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燈光裏,白楊一動不動仰躺在地上, 像一個被抽去了提線的木偶。

“白楊?你怎麽樣?”薛夜來把他抱進懷裏。白楊雙目緊閉, 牙齒格格顫抖, 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

“絕對壓制”與精神力攻擊的不同之處在于,後者造成的傷害值取決于賢者的力量, 而前者造成的傷害值取決于戰士的抵抗程度。抵抗的意志越是頑強,受到的肉|體痛苦就越強烈。

白楊沒有經驗,在受到“絕對壓制”的一剎那,本能地調動了最大限度的意志力, 抵禦肉|體被侵襲的感覺。

黑暗戰士的意志力是普通戰士不能比拟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受到的肉|體痛苦強烈到了異乎尋常的地步。那就像是每一束神經都被電流擊中,又或是全身的肌肉被無數鋼針狠狠穿透。

薛夜來的後腦一陣陣麻木, 有那麽幾秒鐘, 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指尖。白楊的抵抗也對他産生了反作用, 讓他的精神力在一剎那損耗到了極限。當戰士過于頑強的時候, “絕對壓制”其實是一種兩敗俱傷的做法。

稍稍平緩了一下呼吸, 薛夜來又調動起精神力。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在海棠花鏈路上流動, 注入白楊體內,纾解對方的痛楚。

少頃, 白楊微微一動,恢複了意識。他望向薛夜來的眼神有些茫然,仿佛回憶不清剛剛發生的一切。

“這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可以幹擾精神力,我們小心一點。”薛夜來含糊其辭。

被精神力三個字提醒, 白楊的眼神倏地一黯,把一只手舉到眼前,試着活動了幾下。

薛夜來默然。可以想象,自己的身體被另一個人任意擺布,是一件多麽令人難堪的事。這種無力感與屈辱感,足以蠶食一個人的自尊和意志。假如薛夜來自己被別人使用了“絕對壓制”,他也一定會采取最激烈的方式去反抗。而這種反抗,換來的只能是更加強烈的無力與屈辱。

當一個人最終習慣了這種無力與屈辱之後,随後而來的便是妥協與服從。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薛夜來傾身,伸手探了探白楊的前額。有一瞬間,白楊似乎想要側過頭去躲避,但又止住了。那是下意識的躲避,就像一只被主人狠狠打過的小動物,再次看見主人擡起手時,便會自我保護地畏縮。

薛夜來的心沉了一下。只要使用了“絕對壓制”,雙方的平衡就一定會被打破,這是無可逃避的事實。

“你的嘴唇……是我弄的嗎?”白楊的手輕輕撫過薛夜來的紅腫的嘴角,語調裏滿是心疼,“對不起,我剛才失控了。這個地方,真的很古怪。”

他的眼睛在黑暗裏閃動着幽綠色的微光,仿佛在講述另一個故事:狼愛上了獵手,忘記了自己是狼。然而當脖子上的鐵鏈被獵手勒緊的那一刻,狼終于重新回想起,原來他和獵手之間的關系從來都不真正對等。而他自己,也從來都沒有真正放棄過傷害獵手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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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裏。”薛夜來看了看手腕上的通訊儀,依舊沒有信號,照明電量也不多了。“該死的,我覺得這裏應該有個出口才對,可是什麽也找不到。”

暗河流動的聲音很清晰,仿佛近在咫尺,然而燈光所及之處都是岩石層,哪裏也沒有像是河道的地方。

可是,之前在遠處看到的那片亮光是怎麽回事?

薛夜來關閉照明,身體貼伏在地面上,摸索周圍的岩石。

如果那片亮光是水面的菲尼爾反射,那麽水面應該位于地勢較低的地方。當他在遠處觀望的時候,視線與水面夾角很小,因此會看到反射的光。走到近處時,菲尼爾反射消失,暗河本身也被岩石層遮擋住,所以什麽也看不到。

也就是說,暗河應該在岩石層的下方,而不是前方。

果然,他在岩石層的底部發現了一道長長的縫隙,高度堪堪可以容一個人貼着地爬過去。

耳朵靠近那道縫隙,水流聲更清晰了。薛夜來摸到一塊石子,朝着水流聲所在的方向投去,很快就聽見“咕咚”一聲。

薛夜來脫掉制服襯衫,用力擰幹,揉成一長條,拎着一條袖管從方才扔石子的位置垂了下去。過了幾秒鐘又把襯衫扯回來,用手細細摸索。從袖口往下大約二十厘米處開始,襯衫濕得能擠出水來。

“暗河就在這些岩石層的下面,而且那邊有光源,很可能是出口。我把衣服放進水裏感覺了一下,水流的速度不急,我們可以游過去。水面距離這一側岸邊的高度大約是二十厘米,我們有足夠的空間換氣。如果游不動了,也可以回到岸上。”薛夜來把自己分析的結果說給白楊聽。

“那麽,我們就從這裏下水。”白楊沉聲說,“你能游泳嗎?”

“嗯,學校裏有游泳課的。”薛夜來回想起他們在山裏的時候,山凹中那個翠色晶瑩的湖。當時,他和白楊之間也發生了與現在類似的對話。

但他緊接着又想起了那一天發生在那個湖裏的死亡事件——一位參加考試的賢者在湖邊被他的戰士襲擊,溺斃在湖中。而那個發了狂的戰士随後逃進了山裏,被憲兵隊追捕,不知結局如何。

這似乎是個不祥的預兆。

猛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薛夜來及時剎住了自己的心思。這個古怪地方似乎有某種魔力,總會勾起人心中沉澱的黑暗碎片,并且予以強化。而白楊的黑暗戰士體質,似乎讓他更易于被那些黑暗碎片侵襲。薛夜來不能讓自己心裏的黑暗碎片流向白楊的精神世界,否則白楊有可能再次像剛才那樣,出現異常的情緒。

“那麽,我先下去。”白楊的聲音來到了薛夜來身旁,“如果我找到了出口,再叫你。”

薛夜來還沒回答,就感到白楊的身體像條魚似的從他旁邊滑過,在岩石下方激起輕微的入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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