的發梢蹭上了脖子。薛夜來怕癢,忍不住咯咯笑着去掰他的手,“你壓住我頭發了!”

白楊松開一條手臂,把薛夜來的長發從自己的臂彎裏撩起來,讓它們披垂到手臂外側,然後又一次抱住薛夜來:“現在好了麽?”

薛夜來忽然覺得在哪裏看見過類似的場面。仔細想了一想,住在山裏的那幾天裏,紫杉也曾這樣幫薔薇整理過頭發。薔薇的頭發很漂亮,緞子似的在夕陽下閃。

白楊當時抱着胳膊坐在他們兩人的帳篷前,似乎只是在望着落日發呆。沒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那對情侶之間甜蜜的小動作,還記住了。

“跟我說實話,那時候在山上,看見薔薇和紫杉每天膩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羨慕?”薛夜來側着頭調侃白楊。

“……”白楊沉默片晌,居然老老實實回答:“嗯。”

他的坦率讓薛夜來措手不及,下意識地問了個傻問題:“為什麽?”

話一出口就覺得很沒有技術含量。還能是為什麽?他看過白楊內心的意象,無論驚濤駭浪還是風平浪靜,色調都清冷沉郁,鮮少出現明豔的色彩。

薛夜來明白,那是寂寞者的心靈。

因為寂寞,所以不敢對世界抱有熱烈的期待,所以抹去了自己內心的色彩。

不過說起來,住在山裏的那短短三晝夜,白楊很喜歡看鮮豔的東西。夕陽,綠水,花朵。沒事的時候,他便經常久久凝視着這些景象。仿佛看的時間長了,那些顏色就會透過眼眸,一點一點暈染到他的心裏。

現在回想起白楊當時的模樣,薛夜來的心微微疼痛。他突然就懂得了一件事:當你認為一個人強大得堅不可摧的時候,說明你對他是沒有疼惜的。明白一個人的寂寞,和疼惜一個人的寂寞,這之間的距離就是感情。

薔薇和紫杉相遇之前,或許也都是各自寂寞的吧。只有寂寞太久的人,才會以那樣不顧一切的姿态跳進一段感情裏,仿佛不這麽做就永遠不會得到拯救。

就像現在的白楊一樣。

薛夜來回身抱住白楊,在對方開口之前封住了他的嘴唇。

幾天前也是在這個房間,他第一次和白楊接吻,沒覺得很動情,只是啃得很賣力。

現在的情形卻恰恰相反。唇瓣溫柔地輕貼,像依偎在一起的花瓣,沒有任何粗暴的侵略。不代表占有,不代表情|欲,只代表愛意和陪伴。

直到覺得一口氣快要憋不住了,薛夜來才從對方嘴上離開。雖然這個吻一點也不激烈,但因為屏住呼吸的時間有些長,還是微微帶了些喘息。

白楊把薛夜來的頭攬到肩膀上,掌心順着他的頭頂慢慢摩挲到發梢。“那家夥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你有什麽猜測嗎?”

“我不知道。”薛夜來懊惱地嘆氣,“我拿不準,他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威脅。”郵件事件讓他意識到,如今他和曹戈的信息量已經完全不對等了。若不是以前在朋友圈裏經營的人脈網還派上些用場,他連憲兵隊要開始進行搜查這麽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

可薛夜來也清楚,那些朋友肯幫他,是因為薛家眼下還只是失勢,并沒有垮臺。要是真的呼喇喇大廈傾,那些朋友也會撲棱棱鳥獸散。

不能責備他們勢利,在他們這個以家族權力為基礎聯結起來的社交網絡裏,這就是規則。倘若互換位置,薛夜來自認也不會比他的朋友們做得更好。

“不管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這段時間都是非常時期。”薛夜來把手探到白楊後頸,小心翼翼碰了一下,“這個芯片,千萬不能動。憲兵隊随時可能會搜查,要是他們發現移動過,我們就危險了。”

“好。”白楊順從地點頭。

他這樣子又讓薛夜來一陣心疼,垂下眼睫,“對不起,讓你受委屈。”

白楊安慰地拍拍他的後腦,“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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